宮里出了事,不找君羽,只通了書信給蘇言笑,不管原因為何,都是不愿外人插手的。是以既零將此事丟給了蘇言笑,自己跟來不過是防著出什么意外,沒成想竟真跟魔族扯上了關(guān)系。自魔族血洗叢云峰后,既零便對魔族作亂深惡痛絕,今日既遇上了,定是要查清的,只是不好拿到明面上查,算給北禹皇室個面子。
皇宮周遭設(shè)了結(jié)界,尋常魔族硬闖是不行的,大抵是隱了魔氣正兒八經(jīng)走進來的。既零同洛云川隱了身形,在這皇宮里七拐八折了半天方才鉆進內(nèi)務(wù)府。本想查查近來宮里可是新進了些宮女太監(jiān)什么的,只是雖說確如所料吧,各地送來了百名彩女,還有太監(jiān)宮女少說四五百人了,這如何查,只得無功而返。
這邊既零一籌莫展著呢,蘇言笑卻滿臉喜慶的回來了,身上還沾了縷若有若無的香粉味,這是又來禍害宮里的小姑娘了。
“師父,我摸清楚那衣裳在何處藏著了,今晚就過去看看,師兄要不要一道瞧瞧去?”
既零挑眉:“你這是叫你師兄陪你一道做賊?”
“哪里是賊!”蘇言笑一本正經(jīng)辯解道,“不告而取是為賊,我們就只是去看看。”
“你是怕這宮里的結(jié)界,想我?guī)兔Π??!甭逶拼ㄒ徽Z道破他這點花花腸子。
被看破了這點小算計,蘇言笑也沒不好意思,干脆道:“師父要不一道看看去,十二國中北禹的雕繡可是排第一的?!?p> “為師會喜歡這些無聊的東西?”
“絕對比君羽這身霜色云紋衫好看?!碧K言笑慫恿著,“師父不還喜歡青蓮燈那種小玩意兒的嘛。”
“笑笑?!奔攘忝嫔闲Φ拇悍址髅?,這兩個字卻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可算是讓他逮住個說道的事兒了。
蘇言笑一聽這名字,立時蔫了下去:“師父快別喊這小字了,往后您老人家說什么,徒兒絕不敢違逆。”
既零揚了揚下巴,輕哼了聲。
“我一個人過去,萬一弄不好叫人發(fā)現(xiàn)了,丟的是師父您老人家的臉,有您在一邊看著不是放心嘛?!碧K言笑恬著臉,嘻嘻笑著就要蹭去既零身邊,被洛云川擋了回來。
“你是他們給請來的,光明正大的去不好嗎?”
“那多沒意思?!碧K言笑撇撇嘴,看著既零鄙夷的目光,又義正言辭的填了句,“既然師父想歷練下徒兒,斷不能太簡單了,我這不也是為著增加些經(jīng)驗的嘛?!?p> “也罷,為師就同你師兄一道走一趟,省的你被人逮住壞了我叢云峰聲譽?!?p> 既零自然不信他那一番鬼話,這一日追查魔族無所獲,原本也打算去瞧一瞧的,蘇言笑既探知了地點,也省的她自己麻煩。只是不知蘇言笑是真起了玩心,還是覺察出了什么,有意幫她。不過對一個剛?cè)胂砷T不足十年,頭一次出門歷練的弟子來說,能識得火鼠毛已是不錯,若真推出這背后許有魔族,可算得上老練了。
那衣裳藏在了宮里珍寶閣中,周遭果然遍布結(jié)界,守衛(wèi)森嚴(yán)。洛云川陣法結(jié)界修的再好,也終不過學(xué)了五年,難以跨過。三人只得斂了一身修為,真的做起了這凡間夜行的小賊。也虧得叢云峰善修劍道,以縹緲空靈變化萬般著稱,便是沒了靈氣支撐,放在凡界也是不賴的。
這偷雞摸狗的事兒蘇言笑往日定沒少干,一早就勸著既零和洛云川換上了玄色衣著,夜幕之下掩了身形,趴在不遠(yuǎn)處屋檐上觀望。
“徒兒白日打聽過,這珍寶閣里外兩層,地面上的守衛(wèi)共三隊九十人,一個時辰換一波。里層四角屋檐上各站了兩個護衛(wèi)。外面還有來回巡邏的,若是被察覺了,半炷香功夫不到,就能給圍的水泄不通?!?p> 既零只覺得眉頭跳了跳,忍著壓低了聲音:“鐵桶一樣,要怎么進?”
“師父無需擔(dān)心,徒兒早有準(zhǔn)備。”蘇言笑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師兄,你幫忙看看,這邊沒有陣法結(jié)界吧?!?p> 洛云川指尖一縷靈光閃現(xiàn),空中畫出一只小小的符文,成型后飄了出去,行了十丈左右,才像是碰到了什么,抖了下化成了縷青煙消散。
蘇言笑心里盤算了下,自乾坤袋中掏出個小布袋,倒了些藥粉出來。既零聞出那是幻靈草,生于仙山,仙修妖靈用來鎮(zhèn)痛,于凡人則聞之能削弱五識,產(chǎn)生暫時的幻象。
這里正是上風(fēng)口處,既然沒有進入結(jié)界范圍,蘇言笑便放心的催動靈力,將這藥粉散了出去。果真,半晌過后,聽腳步聲,那些守衛(wèi)已是有些虛浮了。瞧著時間差不多了,蘇言笑率先掠了出去,身形靈動,既零洛云川隨后跟著,專挑陰影處落腳。這些中了迷藥的守衛(wèi)果真是反應(yīng)鈍了許多,片刻功夫三人便移到門旁一棵梧桐樹影下,這趟算不得心驚膽戰(zhàn)。
只是要入內(nèi)門更是麻煩。屋檐上守衛(wèi)未中迷藥,且居高臨下,俯覽全景。周遭結(jié)界遍布,靈力又動用不得。
蘇言笑卻依舊沒什么好擔(dān)憂的,自乾坤袋中抓出了只鎖靈囊,里面竟裝了只四蹄雪白的玄貓。蘇言笑撐開口,放了那只貓出來,順便掐了下它的尾巴。小貓被困得久了,又被掐疼了,一出來便到處亂竄,三兩下跳上了屋檐,叫的兇狠。
守衛(wèi)們聞聲一驚,檐上一人聽了煩躁,正要扔個柳葉刀過去,就被同伴慌忙止住了。
“那是寧美人的雪浪,殺不得的。找了一下午了,竟跑來了這邊,趕緊捉了,若是受了傷,少不得咱們的苦頭。”
寧美人新進得寵,風(fēng)頭正盛,又是個心眼小的,守衛(wèi)們知道耽擱不得,一個個手忙腳亂的捉起了貓,蘇言笑瞅了空擋,快速翻了進去。
內(nèi)門上掛了個塊頭格外大的鎖,看那式樣繁瑣的就讓人頭疼,蘇言笑卻又掏出了根鐵絲,往鎖眼里轉(zhuǎn)了幾下,居然就這么打開了。
三人麻利兒的進了去,又重新關(guān)上了門,既零這才有功夫瞠目結(jié)舌。
“堂堂北禹五皇子,君羽山叢云峰內(nèi)門弟子,做賊做的這么順溜兒,為師是短你吃短你喝了,傳出去叫人笑話。”
“技多不壓身?!碧K言笑嘻嘻笑著,點了火折子,仙修雖五感通透,太暗處也是行動不便的。這一步才踏出去就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沒這么簡單,里面竟還有機關(guān)呢。
四周破風(fēng)聲響起,暗箭四面八方射過來,三人慌忙避開,既零捉了只小箭掠到梁上,那箭尖暗處透著幽深的墨綠色,顯然是被淬了劇毒,不知是何種毒藥。她倒不怕,只這兩個徒兒修行太淺,怕是受不住的。
這里處處皆是機關(guān),洛云川剛一落腳,又是一排小箭飛來,既零連忙過去幫襯,那邊蘇言笑又被兜頭套過來的鐵絲網(wǎng)罩了住,索性只是普通的鐵網(wǎng)淬了毒,既零將鴻影劍擲了過去,蘇言笑接住三兩下便給挑破了,趕緊的溜到了既零身邊,可不敢再離遠(yuǎn)了。
“是七重乾元陣,我們現(xiàn)在坎位,蘇言笑你按天懸步走?!甭逶拼ㄆ炭闯隽诉@陣法,蘇言笑聽了也是了然,片刻不猶豫,率先走了出去。
既零聽了卻是一個頭兩個大。妖善力不善智,她平日里最頭疼的就是畫符布陣了,這七重乾元陣她也是聽過,一人走過方位即變,斷不能跟著走的,可她對這玩意一竅不通,這怎么過呀。
洛云川顯然也知道既零不會,道了句:“師父,冒犯了?!痹捯魟偮洌吹燃攘惴磻?yīng)過來,洛云川便環(huán)上了她的腰將她抱起。
既零渾身一僵,抿了嘴偏過頭去不發(fā)一言。不知不覺間,當(dāng)年的小娃娃都已經(jīng)這么大了,可以抱著她,可以護著她。只是她覺著有些憋屈,以往自己一人出來時也挺好的,現(xiàn)在怎就像是離不開洛云川了呢。
洛云川抱著既零,唇角勾了勾,心情大好,故意饒了幾個彎左旋右移,拖延時間。卻又恐被瞧出來,在既零惱了之前走出陣法,很自然的將既零放了下來。
好一番折騰總算是到了內(nèi)室,蘇言笑站在門前,可不敢輕易推進去了。前面的門鎖簡單的刻著陰陽魚,再沒什么裝飾,可就是太簡單了才讓蘇言笑看了發(fā)毛,生怕再有什么毒箭鐵網(wǎng)的。
洛云川端詳了片刻,一掌推開了門,大步邁了進去。蘇言笑瞪大了眼睛,別說陣法了,這門居然都不鎖的,分明是個擺飾,敢情是專來嚇?biāo)@樣心驚膽戰(zhàn)走到這里的小賊呀。
剛一推門,便見一道紅光溢出,根本不用火折子,單那件掛著的百鳥朝鳳廣袖長衫,便可將這屋子盈滿光輝。紅色織錦鮮亮如血,光輝璀璨奪目,下擺綴著八十一顆米粒大小的明珠,裝點鳳凰尾羽,如星光點映,光華相稱,日月同輝。奢華到極致,絕美的心悸。
四周珠玉珊瑚鋒芒皆被掩過,世間艷麗再無過于此,蘇言笑一進門就呆了,既零也小小的驚了下,洛云川眼神卻逐漸沉了下來。
既零緩過神來上前仔細(xì)端詳著。北禹的繡娘果真是十二國中排第一的,一根根紅線織的密密,上繡百鳥朝鳳渾然天成,輕薄如晚間青青炊煙,卻入手自帶暖意。
只是……
“這般細(xì)膩柔軟,該是百歲內(nèi)的幼獸新生的絨毛,尚未及自然脫落的時日——”
“師父是說,這是他們殺了幼獸,剝下的皮毛?”蘇言笑將既零未說出的話補完。
“百歲內(nèi)的小獸不足一個成年人大,看這大小,至少兩只?!甭逶拼ǔ谅暤?。
之前還不知為何出了事不找君羽,而今才知曉。殺了兩只魔獸,禍端自引,哪還有顏面去求仙人。這衣裳既放在了珍寶閣,帝后至少是見過的,想來是喜愛至極,怕君羽來了人將它取走,這才遮遮掩掩的。
自己的貪念引起了禍端,卻要他們來趕盡殺絕嗎。
蘇言笑默了會兒,隨即嗤笑:“自己造了殺孽,活該吞些苦果。師父,這事兒咱們還管嗎?”
“自然是要管的?!奔攘戕D(zhuǎn)了身,不再看那血色衣衫,“這世間無時無刻不在生死輪回,往日里穿的絲綢,吃的谷米,哪個不是殺生,有些事本就分不清對錯?!?p> “師父是說,那火鼠天生該殺?”洛云川看著既零背影,眸中似含了萬載冰霜,卻在既零回首間盡壓了下去,只是這語氣分明是不滿的。
“這就氣了?”既零看著這徒兒,笑笑,少年人果真是急躁啊,“它們不該殺,不歸谷山洞里你烤的那兩條魚,莫非就該殺?”
洛云川抿嘴不言。
既零見他倒真較起了真,不再逗他:“殺火鼠制衣是他們有錯在先,招來了報復(fù)也怨不得旁人,可宮里幾場大火卻無一人傷亡,可見那引火之人能力有限,我們?nèi)魯R著不管,難保再請來的不是個厲害的散修,又是新的殺孽?!?p> 洛云川聞言,臉色緩和了不少:“師父是想救它們?”
“我就說師父哪能這般無情,還是師父想的長遠(yuǎn)?!碧K言笑也跟著拍馬屁。
既零聽了好笑:“這事本就論不出對錯,為師可沒資格做個判官,萬物輪回皆有緣法,我們但求個問心無愧便可?!?p> 東西看了,徒弟也教育了,是時候走了。
“我們怎么出去?”既零問到,幻靈草藥效差不多到時候了,外面那些捉貓的也應(yīng)該都回來了,出去可比進來難。
蘇言笑聞言,眨了眨眼睛,笑的很是人畜無害,既零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
“咱們就從正門沖出去?!碧K言笑道。
既零扶了扶眉頭,強行扯出絲笑來:“你的意思是,被人追殺著跑?”
偷偷摸摸的做賊不夠,還敢光明正大竄出去,既零活了千年都沒這么丟人過。
“師父您別生氣啊,”蘇言笑慌忙解釋,生怕既零再喊聲笑笑,“咱們進的時候是怕他甕中捉鱉,這會兒出去只管往外沖,過了結(jié)界就隱去身形,外面守衛(wèi)雖多,也不足為懼。”
“那明兒個整個含元宮都知道進了賊?!边@事兒鬧得開了,縱然查不到他們,既零也覺得頭大。
“咱們進來的時候大門是從外面鎖著的,我又不能從里面給鎖上,他們早晚都得發(fā)現(xiàn)進了賊。這珍寶閣藏了這東西,我那老爹知道師父您在,不好宣揚,咱們又沒拿什么東西,明個兒一查,虛驚一場,肯定就給壓下去了?!碧K言笑曉之以理,還不忘瞎說些胡話,“我那老爹雖說昏聵,也不是個動輒殺人的主兒,這些個守衛(wèi)頂多吃頓板子躺兩天,也好督促他們加強守衛(wèi),省的哪日含元宮叫人端了都沒地兒哭,該感謝我們呢?!?p> 既零微笑。
宮里的侍衛(wèi)說利落起來也不是蓋的,這剛一推開門呢,就都給竄了出來,刀劍劃過,暗器鋪天。
對付這些個凡人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三人只需離開這結(jié)界范圍就好,干脆分了開來,朝三個方向散了,一離得這珍寶閣遠(yuǎn)了,找了處不顯眼的地兒掐個訣兒匿了身形,很快就跑開了。
簡單是簡單,既零活了千年都沒這么狼狽過,怒氣沖沖的回了清苓殿。蘇言笑也猜到了既零會生氣,干脆一夜沒回來,不知道窩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