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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星閣

炎精(三)

沉星閣 嵐越 4561 2019-02-27 21:22:10

  既零的炎毒來的快去的也快,桀傲妖力蘊著精純的寒氣,不過一日就給壓了下去。唇上的傷也沒想太多,只覺得是自個兒疼了咬的。倒是洛云川靈力枯竭神魄衰微,已是一月了還未轉(zhuǎn)醒。

  分明是想送他個法器的,帶出去卻叫他受了傷,既零心里很是過意不去,又惱桀傲將洛云川丟在雪山上不管,討了千重山上的靈丹靈藥,不要錢的喂給洛云川。

  嗯,確實不要錢。

  好在洛云川根骨絕佳,傷也未及要害,只是虧得厲害了。既零這兩日照看著他,閑的無聊,恰巧正值凡界的年關(guān),千重山喜熱鬧的小妖們瞧著自家君上懶得管,學(xué)了凡人張燈結(jié)彩,素白到無聊的寒凌闕添了幾絲人氣。既零也跟著討了幾根紅繩,系在洛云川散著的發(fā)尾,明艷的顏色也是給臉色蒼白的洛云川加了幾分生機,看著不再那么可憐了。

  又依著雪兔妖教的法子編著小扣子,沒編一半就困了,索性在洛云川手腕上打了個結(jié),撐著腦袋瞇了會兒。

  昏沉了許久,一睜眼便見著床邊打瞌睡的既零,洛云川懸著的心終于是放下來了。這幾日昏迷著,卻也能覺出有人在什么照顧,想來就是師父了,不禁笑了笑,伸手想要撫上那靜謐的側(cè)顏,卻一動就渾身生疼,悶哼了聲,吵醒了淺睡的既零。

  “醒了?”

  “師父好了?”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都愣了下,既零率先笑了出來,抓了被子里的手,一縷靈氣探了過去。看這樣子是好了七七八八,寒凌閣的藥果然是不錯的。

  “你都躺了一月了,為師早好了。”既零見洛云川無事,放心了許多,邊扶他坐起便禁不住絮叨了起來,“你這次行事也太過魯莽了,為師這炎毒已有百年,除了疼些并無大礙,何須這般著急。你而今尚年少,若是傷了根基如何是好?!?p>  既零邊接過小妖端過來的藥,隔著玉石碗探了溫度剛剛好,沒注意洛云川漸漸陰沉下來的臉。

  “師父是覺得,沒什么大礙便可隨便折騰自個兒了嗎?”

  疼成那樣了還不在意,她是有多不愛惜自己。

  既零覺著確實沒什么,自個兒一時的痛楚換自家徒兒平安,再正常不過,邊攪著藥邊嗯著:“你是為師帶出來的,總不好受了傷回去?!?p>  “師父既然身子不好,為何還要強撐三日等我煉化炎精。”

  “不過三日而已,那炎精歷了火劫開了靈智,若那時不煉化,以后就不好辦了。我這身子你不必憂慮,這炎毒也沒什么,以往你不在身邊,我都是自個兒來的了千重山,不過一兩日就能給壓下了?!?p>  洛云川聞言,眼神一緊,驀地抓了既零胳膊,湯匙里的藥湯撒在了錦被上。

  “師父這炎毒以往也常犯嗎?”

  既零不曉得這炎毒厲害,他卻是知道的。來自地獄的紅蓮業(yè)火灼燒萬物,便是鳳族也不敢輕易引火渡劫,既零體內(nèi)卻時時潛伏著炎毒百年。此刻覺不出有什么來,若往后一旦入了心脈——

  既零叫洛云川這一拽驚了下,卻聽得出徒兒是關(guān)心自個兒,便也沒發(fā)火。

  “是有過幾次的,為師這身體自己有數(shù)的?!?p>  洛云川聞言,聲音卻更沉了:“師父送徒兒東西,卻不問徒兒愿不愿要嗎?”

  若早知道會傷了她,他如何會要。

  既零聽到這話卻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為師為你選的材料已是上佳,莫非還瞧不上眼?”

  她費了這么多力氣才給取到,洛云川這話是專程來氣她的嗎。

  洛云川見她誤解了,更是惱火,在既零眼中,他竟是這般任性的嗎。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既零吃痛掙扎,卻被他一下拽住,整個人向前傾倒,另一只手托著的碗碎在地上,堪堪扶在了床邊,才沒趴在床上,臉卻距洛云川不過幾寸,清晰的看到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里盛滿怒意。

  “師父既然覺著徒兒這般勢力,又何苦為了徒兒作踐自己?”

  “洛云川你放肆!”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龐,能感受到吐息間的溫?zé)幔攘愫鋈挥X得幾分羞惱,手腕上靈力閃現(xiàn),震開了洛云川,“本座行事,何須你來置喙!”

  為著送他個稱心的法器受了傷,到他嘴里竟成了作踐自己,既零既惱他不體諒自己一番心意,又惱此時竟被自家徒兒制住動彈不得,一甩衣袖便走了。眼不見心不煩。

  洛云川看著那遠(yuǎn)去的背影,合了眼眸,半晌才壓下怒火。確實是魯莽了,他不過她的徒兒,如何有資格惱她。

  寒凌闕平素沒什么客人,既零出了雪閣,隨便找了處宮宇闖了進去,氣呼呼的同目瞪口呆的小妖要了卓華酒,躺在光禿禿的卓華樹上牛飲,月白衫上染了嫣紅的酒液也不管不顧。

  桀傲自大開著的門外甩過一道妖力,直接把既零掀了下來。

  “禍害了本君一個月的靈藥,好容易把人盼醒了,怎的又跑出來了?”

  既零氣的顧不得形象,掐了腰怒道:“這小兔崽子,他竟敢頂撞我!看來也是我平日里太縱著他了?!?p>  “那本君把他丟在山下,也算是為你教育徒兒了?!?p>  既零一聽這話又不樂意了:“我的徒兒,只能我管著?!毕肓讼胗痔砹司?,“你以后要再把他丟到山下,我就把你著寒凌闕的卓華酒喝干了?!?p>  桀傲嗤笑:“到底還是心疼你那徒兒,如何管教,不縱著才怪?!?p>  既零滯了下,洛云川為著她少受兩日炎毒折磨,都傷成那樣了,還能如何?卻還是嘴硬的嘟囔了句:“目無尊長,就是該罰?!?p>  桀傲對此很是不屑。

  “他為了你這個不靠譜的師父,可是連本君的一諾都瞧不上呢。你舍得罰?”

  聽了這話,既零可想起來了:“這小兔崽子的話做不得數(shù),幫我壓下炎毒算什么人情,不做數(shù)不做數(shù)?!?p>  桀傲早就知道如此:“就數(shù)你們叢云峰最會做生意?!?p>  “恰有一事需要狼君幫忙呢。”既零嘻嘻笑道。

  “不跟你那徒兒商量?”

  “他懂什么呀?!奔攘闫财沧欤凑詡€兒把人情送出去了,做師父的再給討回來用了,有何不妥,“我此次為云川尋了塊炎鐵精,還需狼君幫忙,讓那孟河的犀牛精給煅把靈劍?!?p>  “你這煉的是仙器還是妖劍?”即便這兩年仙妖兩界關(guān)系不錯,也還沒聽過哪個仙修用的是妖怪煉制的法器呢。

  既零卻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那石頭怕是染上鳳凰精血了,戾氣未消,暴躁的很,拿給仙界的煉器師八成就給抹了靈智了,那多浪費?!毕山鐭捚髦v究一股子浩然正氣,這等難控制的變數(shù)斷是留不住的。既零卻不認(rèn)同,便是這劍有些戾氣,只要用的人品行純正便沒分別,而她對自己教出的徒兒自是很有信心的。

  桀傲卻皺眉:“跟著歷了紅蓮業(yè)火,又染了鳳凰精血,怕是那犀牛精也壓不住的?!?p>  孟河犀牛精在妖界煉器聞名,既零手里的玉簫便是他給煅出的,只是這石頭著實棘手,這狂躁的火氣壓不下,于主人也是不利的。

  既零自然是考慮到了這點,頗有些得意:“前些時日龍君斬殺了只叛亂的千年蚌精,它那顆珠子我給討來了,夠壓著炎氣了吧。”

  桀傲很是震驚:“長澤居然舍得給你?”

  “我自然是有他想要的東西?!?p>  “果然不能跟你們叢云峰的做生意。”桀傲此刻很是后悔,為什么要招惹這對師徒,“你為了那小子還真是舍得下本兒。”

  挨過火劫染了鳳血的炎精,千年蚌精結(jié)的珠子,哪樣不是可遇不可求。

  “便像余安說的,既然打定主意要送了,那必然是最好的?!蹦强墒撬齾苍品宓氖淄侥?。

  “原來是他攛掇你拔了我的尾毛。”桀傲可算知道了既零這個不會畫符的要他的毛發(fā)作甚。

  既零聞言有些尷尬,訕訕的道:“那是我贏來的?!?p>  桀傲難得的斜覷了她一眼,很是鄙夷:“是,悔了三十二子呢。”

  既零打著哈哈,轉(zhuǎn)移話題:“你來找我干嘛?!笨偛荒苁强床粦T她糟蹋這千重山的卓華酒,專程來打她的。

  桀傲頓了頓:“自不歸谷到千重山九百萬里,洛云川御劍七日七夜未曾停歇?!边@對他這樣一個還未結(jié)丹的仙修來說未免太過勉強。

  既零卻沒聽出話里的疑慮,只覺得是自家徒兒天資過人,還頗為得意:“知道心疼師父,這徒兒沒白教?!?p>  桀傲看她這模樣是尋不出什么異常來了,搖搖頭不再考慮。一個小小的仙修,在君羽山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事端。

  “師父。”門外傳來了洛云川的聲音,聽這樣子還有些氣虛。

  既零假裝聽不到,看都不看向門外。

  桀傲看著好笑,忽的道了句:“比起既明,他可是好多了?!?p>  既零一頓,臉色變了變,不知是怒是哀,卻一瞬即逝:“為何要同他比,我教出的徒兒自然是最好的?!?p>  桀傲掃了眼既零已經(jīng)好的不見痕跡的唇角,沒再說什么。

  這談話的聲音算不得大,可洛云川魔力恢復(fù)少許,耳清目明自是將這兩句一字不落聽了去,唇角不禁勾了勾,心情跟著好了些許。

  桀傲本也沒什么事情,這便走了,路過洛云川身邊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洛云川不露聲色,斂眉行禮,舉止得體的挑不出錯處。

  洛云川在門外又喊了聲“師父”,既零依舊不回應(yīng),看樣子還氣著呢。

  也好辦,洛云川在門外輕咳了兩聲,不大不小的,剛好能入既零的耳。果然就聽見既零喊了聲“進來”。

  本來是不想搭理他的,就那么隨便撇了洛云川一眼,這火氣又蹭的一下冒了上來。

  洛云川方才心情煩悶,沒怎么整理衣著,緞子般的長發(fā)只由系在腕上那條未編完的紅繩綁著,松松垮垮的,出門僅披了個外衫,紅絲勾勒著繁復(fù)的祥云紋,也掩不住他的面色蒼白,在這嚴(yán)寒中愈加單薄。

  既零自袖里乾坤抓了件大氅,兜頭給洛云川罩了上去。

  “這才剛醒,不好好躺著專門出來氣我呀?!?p>  洛云川理了理純白的狐裘大氅,眨了眨眼睛,頗為無辜。

  “師父炎毒也才剛好,徒兒怕師父再傷了身子,便出來尋了?!?p>  “你不氣我我便好的很!”

  洛云川聞言垂了眼:“徒兒也是擔(dān)心師父的身體,方才太過心急,惹怒了師父,是徒兒不好?!?p>  分明是低眉順眼,認(rèn)錯的話卻說的僵硬,攥著衣角的手也握緊了,一副倔強執(zhí)拗的樣子,既零看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想著好歹這徒兒是念著自己的,雖是不情不愿的,也是低了頭,便不再跟他計較了。

  千重山終年積雪不融,冬日里更是嚴(yán)寒刺骨,既零衣衫被酒液濡濕,此刻覺出些冷來了,叫風(fēng)一吹打了個寒顫。洛云川見狀,將炎精拿了出來,一出手周邊便暖了三分。

  “師父拿著它吧,省的凍著。”

  既零見那哆嗦著明顯不愿的石頭不禁好笑:“這是給你煉制法器用的,可不是個小暖爐?!边@炎精擱外面誰不眼紅,卻讓他拿來取暖。

  洛云川卻不管,將炎精遞給了既零。自煉化了這石頭便是心意相通,面上絕對是笑靨如花,識海里卻是惡狠狠地壓下這石頭千般不愿。這東西傷了既零,若非是既零要送與他做個法器,他定就是抹殺了的。

  既零接了過來,看著忽然安安靜靜停在手心的石頭,小小一塊兒散發(fā)著光暈,溫順的看不出先前多能折騰。

  “為師托了桀傲,找了孟河犀牛精給你鍛把靈劍。”

  手心里石頭明顯哆嗦了一下,卻又被洛云川壓了下去。

  “嗯,全聽師父的?!?p>  既零見他笑的人畜無害,并不多問,這般信賴自己,心下早就沒了氣,解釋了句:“這孟河犀牛精于妖界煉器聞名,天下法器不分善惡妖邪,我此番欲留下這炎精靈智,只是它生性暴戾,你需時時警醒,莫要被它影響了神智?!?p>  雖是對自己教出來的徒兒很有信心,可想起這石頭吸取周遭草木生機,那般狠厲恣睢,便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

  “師父不必憂心,徒兒定不會叫這石頭擺布了的?!彼F(xiàn)在可是壓的這東西死死的呢,不過對于既零的擔(dān)憂,洛云川表示很開心。

  “外面冷,回雪閣去吧?!奔攘泓c了點頭,不再多想。既然不氣了,便回去吧。洛云川大病初愈的,可不能再給凍壞了。

  洛云川知道是關(guān)心他,笑著看既零,眼睛里閃亮亮的,嗯了聲便跟了上去,既零側(cè)頭瞥了他一眼,見這模樣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只覺得有個小徒兒賴著她,多好。

  卻不知洛云川心里也想著,這人這么好騙,以后得跟緊點兒了,萬一一個不慎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這么想著,洛云川緊了兩步趕上去:“師父,咱們回家吧?!崩^續(xù)留在這里,難保桀傲不發(fā)現(xiàn)什么,狼君可不像既零這般好糊弄。

  回叢云峰去,洛云川卻偏用了個“家”,說的順溜,既零也沒覺得不妥。她好歹是叢云峰的主人,沒道理整日待在千重山,而且這里冬天連卓華都不開花,實在太悶了,她早也想回去了。

  既零將炎精和蚌珠給了桀傲,又提了兩壇子卓華酒,這次輪到既零御著鴻影帶著洛云川,行的如風(fēng)。

  到君羽時天色已暗下,既零袖袍一揮,叢云宮上萬盞燈明,自云端瞧下去,明滅變換,宛如星河墜落。

  偌大的宮宇,一旦有人陪了,便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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