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小幺拉了恩寧、雅卉去上網(wǎng)。登錄學校的BBS,小幺宣布她上次把恩寧發(fā)表過的文章貼了上去,短短幾天就收到了好多人的跟帖留言呢。恩寧有些意外,自己隨意涂抹的文字竟有這些人關(guān)注。將評論逐一看去,除了對褒揚的言語報以感謝外,還可以與讀者交流體會、分享心情。
看了幾篇之后,恩寧漸漸發(fā)現(xiàn),有一個名叫“楚狂人”的網(wǎng)友,幾乎對她的每篇文章都有評論。且言辭中包含著獨到的見解,能夠引發(fā)思索與反思,并不僅限于表面的夸贊。恩寧倒是很愿意和其互動,并感嘆于醫(yī)學院校中亦是藏龍臥虎。
旁聽了幾次西方哲學的課程,從“生存的困惑”到“自由的困惑”,再到“人性的真相”,使恩寧的思緒更加混亂。人生的意義是什么?什么是真正的自由?要實踐自由還是逃避自由?她從前沒想過這些,可如今一旦意識到了,太多的問題、太多的困惑便接踵而來。
她只想要平靜,有時會刻意的阻止自己去胡思亂想??煽嗫鄩阂謪s不能換來平靜,思想就如同野草,燒不盡,吹又生,一轉(zhuǎn)眼便恣意的冒了出來。她隨手在日記本上寫道:
“小時候,我們就被各種老師灌輸過人生的意義?,F(xiàn)在,關(guān)于人生意義的討論仍充斥在我們周圍??墒?,我卻越來越困惑,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么?西哲老師說,未來都是安排好的。我不懂,如果一出生一切就被安排好了,我們只需按著設(shè)計好的命運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終結(jié),那么如今的辛苦努力還有什么意義呢?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呢?多荒謬啊,感覺自己被拋棄了,有種生命無所寄托的孤獨感,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完全多余,甚至從此沉淪。西哲的意思是,走向荒誕。用荒誕超越荒誕,這就是生命的意義所在。這是多么含糊又匪夷所思的話啊,我更不懂了。老大說,學西哲能使人思想深刻、勤于思考。和她去旁聽了幾次課,聽著那些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句子,我卻感到壓抑與迷茫。我不知未來是否被安排、被誰安排,只覺得它是我們現(xiàn)在無法預知的,就像我尚在混沌無知中,就已存在于這個世上,我根本沒得選擇。而更荒誕的是,帶我來到世上的人,卻選擇立即離開,親手結(jié)束了生命。如今,我正走在路上,不知道前面將會是怎樣的風景。風景也許是早已在那里的,但如果不認真走路,再美的風景也會錯過欣賞的機會。那么,待自己快到終點的時候,一定會抱怨走了太多的彎路,錯過太多的景致了。”
轉(zhuǎn)眼間一學期接近尾聲,西方哲學的課程也告一段落。雅卉似乎意猶未盡,這期間她看完了一整套西方哲學史,又常向那個戴眼鏡的楊老師請教問題。恩寧則是慶幸終于脫離“苦?!?,又笑著對雅卉說:“全班就數(shù)你積極性最高,你可千萬別告訴老師你是蹭課的,不然令他們文學院的學生情何以堪啊?!?p> 暑假剛過了幾日,恩寧意外的接到了民樂社喬升的電話?!拔?,喬老師,找我有事???對,我在興州。什么,民間音樂節(jié)?明天下午一點,我有空,可以啊。好的,不用客氣,再見?!狈畔码娫?,恩寧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喬老師并沒有自己的號碼,她一開始在民樂社留的資料還是寢室的電話,那么一定是林豪告訴他的。自己素日和喬老師沒什么交情,大概是民樂社的同學都放假回家,他才想到找她幫忙的吧。
民間音樂節(jié)在市文化宮舉行,場面很盛大。到今年已是第十七屆了,可恩寧在興州這么久卻從沒聽說過。穿過擁擠的人群,恩寧直接來到后臺,喬升他們早就在準備了。匆匆打個招呼,喬老師便交代恩寧一些簡單的工作。其實各項工作都有專人負責,恩寧只是幫忙跑跑腿、打個下手而已。期間,她也欣賞到了許多音樂演奏,有的甚至達到專業(yè)水準。同時又能聽到后臺的老先生們聊些音樂的事,她感到特別的新鮮有趣。
那天,喬升兩次登臺表演,一次是獨奏,一次是合奏。恩寧躲在上場簾后面看著,喬老師一曲《昭君怨》彈得凄婉哀怨,連恩寧那種沒聽過這首曲子的人,都能被其中蘊含的情愫所感染。同時又在心里暗暗佩服,不知自己何時能練到如此水準。
傍晚,演出結(jié)束后,恩寧正要同喬老師告辭,可他卻搶先對恩寧說:“我們打算去吃飯慶功呢,你也一塊來吧。位子都訂好了,從這里走過去很近,我再收拾一下就能走了。”恩寧覺得有些突然,隨即連忙搖頭道:“不用了,你們?nèi)c功就好,我還是不去了?!眴躺溃骸澳窃趺葱?,今天多虧有你幫忙。剛才我們社長臨走前還特意囑咐我,一定別忘了把你叫上,他說那個小姑娘跟著忙了一下午,也是勞苦功高。所以我們慶功怎么能少了你呢?!?p> 他口中的“社長”恩寧有點印象,是位個頭不高、樣子很和藹的老大爺。演出期間他曾來后臺逗留過一陣,沒想到居然會記得她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而且還給予這樣的夸獎。恩寧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有做什么啊,再說我和大家又不認識,就這樣過去會不會太唐突。”喬老師笑笑道:“那有什么,去了不就認識啦。大家都是愛音樂的人,一定能聊得來的。我這也收拾好了,快走吧。”他這樣熱心的堅持,恩寧也不好一再拒絕,那反而顯得自己矯情了。最后她只得答應,同他們一行人一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