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望的盡頭

　　許威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意識也相當(dāng)模糊。感覺不到痛覺，只是覺得很冷，很冷，越來越冷。

　　許威感覺到那群混混散了。奇怪的是他們廢了那么大力氣扒開自己，卻沒有拿走那古怪的殘頁。

　　呵呵，是覺得很失望嗎？拼死拼活，最后不惜打死個人，除了本來就已經(jīng)得手的衣物以外就只有一張都不屑拿走破紙。

　　許威感覺自己可能是腦子被打蒙了，或者失血過了，又或者單純是餓的。不管怎么樣，他思維開始變慢了。意識也漸漸模糊。

　　隱約不知過了多久。一隊穿制式裝備的人來到了攤在地上的他面前。那是今天守在農(nóng)田到商業(yè)區(qū)大門前，嚇得他不敢穿過的那種制式護(hù)甲人員，他們穿著金紅色的玻璃狀鎧甲，而這質(zhì)感跟這里房子外墻有點(diǎn)類似。

　　像拎起破麻袋，又或者說垃圾一樣。許威被其中一個人隨手從地上拎了起來。

　　許威聽見他們在說著什么，然而他完全聽不懂。接著這群人邊說邊走，去向了城市的更深處。

　　在一座輝煌的有如堡壘的建筑物前，撿到許威的這群人停了下來。

　　被從腳倒提著的許威虛弱的看了一眼建筑物。很威武很霸氣。而堡壘外墻的雕飾跟他們制式護(hù)甲上的相當(dāng)?shù)南瘛１鹃_了一個側(cè)門。這群人徑直也就走了進(jìn)去。

　　不知道穿過了幾道門，幾個走廊或者幾個臺階。許威被倒提著帶進(jìn)了建筑物的內(nèi)部。

　　突然這隊人再次駐足不前。紛紛立正，側(cè)身靠著墻。統(tǒng)一做著一種一只手捂住嘴的奇怪動作。就連拎著許威的那個也不例外，他也用著另一只手做著同樣的事。

　　噠噠噠~腳步聲走進(jìn)了，許威才看清。過來了五個人。穿的跟提著他進(jìn)來的制式護(hù)甲基本一致，但是很明顯華麗很多，精致很多。即便許威很虛弱，大腦現(xiàn)在昏昏沉沉的很遲鈍。但他依然可以猜出這應(yīng)該是他們的干部什么的。

　　干部們緊接著也說了幾句許威聽不懂的話，應(yīng)該是回應(yīng)做奇怪動作的人。然而緊接著即便許威現(xiàn)在虛弱至極，但他還是從喉嚨里又發(fā)出了聲音：

　　“FUXX的異世界。HOLY SHIT！到底是怎么想的……”許威看到了五人中央的那個人是讓他控制不住罵出來的罪魁禍?zhǔn)?。因為那是一個女人，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女人！

　　許威在這苦難的三兩天里為了生存，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知識都盡可能的翻了出來。當(dāng)然其中他覺得特別有價值的，最先想到的，也就是顧域一直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動畫、小說或者電影情節(jié)。當(dāng)時顧域在眉飛色舞興致勃勃地跟許威將這些時，許威經(jīng)常很不客氣地打斷顧域的話頭。

　　“顧域，你現(xiàn)在說的這小說或許不是很有趣。至少很搞笑啊。先不提他說的什么仙界魔界，九域至尊神王什么的。至少這個主角很厲害啊，什么語言都打娘胎里就會？還是我們偉大的母語成異世界通用語了？要真這么輕松我們還學(xué)什么外語。顧域，我勸你有這時間不如多看看英語詞匯，專業(yè)六級你都沒考過呢！”

　　“顧域，不要向我推薦動畫片了，我從小就沒怎么用過電視。行行行！我錯了，不叫動畫片，叫動漫，嗯嗯嗯。輕改、漫改、原創(chuàng)，對的對的，你說的都對。但是你想想你說的這些動漫，一個個時不時也是異世界的。你看看都還說日語的吧。你一本正經(jīng)看了那么多年日本動漫。日語會說嗎。我的日語N2都考到了很久了。你連日語等級分幾個級別都不清楚，本末倒置了。”

　　“顧域，不要拉我看什么超級英雄電影了，我要兼職打工的。也別再講什么海王沙贊的了。你之前不說了嗎，滅霸一個響指都沒了。什么？DC?漫威？我要知道這些干什么？我去拯救世界嗎？你看看不管是漫威還是DC的世界都是全宇宙說英語。那么至少我碰到外星人還是知道怎么要簽名的！對了，你英語六級過了嗎？”

　　許威很忙，所以經(jīng)常粗魯打斷顧域的安利。小說、動漫、電影，許威覺得這些都離自己很遠(yuǎn)，說是光年之外其實也不為過。他的休閑可能是聽幾首歌，最多去圖書館充電，或者難得去打個球。當(dāng)然打球運(yùn)動相對都很奢侈了。他的時間太緊，電子游戲，他覺得自己可能一生都很難產(chǎn)生交集。

　　電影動漫小說電視劇，這些許威覺得也許若干年后，在讓許平過上最幸福生活以后自己可以考量。但是太過消費(fèi)時間而不能給自己帶來相對劃算價值的事他很少干。

　　許威對時間把握的很緊，這也是他放棄狩獵那只彩貓的原因之一。

　　許威還是個偏向理性的人。但是穿越這種偏離理性的超常事件卻發(fā)生在了他的身上。

　　許威想起顧域一直說著想穿越的話頭，他也想把顧域拉過來給他看看，穿越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玩的。會死人的！可能穿過來連土都吃不了。然后再好心的一腳把他踢回去，送上句——珍惜當(dāng)下吧，兄弟。

　　許威也想把過去調(diào)侃顧域的自己揪起來，狠狠地抽自己的臉：“你就不會浪漫一點(diǎn)嗎？你就不會理想一點(diǎn)嗎？諷刺人家干什么？異世界講中文、日語、英語有什么不好的？去你的合理性！都穿越了還講什么合理？還講什么邏輯？這樣的世界就是懲罰你這么無趣的人的！”

　　這些腦海中的想法，在許威饑寒交迫地躺在商業(yè)街睡覺時，就不停在心里縈繞。顧域講的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有什么主人公光環(huán)，睡覺時人家送枕頭，走在路上有奇遇，千年傳承、老爺爺、金手指、系統(tǒng)什么什么的應(yīng)有盡有。自己卻像是苦情劇虐主文的主人公，或許是人生對于無趣的自己的懲罰？

　　為了活下去，回去幫助許平。許威也安慰過自己。至少這個世界很講邏輯。至少自己按邏輯走，不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不合邏輯的事情。所以回去也是能有機(jī)會，有辦法的。

　　然而此刻許威卻感覺自己又被打臉了?；蛟S這世界真的不停地要開自己玩笑。

　　從許威自這個世界醒來算起，他見過的人類從砍傷許威的農(nóng)民大叔，到現(xiàn)在不說五六千也有一兩千了。都是清一色的黑頭發(fā)黑眼睛黃皮膚，跟自己原來的蒙古利亞人種，也就是黃種人別無二致。

　　但是眼前現(xiàn)在突然冒出了一個歐羅巴人，一個白種人。還是金發(fā)碧眼的純種白種人。這完全不符合體質(zhì)人類學(xué)。不去探討人種起源、分布、衍化的深奧問題。至少生活在全是黃種人的世界，還操著一口同樣讓許威聽不懂，但一聽就很純正的這里的方言，更是讓許威憤怒?？ㄋ雷约荷恼Z言門檻，在這莫名其妙的世界里莫非還是世界通用語不成？所以許威憤怒地罵出來了。

　　然而緊接著發(fā)生的事情卻讓在場所有人全部始料未及。就是這個金發(fā)碧眼的身影，飛身就出現(xiàn)在了許威面前。一把把許威從提著他的人手中搶了過來。雙手捏緊了許威的肩膀。把許威提在身前。

　　四目相對，許威看到那一眨不眨的藍(lán)色的眼睛里印著的是自己的眼睛。虛弱的許威艱難地把眼睛睜大。許威甚至可以感覺到少女激動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臉上。

　　“Pardon me！”突兀的傳入許威耳中的話讓許威震驚的呆滯了。

　　這是一句英語。純正的發(fā)音，地道的英語。意思是希望許威重復(fù)剛剛說的話。沒錯，許威剛剛的話里有英語有中文。確實是一個沒學(xué)過中文的人無法聽懂的。

　　但是三十秒過去后，虛弱而又驚奇的許威還沒有開口說什么，他還沒有完全消化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而他剛剛是幻聽了？還說從見到這個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用顧域的話說畫風(fēng)完全不一樣的少女，出現(xiàn)之前，自己就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幻想之中了呢？許威受傷的頭久久也沒能緩沖過來。

　　從和那個白人少女對視的瞬間，許威就從那眸子里察覺到一種別樣的興奮。她的眼神很復(fù)雜。但是意識不是很清晰的許威沒法完全讀懂，這眸子里到底想要表達(dá)多少話語，到底有多少情感在這雙眼睛里。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許威猛然感覺得出，對方眼睛里的火焰在退卻消融。取而代之慢慢升起的是一種冰冷的寒意，與一種許威都無法理解的絕望。

　　從被提起腳拎起來開始還依然雙手憑本能死抓著殘頁的許威，在這眼神里也本能的深深打了一個哆嗦，殘頁都差點(diǎn)掉在地上。這也使得神智有點(diǎn)不清的許威頭腦稍稍清明了一點(diǎn)。

　　從對方眼中看到的興奮火光已經(jīng)將近消散，失望甚至絕望已經(jīng)漸漸占據(jù)對方的眼睛，甚至淡淡的殺意都開始散發(fā)了。許威感覺到肩膀上的手突然一緊，緊接著越來越松。許威心知不妙，艱難的從口中擠出了一句英文：

　　“你剛剛說的是英語嗎？你是讓我重復(fù)嗎？”

　　剎那之間，白人少女眼里的絕望殺意瞬間冰雪消融，化成了眼淚突然從眼眸里洶涌流出：

　　“八年了！八年了！熟悉的語言。已經(jīng)有幾乎八年沒有聽過了！你也是穿越到這兒的嗎？”

　　模糊的英語，聲音抖得相當(dāng)厲害。少女抱緊了許威將頭埋在了許威胸口哇地哭了起來。

　　從她站在眾人中央的位置，以及她散發(fā)的氣質(zhì)，包括剛剛對視許威的帶有殺意的眼神。許威不難判斷她是一個女強(qiáng)人。然而此刻哭泣著的她卻也如此真實，就像一個受委屈的七八歲的小女孩一般無助。

　　許威卻很理解，甚至有點(diǎn)同病相憐。這份無助絕望，也只有穿過來的人才懂。這種來自全世界的陌生感，格格不入的違和感。舉目無親，而這異世界卻充滿了暴力和危險。這個少女，在這個世界居然呆了八年了！這會是什么樣的八年？她還是個女孩子，穿越過來才多大？

　　許威不想想下去了。只有對這個女人深切的心疼惋惜。同時許威也在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喜悅。在絕望的盡頭終于看到了曙光。

　　許威在這陌生的世界第一次遇到了可以交流的存在。她沒有農(nóng)田里的大叔乃至這里幾乎所有人都有的黑頭發(fā)黑眼睛黃皮膚，也說不出最讓他親切的漢語。然而足夠了！足夠了！一個連生存的希望都被剝奪的人，終于得到了拯救?；蛟S現(xiàn)在剛剛才是故事的開始。

　　情緒激動不已的許威再也無法抵御饑餓與重傷帶來的困意，完全的失去了意識。最后只依稀聽到幾句那個少女激動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