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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觴

第十二章 以酒示警

玉之觴 宣嬌 3155 2019-05-24 15:30:00

  眼見再過幾日就到年節(jié),若在絳城,此時人人都要置辦年貨,殺豬宰羊,燒香作儺舞、祭鬼神,早已是一派熱鬧景象。蒲城民力敝條,自然要簡略許多,不過各家都備些祭祀物品,有錢的宰了豬羊,拿出存了一年的酒,從初一至十五在家中祭祀先祖,又在廟內燒幾日香,祭各路鬼神。沒錢的買不起葷腥,用粟面捏成了豬羊的模樣,供在香案上祭祀先祖,也算是過了個年。

  因重耳要求今年一切從簡,凡是鄉(xiāng)紳富戶送來的貢奉一概不收,再加上諸多門客出去辦事的辦事,回家的回家,所以雖近年關,府內卻冷冷清清的。

  重耳想起往年在絳城時,晉候舉行家宴時的盛大場面,公子王孫濟濟一堂,賓客仆從往來不息,那是何等的熱鬧,如今公子們貶的貶,死的死,自己獨在這偏遠的邊邑,年節(jié)也不得回去探親拜祖,重耳只得做了母親的牌位,供在府內,朝夕祭拜而已。

  這日重耳正掐算著胥臣和先軫等人回來的日期,門人說介子推前來求見。重耳命請進來,原來介子推是來拜謝前番重耳向蒲城令推薦自己為書吏一事。

  兩人互道幾句問安的話,重耳又問了些府衙內的事,見介子推這么冷的天,只穿著件單衣,那單衣也是補丁上再打補丁,破舊不堪,重耳讓旻拿來兩件羔羊皮的襖子,并幾吊銅錢,交給介子推。介子推卻說什么也不肯收,重耳只得說是給他母親過年節(jié)用的,介子推才勉強收了一件皮襖,拿回去給母親御寒,別的卻再也不肯拿了,重耳只得作罷。

  兩人正說著,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重耳走出去看究竟,只見頭須懷中抱著個酒甕進來,顛頡拉住了問他要酒喝,頭須不肯放手,兩人拉拉扯扯地在那里糾纏。

  見了重耳,顛頡道:“公子來評評理,他剛剛得了人家白送過來的酒,我要喝上一口,他卻不肯?!?p>  頭須道:“公子明鑒,顛老爺說是喝上一口,誰不知道他若喝在興頭上,這一甕都不夠他喝的,小的哪里敢開這個頭?”

  重耳不覺好笑,只得道:“我不是說了不得收受他人的東西嗎?”

  頭須道:“公子這就冤枉小的了,這甕酒是個不相干的人硬要送我的,我原不要他的,他說了一通不著頭腦的話,然后撇下酒甕就走了?!?p>  頭須道了原委,原來今天一早有個漢子推著輛車子,在公子府前叫賣好酒,頭須嫌他占著門前的道,不許他在這里賣酒。

  那漢子道:“我這酒不比尋常的酒,一般人我是不賣的,但遇機緣相合的,就是送他也無妨。”

  頭須便問他的酒有什么特別之處,他道:“我這酒叫桃李酒,需要在煞熱剛退的七月,熟的三枚李子取來,將洗干凈了,倒入煮熟的飯米中,速度攪勻了,桃花四朵尋來放入,有八個月的等待光景,酒就大功告成了?!?p>  頭須因聽他說話顛三倒四的,便要趕他走。

  那漢子道:“罷了,我這甕酒就送了你,回來別忘了幫我多吆喝兩聲?!闭f完放下酒甕,推著車子就走了。

  頭須遂把酒甕抱進來,門口正碰上顛頡,頭須將剛才的事當成笑話講了,顛頡聽了當場就要揭蓋開甕,嘗上一嘗,所以有了前先那一幕。

  介子推聽了頭須一番話,笑道:“不說按照這法子究竟能不能做成酒,就說那漢子的一番話,頗為可疑,即是七月,哪里來的李子和桃花,這分明是滿嘴不三不四言,道盡七上八下語?!?p>  重耳一個機靈,將賣酒漢子的話在心里又細細念了一遍,登時醒悟過來,忙讓頭須去把那漢子追回來。頭須只得出府去追,去了半日才頹喪著臉回來道:“公子,小的把街巷上的人都問遍了,都說沒見著有這么個人過去,小的也是奇怪,諾大個人,難道還能飛上天去?”

  重耳連連頓足,眾人都摸不著頭腦,重耳道:“你們細想那漢子說的話,取每句話的頭一個字,連起來是什么,不正是‘殺手將到,速逃,有救’嗎?這酒又名為桃李酒,其意就不言自明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介子推道:“此人用這種法子向公子示警,必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謂是用心良苦,公子需慎重應對才是。”

  顛頡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我老顛在這里,還怕他咋的?別說來個把殺手,就是帶了千軍萬馬來,魏犨手下的那五萬士兵,也不是當擺設的?!?p>  重耳讓人將趙衰和魏犨找來,介子推見重耳這里有事,先行辭別。趙衰今日正在城門口巡守,魏犨在校場練兵,得了信便一齊趕來公子府。

  重耳將趙衰,魏犨和顛頡三人喚進書房,先將今日之事說了一遍,然后道:“我擔心的事還是來了,絳城恐怕已經派出殺手,前來蒲城,雖不知究竟是驪姬還是君父的主意,想來總是因申生之事而起,有人想借題發(fā)揮,要將我一并除去。這個向我通風報信的人,雖然不知受何人指使,必是得了可靠消息才來的,依你們的意思,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趙衰道:“當初在下任禁衛(wèi)令時,就知道內廷司有數位高手,其中一個叫伯鞮的,武功相當了得,號稱晉國第一高手,替晉候辦事,從來沒有失過手,若是晉候派了他來,咱們更需仔細應對?!?p>  顛頡道:“咱們既已得了消息,事先投下埋伏,再多來幾個高手又怕他咋的?”

  趙衰道:“恐怕不妥,公子若正面與來人沖突,便多了個違抗君令的罪名,只怕下一次晉候便可堂而皇之地領兵前來攻打了?!?p>  魏犨道:“晉候此番并沒有直接派大軍前來討伐,說明晉候對公子并不是全不顧惜,而且如此機要之事,已經有消息泄露在外,說明此事還有轉圜余地。依在下看,公子不如先到外面暫避,等晉候的怒氣消了,申生之事平定下來,再做打算?!?p>  重耳嘆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只是天下之大,何處才是我重耳的容身之地呢?”

  魏犨道:“如今齊國為中原諸候霸主,有不少諸候國的公子都前往齊國避難,齊小白都一律予以收留,還賞賜車馬田宅,十分優(yōu)渥。公子是大國宗親,姬姓后裔,若去齊國,必能得齊候庇護?!?p>  重耳道:“事情緊急,也容不得細想了,那就去齊國罷。你們若愿意與我一同去的,收拾了行裝即刻出發(fā),若不愿意去的,我也絕不勉強。”

  顛頡和趙衰當即起身作禮道:“公子待兄弟們情深義重,我等愿意畢生追隨左右,并無他念。”

  魏犨道:“公子是深明大義之人,我魏犨得遇良主,本應誓死追隨,只是末將身為都司馬,奉命駐守蒲城,有君命在身,不敢瀆職,還望公子見諒?!?p>  重耳點頭道:“你我職責各異,但都同為國家效力,為晉候盡忠,司馬有自己的志向,本公子也不勉強,只希望司馬今后以國家社稷為重,以蒲城百姓為念,方才不負魏家先人創(chuàng)下的豐功偉績?!?p>  魏犨向重耳行禮允諾,顛頡和趙衰去安排車馬。三人去了以后,重耳又喚進頭須和旻,讓他通知家臣,簡略地收拾些行李物品,準備隨時動身,留幾個行動不便的老奴看守公子府即可。

  重耳又修書一份,交待下人自己走后將信交給蒲城令,無非是說自己暫時離開蒲邑,讓蒲城令好生管轄蒲邑,不得惰怠云云。

  忙活了半日,趙衰和顛頡進來說,車馬已備齊,準備了大半個月的干草和糧食,足夠支持到齊國的,問何時動身?

  重耳道:“呂甥去曲沃已有兩日,想來也快回來了,等隗小君和小公孫都到了,咱們就走?!?p>  重耳要離開蒲城的消息很快傳開去,以柳午為首的一眾鄉(xiāng)紳族老聽說重耳要遠行,都備了衣物干糧前來送行,重耳一一與之送別,一直忙到近黃昏,送行的人才散去,那介子推又上門來拜別。

  重耳請介子推進了書房,彼此寒喧幾句,介子推道:“在下一介庶民,本是極微寒之人,蒙公子厚愛,薦入縣衙當了一名書吏,讓在下可以奉養(yǎng)親老,不致學無所用,在下不勝感激。聽說公子有急事要離開此地,前往齊國,在下沒有什么送別之物,公子若不棄,在下愿跟隨公子去齊國,在下雖是一介文弱書生,身無所長,但為公子驅車趕馬,侍奉湯水還是當得的?!?p>  重耳聽后頗為感動,道:“介先生的心意我領了,只是還有兩件事要煩擾先生留在蒲城,一是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還請先生幫著照看府第,二是前幾日有幾個出去辦事的門客,不日就要回來,到時還請先生將這里的情形告之,并讓他們速來齊國找我?!?p>  介子推答應下來,待介子推去后,旻在一旁問:“公子,咱們如今倉促出奔,正是急著用人之際,介子推既然愿意跟隨,何不讓他一起去齊國呢?”

  重耳嘆道:“他并不詳知我此次出奔的內情,說是前去齊國,其實是倉猝逃亡,這一去路途多有兇險,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本是一介寒士,好不容易得了個安穩(wěn)謀生的職事,我何苦再去拖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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