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日偏,風平浪靜。
張魁和梁四二人懶洋洋躺在船頭,閉目養(yǎng)神。
錢江和馮三兩人則坐在圓椅上,于船側甲板的陰涼處,閑聊著。
五子和一小生則立于主桅桿上。
突然,小生注意到遠方一小舟,正緩緩向他們駛來。
。離得甚遠,看不清面容,但小生眼尖,驚覺舟上兩客中,似有一人著官服。
“五哥,你看那?!毙∩恢改切≈郏澳鞘遣皇莻€官差?”
舟已漸近,五子定睛瞧看,確是位官爺。
不知來路,提防為上。
五子啟動了桿上機關,桅桿下四枚銅鈴遂動,鈴音清脆。
甲板上眾人皆戒備。
張魁睜眼,抬眼向上看,見五子揮動紅旗,指向小舟方向。
官?什么官會來這偏僻的地方?
張魁不敢怠慢,與梁四兩人跑到船頭,探身張望。
“老大,真是個官差,咱們撤?”梁四問張魁。
“慌什么,現(xiàn)在動了,反而生疑。再說了,咱們船快,真生變,再撤。”
錢江和馮廣也已到了近前,一看是官差,兩人皆面有愁色。
“張魁,你們惹來的?”錢江問道。
“怎么可能,我才來這幾日?!?p> “那就無妨?!卞X江轉頭對馮廣說道,“挑幾個功夫好,機靈的上來,剩下的都待艙里,等著下漿?!?p> 馮廣點頭,領命離去。
張魁余光掃見五子已下到了甲板上,轉頭問道:“五子,你怎么下來了?那小生沒問題嗎?”
“他為人機敏,出不了岔子。我給他說了,聽見響箭就擊鑼?!?p> “好?!睆埧D回頭,繼續(xù)盯著小舟方向。
轉瞬間,安置已妥,船上眾人嚴陣以待。
那小舟行的甚緩,大船漸近,舟速更緩,時不時還原地打幾轉。
“船家,能否再快一些?這何時能到!”那官差催促道。
“這是最快了?!睋未闹心隄h子拖著長音,“差爺你別急啊。水面之下有渦旋,急不得。”
明知船家是有意拖延,差官卻奈何他不得,愈發(fā)急躁了。
這差官身邊坐了一皮膚略黑的青年,不知他所犯何罪,手腳皆綁。這青年知這船家是想再要上一筆,便說道:“船家,快點,這差爺有賞錢?!?p> 看來是有懂行的,這便省得自己費嘴皮子了。
船家笑問:“差爺你賞多少?”
差官無可奈何。
“半貫。”
“這皇城來的官差也這么窮氣?”
差官大驚失色。
“你怎么知道?”
船家冷笑了一聲。
被綁青年嘆了口氣,解釋道“差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官差穿什么帶什么配什么,道上的,門清。你那佩刀一看就不是凡品,一猜就是京官?!闭f罷,他轉頭對船家說道,“叔,兩貫,不能再多了?!?p> 船家挑理了。
“小兄弟,你怎么向這官???”
“我求脫身?!北唤壵哂孟掳褪疽獯铱辞胺降拇蟠?,態(tài)度誠懇。
“我哥哥是那船上頭領,這差爺找他有事。綁我只因他信不過,怕我跑了?!?p> “嗐。你早說啊。行,兩貫就兩貫?!闭f完,中年漢子向差官伸出了手。
官差無可奈何,從懷中掏出一散銀,扔給了船家。
這可比兩貫多太多了!
船家大喜過望。
被綁青年眉頭緊皺,抱怨道:“你真大方,合著我白壓價了?!?p> “我身上就只剩半貫銅錢了?!辈罟賴@了口氣,“在街上錢花得不剩什么了。”
那漢子一邊搖著船,一邊打趣這位官差。
“官爺,你可務必記得小人,下次坐船,還找我哈?!?p> 繼續(xù)讓你坐地起價?
算了吧。
差官客氣地笑道:“行。”
被綁青年陪著笑了幾聲后說道:“叔,你多收了不少了,辦事講究點,一會兒這官爺?shù)幕爻蹋脖A?,行了??p> “行?!贝宜斓卮鸬?,“不過我可給你們提個醒,差爺你穿一身官服,不得把人嚇跑了?”
對啊!
差官趕忙對綁著的人說道:“崔寧,趕緊喊人,別讓他們跑了?!?p> 崔寧甚是無奈,他看距離已近,大聲喝道:“老大,我,崔寧,別急著走。”
船上眾人聽得真切。
張魁仔細一看,確是老三,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子,梁四,我沒看錯吧,是老三吧?”張魁問道。
五子和梁四點頭。
崔寧怎么跟官差結伴?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有點摸不著頭腦。
“張魁,怎么回事?說實話,你們到底犯什么事了?”錢江質問道。
“錢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們兄弟犯的事沒大到上榜啊。”張魁甚是不解,他思考片刻,對錢江說道,“錢哥,讓他們上來,怎么樣?”
“自然要讓他們上船?!卞X江嘆了口氣,說道,“只得靜觀其變了。”
張魁轉頭對梁四說,“讓兄弟們拿家伙上來。”
梁四點頭離去。
等這官差拉著崔寧上船,十幾號人早拉好了架勢,恭候他多時了。
張魁上下打量來人,心里有點打鼓。
這官差眉宇間,千般正氣,舉止里,百步威風。
仿若羅漢降龍轉世,好似門神秦瓊下凡。
張魁暗自佩服。
差官在眾人對面站定,坦然自若,抱拳行禮,自曝家門。
“在下蘇黎。見過眾位豪杰?!?p> 張魁抱拳還禮。
“蘇官爺客氣了,不知我們弟兄所犯何罪,需勞得你大駕光臨?”
“我無意生事,眾兄弟莫慌?!?p> 說完,蘇黎給崔寧松了綁。
崔寧活動了下筋骨,回到張魁身邊。
頓時船上的氣氛緩和了些許。
“謝謝蘇官爺護送我兄弟回來。大恩不言謝,今天不早了,來不及設宴招待,改日我等定帶著厚禮美酒到門下拜謝。我張魁代船上眾兄弟一起恭送......”
“慢著!”蘇黎打斷張魁的話。
“我還有一事要麻煩張頭領。”
“請講?!?p> “在下奉上命,押解要犯韓蓮生赴嶺南。頭領交出蓮生,我自當帶人速速離去?!?p> 張魁聽見韓蓮生,腦袋嗡了一下。
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能讓一個京官追到這來?
張魁佯裝不知,裝腔作勢道:“誰?”
“韓蓮生?!碧K黎重復道。
“什么水生,陸生的,不知道?!睆埧杨^搖的跟撥浪鼓一樣,矢口否認,“我手下,沒這人。”與此同時,他悄悄地給背后的五子打了手勢,示意五子去把書生藏好。
五子收到信號,悄聲退后,匿到了人群中,消失不見。
張魁怕戲做的不夠,扭頭問道:“錢哥,你手下有這人嗎?”
錢江老江湖,怎會不明形勢。
“頭領,我手里可沒這人?!?p> “蘇爺,不瞞你說,我呀,剛當上頭領,最近又新收了批兄弟,你先別急。”說罷,他轉頭看著一眼馮廣,問道:“馮寬,你新帶來的人有這個人嗎?”
“張頭領,你說笑了,小人馮廣,不是馮寬?!瘪T廣糾正完之后,沒好氣地答道,“頭領,沒這人?!?p> 張魁裝作為難的樣子,說道:“蘇官爺,你看,我們這沒這人啊。要不你回去?我派人送你回去?”
蘇黎冷笑一聲,說道:“勞煩張頭領解答下我心中疑問?”
“你說?!?p> “我看張頭領不像附庸風雅之流,你兄弟去浣紗樓取琴所謂何故?”
“老三,你說,你要琴干嘛?為了討你哪個相好的歡心?”
張魁不知如何圓謊,他把問題拋給了崔寧。
崔寧一聽不干了。
“老大,你這可不地道了。你自己要討你相好的歡心,干嘛往我身上推?”
“老三,當著這么多兄弟的面,不要截我的短啊?!?p> 蘇黎看著對面一唱一和,冷笑了一聲。
“張頭領,你何必做戲。韓蓮生那個癡子,琴不離身,安頓下來第一件事必是取琴?!碧K黎冷笑了一聲,“那可是韓蓮生的琴?!?p> 張魁仍是嘴硬。
“蘇官爺怎如此確定?”
蘇黎笑了笑,不接這茬,繼續(xù)要人。
“張頭領,把人交出來。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衣食住行,全靠人伺候,你留他做甚?”
張魁壞笑了下,繼續(xù)扯謊。
“蘇官爺,你說的那個什么蓮,什么生的,我真不認識。我相好的稀罕這琴,我就討了。這事就是這么一回事?!?p> 蘇黎嘆了口氣,耐下性子,好言相勸:“我知他在這。把人給我,我自會離去,今日事,我不說一字,你們大可放心在這江上混跡。不要給自己找不快活,人,我今天一定帶走?!?p> “蘇官爺,我張魁敬你是個人物,才對你這般客氣,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到這,就得走道上規(guī)矩?!?p> 張魁冷笑一聲,說道:“船在江上漂,人在船上走。頭領最大,沒商量?;拭弦猓凰銛?shù)?!彼媚粗钢噶酥缸约海斑@船現(xiàn)在老子的。老子的話,就是王法。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有也沒有。天王老子來,一樣沒有?!?p> 殺氣頓生!
錢江,身處人群中,頓覺脊背發(fā)涼。
這群亡命徒真惹不得。
蘇黎面對這殺氣騰騰的十幾號人,毫無懼色。
“既如此,就休怪蘇某無禮?!闭f完,他拔出了佩刀。
“兄弟們,抄家伙?!?p> 一聲令下,眾人亮兵。
頓時劍拔弩張,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刻,忽聽一人說道:“你們讓個道,讓我過去。”
這不是韓蓮生的聲嗎?
明明吩咐五子把書生藏好,怎么他自己跑過來了?
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張魁有些懵。
韓蓮生撥開人群,走到張魁身邊。
蘇黎看見來人,長出了一口氣。
“我的小祖宗,你真讓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