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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荒丘

明月照荒丘

率爾成章 著

  • 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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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04-05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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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明月照荒丘 率爾成章 6961 2019-04-05 18:14:02

  寒風料峭,吹皺離離荒草;霧靄彌漫,凝起滿地清霜。

  夜色下,燎州城萬籟俱靜,只有三兩寒鴉不時在朔風中發(fā)出幾聲哀鳴。

  寒夜更幽靜。

  忽有蹄聲如雷自遠方滾滾而來,不多時已穿破濃霧,將這靜夜踏得粉碎。

  馬都是好馬,當頭一匹更是名種獅子驄,馬頭高峻方重,目如垂鈴有光,雖毛色青白相雜,卻是鬃覆頸、尾曳地、背短方、頸厚強,渾身瘦而有肉,肥可見骨,奔馳間四蹄騰空交錯,彷如馭風神龍。

  馬已如此,人更不凡,只見眾騎手皆相貌堂堂線條硬朗,腰纏金絲蟒紋帶、腳踏黑緞云頭靴,一身玄底銀紋狻猊袍威風凜凜,鞍邊千鍛雪花雁翎刀殺氣蒸騰。其中一人背插牙旗,與衣同色卻鑲著紅邊,正當中繡有血口大張的狻猊獸首,獸首之上還有一鐵畫銀鉤的“節(jié)”字。

  狻猊袍、雁翎刀、節(jié)字旗,不是那聲名赫赫威震江湖的朝廷武營偵騎又是何人?

  昔年太祖武皇帝定鼎建極,以“江湖人素來自恃武勇不服管教,嘗借俠義之名篡國權、亂法紀”、“凡武林中人無不冒法犯禁,私蓄兵杖甲楯,或為國朝隱憂”等緣由,于內(nèi)都督府下特置禁、節(jié)、制、判四營,并稱“武四營”,又自天下諸軍衛(wèi)中層層遴選勇力過人者充入其中,再選三千強手,是為“武營偵騎”。明面上,武四營的職司是代朝廷督管天下江湖事,可“典詔獄、行廷杖、主偵緝巡查、糾彈不法”之權與那身欽賜狻猊袍足以讓滿朝文武聞弦歌而知雅意,只是懾于開國帝王的威勢,彼此心照不宣罷了。此后二百余載,武四營權柄極盛如日中天,天下之人無不談虎色變。

  或許是早年間樹敵太多,又或是權柄過重惹了忌諱,及至十年前先帝未及立儲便意外駕崩,一場“元夜之爭”引得朝野震蕩,待新君繼位,武四營竟“莫名其妙”地失了勢。幾位將軍殺的殺貶的貶,只剩下些高不成低不就的郎將和都尉勉強守著各自衙門旗號,日子過的是如履薄冰,倒真的只能“督管江湖事”了。饒是如此,武營偵騎在常人眼中仍是惹不起碰不得的活閻王,且不論其個個心狠手辣,只那一身位同六品的御賜袍服就足以讓人敬而遠之。

  聽聞身后蹄聲隆隆,回頭借著城上燈光隱約瞧見那面紅邊牙旗,好些因誤了時辰不得不在城門外等待天明進城的商旅迅速避去道旁垂首肅立,生怕多看一眼便有橫禍臨頭。

  風馳電掣間領著一眾部下來到城門前,節(jié)字營偵騎都尉公孫飛鴻理都不理驚惶不安的路人,猛地收韁勒得身下龍駒希律律人立而起,一揚手示意部下分作數(shù)撥散了開來,竟似要將那些等候進城的人群盡數(shù)包圍。

  人群滿心驚惶不知出了何事,也有心思靈敏之人反應過來,心道定是有那朝廷欽犯喬裝改扮潛逃至此,卻被武營偵騎察覺端倪追索而來。

  眼看著那些武營偵騎即將完成包圍,忽有數(shù)道身影自人群中相繼竄出逃往夜色深處,引起一陣混亂。意外陡生,武營偵騎們不為所動,仍自照著先前布置行動,待將人群團團圍住,這才有兩名游弋在包圍圈外的武營偵騎探手捉刀飛身而起,如鷂鷹般在半空里幾個折返,干脆利落地斬下那些幾已遁入夜色深處的逃跑之人首級,旋即抖手甩落刀上血跡,再度翻身上馬,與其他袍澤一道將銳利目光齊齊投向人群。

  “梁天川,滾出來!堂堂黑衣明王如此藏頭露尾,就不怕惹人笑話?”公孫飛鴻沖著人群大聲喝道。只見他馬鐙虛踏刀橫鞍前,面色冷峻目光凜然。聽聞他這聲大吼,人群中有那對江湖人物略知一二者立刻駭然失色。作為燎北數(shù)一數(shù)二的江湖勢力九重天頭把交椅,黑衣明王梁天川乃是貨真價實的草莽豪雄,因為前不久接連犯下兩樁驚天大案,如今其名頭莫說燎北一帶,便在整個武林中都頗為響亮。

  “公孫將軍為梁某一人擺出這等陣仗,也不嫌小題大做么?”公孫飛鴻話音未落,人群中有人朗聲笑道,一道頎長挺拔身影大步走出,來到城門前的空地上站定。待看清其模樣,眾人無不在心中暗道一聲“好個英雄人物”!

  只見這梁天川約莫不惑之年,內(nèi)穿荼白緞面圓領衫,外罩鴉青色半袖開襟紗袍,鳳目蜂準奇骨貫頂,雙顴隆厚唇蓄短頾,目光沉凝深邃,神態(tài)淡定從容,看起來雍容有度貴氣逼人。

  “似梁老板這等人物,我武四營來的人若是少了,豈不失禮?”公孫飛鴻冷冷一笑,張開握住鞍前鋼刀的手掌,又一根根將手指扣回,當手掌再次緊握,那柄雁翎刀終于緩緩出鞘斜提身側(cè),一抹森冷光亮順刀身自上而下流向刀尖,最終凝聚成一團刺眼寒芒在夜色中閃爍不停。

  “承蒙將軍抬舉。不知將軍如此勞師動眾,究竟所為何事?”梁天川負手長立傲然直視一眾武營偵騎,好似感受不到自對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蒸騰殺氣。

  “所為何事?梁天川,你何必明知故問?本官問你,馳州廖府血案可是你九重天所為?”公孫飛鴻沉聲質(zhì)問。

  “廖世德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廖杰欺男霸女胡作非為,此父子二人喪盡天良,死有余辜!”梁天川哈哈一笑。

  “該不該死自有朝廷論斷、國法處置!你梁天川怎敢?”

  “國法?”梁天川笑得越發(fā)恣意,“將軍要說國法,梁某便與將軍論一論國法。廖世德官居五品,年俸不過百貫,家中卻有良田六千畝,奴仆四百余,只一座廖府便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其價不下十萬貫!如此國朝巨蠹,朝廷熟視無睹,梁某請問將軍,國法何在?”

  “廖杰家世優(yōu)渥,錦衣玉食猶不知足,反仗勢欺人為非作歹,見人妻女稍有姿色便使惡奴擄去府中淫樂狎玩,但敢不從,家破人亡!這般禽獸之徒,官府置若罔聞。梁某再問將軍,國法又何在?”

  “你——”公孫飛鴻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原來這國法也是看人的么?”梁天川譏道,“我輩江湖中人尚有一腔熱血正氣,既然國法難行,自當行俠義!見一個、殺一個!雖不能解萬民于倒懸,總勝過如將軍這般終日里言必稱國法,卻是對下不對上、對人不對己!”

  “俠義?廖家父子一死,有人借機生事,馳州民變,十數(shù)萬百姓慘遭池魚之殃!俠義?沽名釣譽!禍國殃民!”公孫飛鴻咬牙嗤道,“爾等江湖人藐視國法罔顧綱紀,以一己好惡決人生死,自恃武力草菅人命,說是行俠仗義,實則行同盜寇!你說別人該殺,于是想殺便殺,一個個話說的冠冕堂皇俠氣貫云,可說到底,是非黑白全看誰的拳頭更大刀劍更利!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俠義?荒唐!可笑!無恥之極!”

  “話不投機半句多?!绷禾齑〒u頭笑嘆,“既如此,將軍還等什么?常聽人言武營偵騎個個武功高強,素有以一當百之勇,將軍身為節(jié)字營偵騎都尉,一把鋼刀更是使得悍猛勇烈所向披靡。今日你我有緣相遇,不若就請將軍賜教,讓梁某開開眼界如何?”

  “結(jié)陣!”話說到這個份上,公孫飛鴻也懶得啰嗦,一聲令下,十數(shù)位武營偵騎齊齊自馬背上縱身躍來,將梁天川團團圍住。

  “將軍這是要以多欺少?”梁天川巋然不懼,只淡淡一笑。

  “你當這是江湖毆斗?本官率部捉拿朝廷欽犯,用不著和你梁天川講那勞什子的江湖規(guī)矩!”公孫飛鴻寒聲冷笑,隨即目光一凜朝眾部下沉聲叱道,“此惡賊若束手就擒便罷,如若不然,殺無赦!”

  話音一落,數(shù)道刀光自武營偵騎手中驟然暴起直逼梁天川。梁天川仍是一臉風輕云淡,抬起右手不緊不慢地點向那層層疊疊的刀光,每點出一指都在指尖周圍激蕩起無形波動,仿佛某處水面倒影,有人輕輕一點便泛起層層“漣漪”?!皾i漪”看似輕柔,卻蘊含澎湃巨力,只見凌冽刺骨的刀光一被“漣漪”觸及便如雪遇驕陽般盡皆消融,率先出刀的幾名武營偵騎紛紛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放肆——”公孫飛鴻見狀厲聲暴喝,左手在馬鞍上猛地一按,隨即雙腳脫鐙飛身躍起,雄健神駿的名種獅子驄被按得沉肩曲膝匍匐在地。

  遠處路人顧不上心疼那匹寶馬,只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公孫飛鴻在半空中一個干脆利落的翻騰,又高舉鋼刀頭下腳上,如流星飛墜般氣勢驚人地直撲梁天川,不等靠近已接連劈出兩刀。第一刀令半空中風雷大作,第二刀令四下里飛沙走石,兩刀先后劈出卻同時迫近梁天川,竟使其周身兩丈方圓內(nèi)雷光閃動電走龍蛇。

  公孫飛鴻既已親自出手,梁天川遂收起輕松之色。武四營中素來強者為尊,失勢之前能令滿朝文武談虎色變,又壓得武林各家兩百余年抬不起頭,絕不僅僅只是因為那身代表皇權的御賜狻猊袍。這公孫飛鴻雖非武營偵騎里最拔尖的那一撥人,也是三年一比憑真本事比出來的人物,絕不容任何人小覷。只這先聲奪人的兩刀,就足見其修為早已登堂入室。

  凌厲刀罡轉(zhuǎn)瞬即至,梁天川雙腳一分灌入真氣,使出千斤墜的本事,石屑飛濺間竟硬生生將城門前的鋪地青石踏出兩個寸許深的坑來,旋即右掌高舉迎著刀罡推出雄渾掌風,接著左手握拳閃電般擊出一道無堅不摧的螺旋勁氣,后發(fā)先至繞過掌風,帶著尖銳呼嘯將刀罡攪了個粉碎,又如靈蛇般扭頭,去勢不減地卷向公孫飛鴻。

  刀罡眨眼被破,公孫飛鴻面色不改,大名鼎鼎的九重天頭把交椅若是連自己用作試探的招式都不能輕易破去,豈非笑掉天下人的大牙?眼見對方那螺旋勁氣與雄渾掌風均已迫在眉睫,他也不閃避,只以手中鋼刀發(fā)力橫掃劈散螺旋勁氣,又順勢劃出半圓反手斬碎掌風。

  兩次激烈碰撞爆出震耳欲聾的轟響,直震得以巨大條石壘砌的城墻和重有千鈞的城門都撲簌簌落下好些碎屑灰塵。遠處路人無不耳蝸生疼,有那膽小體弱者更是兩眼一黑昏了過去,就連近前那十數(shù)武營偵騎也架起負傷同伴迅速后退,以免遭受勁氣波及。

  試探已過,兩位高手終于短兵相接。

  只見城門前十數(shù)丈方圓之內(nèi),刀光璀璨勁氣激蕩,狂風呼嘯電閃雷鳴。即便常年走南闖北的商人鏢師們見此情形也是一個個瞠目結(jié)舌,若非親眼所見,誰又敢相信這世間真有能以肉體凡胎展現(xiàn)天地之威的人?節(jié)字營偵騎都尉公孫飛鴻與那位為民除害的江湖好漢尚且如此,那傳說中屹立于武道巔峰睥睨蒼生的絕頂高手們豈不如說書先生口中的神仙也似,有著能翻天覆地的萬般神通?

  佛門正宗五法高僧、天下道首廣成七子、破軍城的談秀才、東海閣的仇老生,還有各自號令半個武林的“天命玄鳥”秦云霽與“龍旗十乘”宗元明……與這些名震天下的武道宗師相比,公孫飛鴻梁天川之流恐怕也上不得臺面??蛇@些人依舊不能算是真正的“絕頂”,因為他們之上還有武道四極——

  燎北九曜辟萬騎,江南小筑可清心。

  萬鶴鳴處千云起,劍藏天下盡白衣!

  “重陽九曜”岳知峰一手九曜刀狂猛無儔霸道絕倫,有開天辟地之威、鑿山裂海之勢、摧鋒正銳之烈、撼瀾極危之勇,曾只一人一刀佇立燎北大王關下,竟令數(shù)千玄方游騎莫敢近前,乃是真正的“萬騎辟易”。

  江南清心小筑明燭居士陸清軒玄功通神,內(nèi)力深厚綿長好似汪洋大海無窮無盡,又自創(chuàng)九轉(zhuǎn)乾坤指暗合天道玄妙至極。世人皆言其十指攻守兼?zhèn)涿钪梁令崳芍^“守則必不可破、攻則必不可防”。

  千云山萬鶴樓主江聽鶴雖不以兵器拳腳見長,輕功之高卻是世所僅見。有人曾親眼見到江聽鶴于千云山云靄深處飛騰縱躍,與千百白鶴翩然共舞,凌空虛度踏風而行,仿若仙人臨凡。

  白衣劍圣段白衣未及弱冠便以一柄尺半斷劍令武林諸劍派盡皆俯首,而立之年更是由劍入道以劍稱圣,被世人將其與天下第一劍客“六非劍神”方神劍相提并論,稱“當世之劍,唯方一、段半”。因名諱白衣,自其藏鋒絕壁歸隱山林,武林中無數(shù)劍客都自發(fā)服白一年以示敬仰,故而才有那“劍藏天下盡白衣”之說。

  對于天下所有武人,這四位絕頂高手才是那貫云沖霄的凌天奇峰,只望上一眼便足教人高山仰止,又有誰敢自命不凡地與之相較?

  遠處眾人正自感慨萬千,城門前的大戰(zhàn)已近尾聲。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過后,風雷盡散砂石落地,交手雙方相隔數(shù)丈之遙默默佇立,周圍地面與后方城墻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裂痕。

  “承讓!”梁天川面色如常,好似先前現(xiàn)身時那般負手長立,看起來仍舊風輕云淡氣定神閑,全然不似剛與人激烈交手過的樣子。反觀公孫飛鴻,雖同是一副平靜淡然的神態(tài),身上也未見有傷,可若是細細看去,就能見到那柄被主人提在身側(cè)的鋼刀正微微抖動。

  “技不如人,本官認栽!”輸歸輸,公孫飛鴻倒也磊落,不顧遠處眾目睽睽,坦然開口說道:“梁天川,你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是武林同道抬舉罷了,區(qū)區(qū)薄名,不足掛齒?!绷禾齑h首微笑,旋即朝公孫飛鴻一抱拳,“公孫將軍,告辭!”說完,他哈哈一笑縱身而起,眼看著便要登上城頭消失不見,城門上方的譙樓飛檐后突然閃出道玄青色人影,如鬼魅似幽靈,詭秘陰森飄忽不定,速度明明不快,偏又于電光石火間閃過七八丈距離,打斜刺里繞至半空中的梁天川面前。兩道身影一合即分,也不知那玄青人影使了個什么手段,梁天川整個人竟猛地弓了起來,轉(zhuǎn)瞬間又倒飛而下,后背著地狠狠撞在城門前的地面上。直到此時,眾人才聽見嘭嘭兩聲悶響傳入耳中。

  眾人正自驚異,那玄青人影已如落葉般飄飄揚揚地落到公孫飛鴻面前不遠處站定,原來是個約莫二十六七歲的男子。此人穿一身玄青色細麻短褐,歪著腦袋垮著肩膀,右手揣在衣襟里,左手勾在腰帶上,乍一看懶洋洋的沒有精神,可若是細細看去,又見他眼瞼微翕唇角輕抿,明澈目光隱約透著些與其年紀不相符的東西——有歷盡世事的滄桑,久經(jīng)浮沉的從容,睥睨蒼生的傲氣以及無懼生死的執(zhí)著。見到此人時的感覺,就仿佛偶然步入怪石嶙峋的荒山之中,正自心下不悅想要折返,忽見山中有一嘉木,既無參天之勢,也無芳華滿樹,任明月圓缺四季變遷,都只是自展枝葉傲然靜立,那滿山的亂石荒草,不過是怕有人擾了它的清靜。

  除了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此人還有一樣東西十分惹眼——他夾在左腋下的劍——如果那也能算是口劍的話。

  這口劍枯竹為鞘麻布纏柄、既無鏜也無鐔,怎么看都只是根破銅爛鐵,要是扔去大街上,只怕連乞丐都不會太在意。

  若此人衣著寒酸也就罷了,偏偏他身上所穿雖是尋常人家才穿的短褐,衣料卻是至少三十二支的上好細麻布,染的更是價值不菲的玄青色,想來不缺銀子。這樣一個武功勝過黑衣明王,身上似乎也不差錢的人,為何會以這么口破劍為兵刃?

  只怕還真應了那句市井調(diào)侃——奇人多怪癖!

  “這位將軍,案犯業(yè)已成擒,諸位好走,恕不遠送。”那人并不理會旁人目光議論,只是微微一笑,朝公孫飛鴻抱了抱拳。

  公孫飛鴻臉色晦暗不明,目光閃爍難定。眼前這人只一招就擊敗梁天川,便有偷襲之嫌,也足見其實力深不可測。放眼天下,敢偷襲黑衣明王梁天川,并且還能一擊得手的人又有多少?反正公孫飛鴻自認做不到。況且他認得對方腰間系著的那條血珊瑚珠金絲絳子,只是想不明白,城中燎侯府那位“孫小姐”手下何時多了這么位武功駭人的高手?此人如此年輕,正是當打之年,又非大名鼎鼎的燎侯府金刀侍衛(wèi),想來應是嚴老侯爺?shù)耐鈱O女兒夏繼瑤自己招攬的人物,卻不知其究竟是何根腳?武四營確已不復往昔之盛,江湖里也是奇人輩出,可自己身為堂堂節(jié)字營偵騎都尉,方才竟完全無法在其展露身手時瞧出半點門道,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轉(zhuǎn)念一想,這燎州畢竟是燎侯府的燎州,不是朝廷的燎州。自打當年嚴家祖上先后立下救駕、從龍兩道潑天的功勞,及至虓朝開國大封功臣,得太祖爺在嚴家的爵位誥封前御筆欽題了“世襲罔替、與國同休”八個金燦燦的大字,從此以后,嚴家便成為了國朝絕無僅有的傳命侯。只要大虓朝社稷不倒國祚不絕,燎縣開國侯一爵就永遠是他老嚴家的,旁的人伸手斬手伸腿砍腿,便是偷偷動些歪心思,剖心挖肝也絕不二話。兩百年下來,燎侯府嚴家早已長成一株根深蒂固的參天巨樹,好些閑散王公見了歷代嚴家之主都得主動見禮,然后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嚴侯”。

  嚴家雖不曾權傾朝野,可明眼人都清楚,這只是嚴家歷代當家人都沒那份心思,如若不然,就憑嚴家的實力底蘊,以一州之地謀奪天下或許勉強,挾燎州軍民割地稱王卻絕非難事。也正因如此,皇帝對嚴家一直是想動又不能動,尤其眼下幾位野心藩王正自暗中聯(lián)手,欲趁奸黨亂政之機謀朝篡位,皇帝更不能在此時得罪嚴家,反倒要極力拉攏安撫。藩王勢大不假,但政事堂里那三位對皇帝忠心耿耿的老相爺拼著一口殘氣倒也不是不能周旋,一旦嚴家有意插手攪局,甚或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這大虓天下可就指不定會落到誰人手中了。

  連皇帝都不愿得罪嚴家,節(jié)字營當然更沒惹嚴家不快的膽量。尤其這一代燎侯嚴榮曾是國朝第一虎將,被世人取“閻羅王”之諧音稱其為“嚴羅王”,于沙場之上戰(zhàn)必勝、攻必取,揮兵所至無往不利,縱橫萬里所向披靡!莫說擒王殺將,便是滅國之功都堆了一屋子,僅被其麾下虎賁陣斬之敵累計就不下百萬!因嚴榮一向看不慣武營偵騎的做派,即使當年權勢熏天之時,武四營也從不輕易踏足燎州城,以免犯嚴羅王虎威,夏繼瑤今夜幫自己拿人,無非是不想給節(jié)字營進城的借口。如今梁天川既已成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節(jié)字營倒也不必在此久作逗留。至于眼前這人究竟是何來歷,日后再暗中遣人入城打探便是。

  “來人!”心念電轉(zhuǎn)間,公孫飛鴻招了招手,有武營偵騎應聲上前架起傷重嘔血的梁天川,又自腰間取下卷糅了鐵線的牛筋細繩抖開來將犯人四肢捆了個嚴嚴實實。另一人則從懷中摸出只巴掌寬窄的木匣,打里頭捏出十幾根金針釘入犯人周身要穴鎖閉經(jīng)脈。待確認犯人再無反抗之能,兩人收拾東西把馬牽來,將犯人朝鞍上一搭再次用繩索綁定,這才朝公孫飛鴻躬身抱拳。

  那一身玄青的男子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武營偵騎做事,眼見對方已將犯人處置妥當,這才笑瞇瞇地看向公孫飛鴻。

  “還未請教尊駕大名?”公孫飛鴻抱了抱拳,剛才這么一會兒工夫,他心里有了更多計較。武營偵騎身份特殊,半是朝廷鷹犬半是江湖中人,為官多年,公孫飛鴻當然明白“多栽花少種刺”的為人處世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天地雖大也未必沒有再見之日,既然此人態(tài)度還算和善,不似以前那些替嚴家做事之人一般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今夜若能結(jié)下一份善緣,他日指不定就能派上用場。

  “不敢當?!蹦侨宋⑿[手連道不敢,“草民田知棠,不過梧桐院中小小管事,豈敢在將軍面前妄自稱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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