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波光粼粼的海面中,倒映著數(shù)十艘印刻著鷹旗的戰(zhàn)列艦。
沖天的火光于其傷痕累累的裝甲上燃起,卻沒能阻止這些鋼鐵巨獸抬起它那黑洞洞的炮口,瞄準了不遠處海岸線上的都市——如果說,那斷墻殘瓦,還能稱之為都市的話。
只聽‘轟-’的一聲,炙熱的黃銅色炮彈飛射而出,掠過那正陷入白熱化的激烈戰(zhàn)場,爆炸在了那最后一棟摩天大樓之上。
摧枯拉朽,地動山搖,濃煙滾滾。
炮火聲、廝殺聲、吶喊聲,一時間戛然而止——并非是真的鳴金收兵,只不過是強烈的耳鳴讓幾乎所有人都于一時間中失了聰。
然后,在那濃煙沙塵散去之際,于廢墟之中,站起來了一個年輕的身影。
白發(fā),黑衣。
少年手握利刃。
那利刃的環(huán)首綢帶上,已分不清紅纓與血液的差別。
他抬起染上了戰(zhàn)火的臉頰,用那依舊清澈的目光掠過尸體與殘壁,定格在了遠處的,那正一步步默默離開戰(zhàn)場的,身著白色禮服的男人。
“冰和——?。?!”
伴隨著嘶吼,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疾步前沖,如履平地般地躍過重重壁障,沖著男人的背影疾步跑去。
槍聲再度響起,而它們的目標,顯然聚焦在了這個魯莽的年輕人身上。
只不過……
‘當當當—’
銳利的子彈擊打在了同樣銳利的刀鋒之上,分為兩瓣而落。
“別來礙事!!混賬西人!!”
他怒瞪一眼,揮出利刃,割開身前士兵的喉嚨,一把拎起其衣領,猛地甩向另一名正要射擊的敵人,疾步上前,一刀捅穿。
然后,再踩著他們的尸體,沖向那個白色的背影。
“冰和!?。∧憬o我?!?p> 話音未落,視野中突然閃出了一把銀色的劍刃。
少年猝不及防,側(cè)身狼狽躲閃,卻依舊被割開了肩膀,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Pitiful.”
冰冷的異國語言打散了他腦袋中的昏沉——他抬起雙眼,朝前看去。
金發(fā),銀甲,白衣,長劍。
西人的‘騎士’。
少年微微皺眉,迅速爬起身,余光瞥了眼正漸行漸遠的白色身影,深吸口氣,左手握拳。
一股冰冷的寒氣,從其拳中四溢而出。
騎士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Naive.’
他豎起長劍,雙手握持,默念咒文——霎時間,藍色的火焰燃于其之劍上。
眼見此景,少年情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
不,并不是恐懼,并不是——這一年間,他已經(jīng)不知道手刃了多少這樣的自大狂了。
只是,如果要與身前這騎士糾纏的話,那冰和……冰和那就來不及了!
他憤怒了,憤怒到顫抖。
為什么……為什么都這種時候了你們還要來阻攔我??!給我……給我……
“給我去——”
‘呲-’
話音未落,一桿紅纓長槍從其背后刺穿了騎士的脖頸。
伴隨著他的無力倒下,藍色的火焰驟然熄滅。
少年一愣,定睛看向了站在那的,身著褐色長衣的少女。
瑰黑色的長發(fā)微微飄蕩,浸染著血液的她看著他,做出了一個淡淡的笑靨,“去吧,昶。”
少年點點頭,點頭抱拳。
“多謝了,秋?!?p> 說罷,他再度朝著那身影沖了過去。
目送著少年的疾步離去,少女回過身,望著四周遍地的尸骸,無能為力地閉上了雙眼,靜靜地哀思了片刻。
然后,她便再度揮舞起了手中的紅纓槍。
……………………………………
白發(fā),白衣,長劍。
男人緩步走著,緩步于那冰冷的水面之上,踩出了一個又一個漣漪。
他能感覺地到,于其身后,那個熟悉的氣息正在急速靠近。
那個氣息,殺意正濃。
男人微微瞇眼,左手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長劍的劍鞘,右手伸向劍柄。
然后,于那個瞬間,拔劍回身。
白刃與黑刀,不偏不倚地擊打在了一起。
炫目的火星于金屬碰撞間四濺閃爍,將茫然空白的世界填充滿了彷徨的戾氣。
“回答我!?。 ?p>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少年揮臂一拳暴打在白發(fā)男人的胸口,同時反手將傷痕累累的黑刃環(huán)首刀插入冰面之中,緊接著一招伏身掃堂腿朝其下盤攻去。
身著西式禮服的白發(fā)男人冷呼口氣,忽地伸出左臂,靈活地駕馭著手中的十字長劍,借其于空中一劃的后勁,輕盈地撤步躲開了這一氣呵成的連招,氣息中不見絲毫紊亂。
“冰和!?。 ?p> 幾絲鮮血從少年的嘴旁淌下,他舉起手中的利刃,咬牙切齒地看著男人那飄逸的白色長發(fā),年輕清秀的面容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不堪。
“你為什么要背叛我們?!為什么?!”
被喚作冰和的男人冷冷地看著他,沉默不語,只是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十字長劍。
白色的光芒從劍身上的紋印中迸射而出,直沖少年逼來。
少年緊咬牙關,左腳前踏半步,壓低了重心。
他緊握左拳,伏身揮臂,一拳打在了身前的地面上。
剎那間,只見一道四溢著寒氣的冰霜高墻拔地而起,阻擋在了兩人之間。
灼熱的光芒碰撞于寒冷的冰墻之上,化作了滾滾濃煙。
緊盯著濃煙的少年緊緊皺眉,突然猛瞪雙眼,側(cè)移半步。
一道劍影從濃煙中刺出,從那放大的黑色瞳孔前輕輕掠過。
‘好快!’
他微移視線,掃向面無表情的冰和。
后者微抿嘴唇,前踏伏身,變化劍道,橫劈而來。
‘……嘖!’
倏然間,少年的身體毫無征兆地旋轉(zhuǎn)起來——而配合著這突兀的轉(zhuǎn)身,他手中的黑刃“當—”得一聲擊打在了砍來的西洋劍上。
面無表情的冰和并沒有預防到這點——那銀色的十字長劍脫手而去。
他稍稍睜眼,似有訝異。
但下一秒,冰和就轉(zhuǎn)拳為掌,伴隨著左腳的前踏壓低,寸勁發(fā)力,自下而上地拍擊在了少年的胸口。
伴隨著突破音障的噪音,劇烈的氣流從來不及反應的少年身中穿透而過。
“咳——”
他瞪著驚恐無力的雙瞳,咳出了一大口熱血。
可這還沒完。
冰和垂眸冷冷地看著趴倒在地的他,高舉起左手,做出了握劍的姿勢。
沒有多余的言語,剛剛飛出去的戰(zhàn)劍如同回旋鏢那般又旋轉(zhuǎn)著飛回到了他的手中——以劍鋒朝下的姿勢。
渾身的汗毛瞬間林立,徹骨的寒意從脊椎中爆發(fā)。
“嘩——”
下一刻,那白銀的劍刃上,映照出了少年臉上的痛苦神色。
皺眉喘氣的他,此刻站在五米開外。
而那長劍,除了將冰面刺出了一個大窟窿加幾道不斷蔓延的裂縫外,并沒有能傷及少年分毫。
不過。
少年情不自禁地一個趔趄,身前那被浸濕成紅色的白衣飄揚而起。
時限已至,舊傷復發(fā),剛剛的一掌已然宣告了自己的落敗。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一定要將……這個叛徒給——’
“冰和!”他怒吼一聲,猛然地用劍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看向眼前那已經(jīng)逐漸模糊的身影,“即便如——”
鮮血染紅了白刃。
少年那毫無血色的雙唇顫抖著,低頭看向刺破了自己胸膛的十字劍。
渾身的力氣就好似被抽走了那般,他“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倒了下去。
“你可給我記好了,昶?!?p> 冰和轉(zhuǎn)過身,白色的長發(fā)隨風微擺,
“籠中星火,不可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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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之后|新安五年|雍都市|
4月3日|夜時8:00點|
深邃的夜空之中,螺旋槳所攪動的氣流顫動著,與摩天大樓上的紅色警示燈交相輝映。
“雪雁七號,雪雁七號?!?p> 戴著白色頭盔的飛行員操縱著同色的直升飛機,盤旋著,不時地朝著寂靜的城市中投去銳利的目光。
“城北三區(qū)一切正常。重復。城北三區(qū)一切正常?!?p> “收到,雪雁七號。請繼續(xù)盤旋一圈。重復。請繼續(xù)盤旋一圈?!?p> “收到?!憋w行員將對講機放回座機上,側(cè)臉朝著后座那扶著機槍休息的同伴看去,“喂,副隊,睡著了?”
“唉?啊……嗯,還好?!蹦腥宋⑽㈩h首,睜開了雙眼,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津液,“昨晚幫劉隊頂了個班?!?p> “哦?所以你今早剛從上京回來?”
“嗯。他們那里可亂著呢。”
“怎么個亂法?”
“嘛,三言兩語說不清的?!蹦腥舜蛄藗€哈欠,扶正了下頭上的烏帽,側(cè)過臉,看向了直升機外的美麗夜景,“反正馬上就巡邏完了,回護府再——”
話音忽落。
詫異的神色浮現(xiàn)在了他的臉上。
只見在那約莫半百米外的幕墻高樓上,明媚皎潔的月光之下,站著一個人影。
男人一怔,連忙低頭擦擦眼角,定睛看去。
那人影身材纖細,長發(fā)飄逸,似應是一名女子。
“喂,八點鐘方向的樓頂,快開燈?!?p> 座艙下的照明燈‘嘩-’地亮起,循著他的聲音所示,朝那照去。
幾乎是在大燈照亮人影的剎那間,男人打了個寒顫,握緊了機槍的把手。
毫無疑問,那身束腰的素色武服、那若影若現(xiàn)的腰后佩刀,還有那張遮掩住全臉的白色面具——
——那女子,是個‘流離客’。
“快!通報總局!快??!城北三區(qū)發(fā)現(xiàn)了一名素裝流離客!”男人高聲沖著飛行員吼道,同時抬起機槍,將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那名女子。
‘砰-’
沒有任何警告,沒有任何猶豫。
橡皮制的圓彈一個接一個從機槍口中呼嘯而出,惡狠狠地朝著女子迸射而去。
可誰料,那上一秒還穩(wěn)站在屋頂?shù)呐?,卻在圓彈即將命中之際以肉眼無法彌補之速側(cè)向閃躲而開,隨即更是輕輕一躍,竟開始沿著那幾近垂直的玻璃幕墻疾跑了起來。
“拉升!拉升!前進!前進!”
男人一邊大喊,一邊挪動機槍,按住扳機朝著女子的身影傾瀉著炫目的火力。
卻無奈,那些橡皮圓彈終究追不上女子的速度,只是將其身后所經(jīng)過的玻璃幕墻打了個粉碎。
‘她這是要干什么……’
男人緊張地皺了皺眉,用雙眼拼勁全力跟隨著女子的步伐。
忽然,他看見,在自身身前不到二十米處,街道的上空,有一條聯(lián)通了左右兩棟摩天大樓的空中走廊。
‘難、難道說——!’
只見那女子飛檐走壁,沖至那走廊之上,在疾步跑至與直升機最近的垂直距離時,猛然躍起。
她就如同一顆子彈那般,徑直沖著他們沖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驚叫著,卻已為時已晚。
電光石火之間,那女子已經(jīng)沖入機艙,一掌擊昏了二人,一手一個,輕輕一蹬,居然又從機艙中跳回了空中長廊之上。
而失去了駕駛員的直升機,也嗚呼一聲,墜落在了那柏油馬路之上,濺起了諾大的火光。
望著腳旁的二人,女子半挪面具,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后,對著那明媚的月光掏出了口袋中的手機。
……………………………………
與此同時|城南二區(qū)
當螺旋槳的轟鳴聲逐漸朝著北方淡去之時,摩天大樓頂上的一塊黑色幕布被利索地掀了開來。
“呼哇!真是憋死姐姐我了。”
面容姣好的鐘離凰輕喘著站起身,拭去臉頰上的汗水,隨手解開了領口的紐扣,扇了扇風。得體的束腰武服在她身上穿出了緊身禮服的感覺,完全無法飾演住那極為成熟的身材。
“嘖,姐,大晚上的,你也稍微注意著點?!?p> 于她身后,名為鐘離扈的年輕男生也同樣站起身,活動著因為蟄伏已久而酸痛的四肢。
“有什么關系嘛……反正都是大晚上的。”
鐘離扈莞爾一笑,信步走至大樓的邊緣,朝著燈紅酒綠的街道上投去了充滿嘲弄意味的目光。
“不是說這個??!”鐘離扈快步上前,拉住了姐姐的手臂,“都還沒有傳來消息吧?”
“消息?”
凰姐淡淡笑著,掏出胸口的智能手機,滑屏解鎖。
一張彩色的照片映于眼前。
那是位瑰黑發(fā)女生的自拍照,而且是標準的斜上方四十五度角——只不過,照片中女生的身后,躺著兩名全副武裝的巡邏隊員。
“……”
“看來今晚不會有護府的人來的?!辩婋x凰笑著將手機塞回胸口,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黑色韌繩,“接下來要干什么,不用我說吧?”
“呃……嗯?!辩婋x扈微微頷首,撿起繩子,系于腰間,“目標,是那董事長的秘密嗎……”
他吸了口氣,戴上兜帽,蓋上面具。
‘雖然不是我喜歡的行動……但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p> ‘若不能尋出那個秘密的話……’
“對了,扈,他人呢?”
“唉?”鐘離扈側(cè)過身,沖著身后那高墻前的人影中揚了揚下巴,“不就在那嗎?”
凰沖著那人影眨了眨眼,隨即莞爾一笑,“真不好意思,‘翊狼’冰昶——啊,不,現(xiàn)在應該是……”
“‘見草’才對。”
陰影中,面無表情的男人緩步走了出來。
黑發(fā),黑衣,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