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藥瓶看起來有些眼熟，玉兒記得先前烏桑給長歡送去的藥瓶，和這個長得一模一樣。
玉兒看著藥瓶，猶豫了一下，小心的開口問忽達奴：“這桌上的藥，是誰送來的？”
忽達奴瞥了一眼藥，扭頭冷漠的說道：“烏桑。上午送來的，中午吃飯時才找人通知我?！?p> 玉兒又看了一眼藥瓶，心里有些難受。
原來烏桑上午就知道此事了，中午吃飯時沒有告訴任何人，想來應是不想讓別人擔心。難怪……剛剛玉兒被忽達奴拉出門時，烏桑會露出那種焦急卻又隱忍的表情。玉兒嘆了口氣，低下頭心想，烏桑會不會因此而責備她？
玉兒在哈坦身旁守了一下午，忽達奴也在床邊坐了一下午。兩人幾乎沒有什么交流，只有哈坦出汗時，忽達奴才會叫玉兒去拿洗好的毛巾。
臨近黃昏時，玉兒端著一盆水，走出屋子準備倒掉。遠遠的，便看見一隊人，手中拿著許多東西往長歡的住處走。玉兒將水潑掉，急忙跑過去，拉住一個人問道：“公子，這些東西是要送到哪里??？”
被玉兒拉住的阿蠻嚇了一跳，忙扭過頭愣愣的看著玉兒。玉兒又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阿蠻才緩緩開口，用蹩腳的漢語回答道：“公主，成親。這是，新衣服和首飾。”
玉兒見是阿蠻，急忙后退一步，給阿蠻行了禮。她低下頭，向阿蠻手中的物品看去。阿蠻手中捧著的是一套紅色的婚服，領口和袖口都有刺繡，做工精細且繡線緊密，想來是讓人一針針繡出來的?；榉牟剂弦彩巧系鹊慕z綢，看上去甚是細滑柔軟，在陽光下襯得更加好看耀眼。
再看阿蠻身后跟著的人，手上都捧著許多首飾。有上好的翡翠鐲子，滑潤的珍珠項鏈，還有通透的瑪瑙耳飾。玉兒心里一驚，暗暗感嘆著胡人的大方和豪爽，還有對長歡的羨慕之情。
玉兒將那些飾物仔細看了一遍，才側開身子，給阿蠻讓了道。她看著阿蠻一行人離去的背影，輕嘆了一聲，心情有些失落。玉兒抬起右手，看著空蕩蕩的手腕，想象著自己戴上那些手飾的模樣。
哈坦躺在床上，緊緊皺著眉頭，雙手攥緊了被子。他的額頭又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整張臉也十分蒼白。忽達奴見狀，慌張的拿起床邊的毛巾，顫抖著給哈坦擦汗。毛巾已經被哈坦的汗水浸濕了，摸起來十分冰涼。
忽達奴將手伸到放水盆的地方，想要清洗毛巾，卻發(fā)現(xiàn)原本放水盆的地方什么都沒有。忽達奴緊緊皺著眉頭，四處尋找水盆，才突然想起水盆被玉兒端走換水了。她將毛巾放在床邊，急忙起身跑到門口。
忽達奴遠遠的看到玉兒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腕。距離有些遠，忽達奴伸長了脖子，也沒有看清玉兒在干嘛。忽達奴想要跑過去找玉兒，可哈坦又情況危急，身邊離不開人。
忽達奴沒有辦法，只能大聲喊道：“玉兒，你在干嘛呢！還不快端著水過來！”
玉兒聽見喊聲，急忙扭頭看向忽達奴，表情有些慌張。她點點頭應了一聲，往回跑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打水。玉兒懊惱的拍了下腦門，扯著嗓子喊道：“我先去打水！阿奴姑娘先等一下！”
忽達奴聽完，滿心的憤怒卻又無處發(fā)作。她瞪著玉兒遠去的背影，一拳錘在墻上。
就在忽達奴氣急的時候，屋子里突然傳來哈坦虛弱的聲音：“阿奴……阿奴……”
忽達奴聽見哈坦叫她的名字，心里瞬間沒了怒意，只剩下一臉的慌張。她跑進屋子，三步并作兩步的撲到哈坦的床邊。
哈坦已經轉醒，瞇著眼睛看著面前一臉擔憂的忽達奴，努力笑了笑。他抬起手，想要撫摸忽達奴的臉頰。一遍用有些干啞的聲音說道：“阿奴……你別生氣，我……已經……沒事了。”
忽達奴急忙握住哈坦奮力抬起的手，那只手虛弱無力，又十分寒涼。忽達奴看著床上的哈坦，滿眼都是擔憂和心疼。她剛想開口說話，淚水便先涌了出來。
哈坦看著埋頭大哭的忽達奴，無力的笑了笑，小聲說道：“傻姑娘，別……哭了。我又沒死……你……”
“不許你這么說！”忽達奴抬起頭，急忙制止了哈坦的話。她抬手擦了擦眼淚，雙手握緊哈坦的手，哽咽著說道：“你別說什么喪氣話，你一定能好起來，一定能……”
哈坦輕笑一聲，點點頭回答：“阿奴說能好起來，就一定能好起來?！?p> 忽達奴抽著氣，看著哈坦笑了起來。
玉兒此時急匆匆的端著水盆跑了進來，她慌忙將水盆放在桌上，一扭頭才發(fā)現(xiàn)哈坦已經醒了過來。眼見著忽達奴和哈坦兩人在說著話，玉兒有些窘迫，準備悄悄走出屋子。
哈坦看見玉兒轉身向門口走，急忙開口用力喊道：“玉兒姑娘……留……留步……”一句話說完，哈坦像是嗆到了口水，不停的咳嗽著。
忽達奴慌張的給哈坦順氣，一邊扭頭對玉兒狠狠說道：“還不快過來！笨手笨腳的還怎么給別人當侍女！”
玉兒聞言，急忙跑到床邊，拿起毛巾給哈坦擦汗。忽達奴搶過她手中的毛巾，大聲喝道：“快去把桌上的藥拿來！”
玉兒點點頭，起身時不小心踩到了裙角，猛地磕到床腳。她雖然吃痛，但仍舊咬著牙，跑到桌邊拿了藥瓶。忽達奴接過玉兒遞來的藥，倒了兩粒送到哈坦口中。哈坦咽下后，沒過多久便平靜了下來。
忽達奴看著不再咳嗽的哈坦，頓時也松了口氣。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癱坐在地上，身子半倚著床。
玉兒見忽達奴忙的滿頭大汗，想起笨拙的自己，心里充滿了愧疚。她小心的走到忽達奴面前，小聲開口道：“忽達奴姑娘，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未等玉兒說完，忽達奴便抬起手揮了揮，示意玉兒不要再說下去。她抬起頭，看著玉兒，滿臉都是疲憊。
“行了，太陽快落山了，你也趕快回去吧。明天還是公主成親的日子，回去你還有不少要忙活的?！焙鲞_奴低下頭，緩緩說道。
玉兒點點頭，向忽達奴和哈坦行了禮，小聲的回道：“那我就先走了。忽達奴姑娘辛苦了，哈坦你……請多保重。明日我再來看你。”
哈坦點點頭，含笑看著玉兒離開。
玉兒走到長歡門口時，天色已經黑了。她扭頭看向屋子里，往常燈火通明的房間，今天已經是一片黑暗了。玉兒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覺得長歡已經睡著了，便也沒再打擾她，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長歡黃昏時收到了阿蠻帶頭送來的婚服和首飾，之后便再也沒出門。她坐在桌前，看著大堆的首飾，心里有些悵然若失。玉兒已經一下午都沒出現(xiàn)了，長歡也沒有可以解憂的人，天一黑便吹滅了油燈，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明亮的月光。
長歡其實聽到了玉兒腳步聲，只是她享受著此刻安靜的時光，便也沒去給玉兒開門。夜涼如水，天空一片深藍，像極了鑲滿了珠寶的藍紗。
遠處有悠揚的曲聲傳來，長歡仔細聽著，不自覺便走到了窗邊。她倚靠在墻上，側頭看向曲子傳來的方向?？墒且挂呀浬盍?，就算長歡仔細看向遠處，也什么都看不到。
順著曲聲尋去，烏桑正坐在沙地上，瞇著眼睛吹奏著曲子。他微微仰著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心里胡亂想著什么。
卓思拿著一壺溫酒走了過來，猛的在烏桑身邊坐下，伸手將溫酒遞到烏桑面前。她扭頭看向烏桑，輕笑一聲調笑道：“喂，別吹了，快來喝口酒。我剛溫好的，還熱乎著呢?！?p> 烏桑置若罔聞，繼續(xù)認真吹著曲子。
卓思看了烏桑一眼，撅著嘴說道：“你不喝，我可喝了啊。這么好的酒你都不知道珍惜，我喝光了你可別后悔！”
卓思說完，見烏桑不理會她，干脆打開塞子往嘴邊送。可不等卓思喝上一口，烏桑便急忙搶過去，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卓思見烏桑喝酒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喂，剛才給你你不喝，現(xiàn)在你又跟我搶。怎么，搶來的比送到嘴邊的好嗎？”
烏桑擦擦嘴，瞪了卓思一眼。他將酒壺遞給卓思，沒有回答卓思的問題，兀自說道：“達塔爾明天就成親了，你還有心情跟我說笑？”
卓思聽完，抬手打了烏桑一掌，憤怒的說道：“說什么呢你！”
烏桑笑了笑，沒有接話。
卓思說完，低下頭直直盯著地面。她握緊了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酒，不小心嗆的自己直咳嗽。淚水從卓思的臉上滑落下來，直直掉到沙地上。柔軟的沙地上，被淚水砸出一個一個凹陷的小坑。
烏桑見卓思這副樣子，搖搖頭嘆了口氣。他伸出手，想要給卓思順順氣，卻被卓思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