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夢(mèng)秋云，聚散真容易1

　　然而，張嫣卻不知道，人生大事，不過生離死別。

　　生離痛，還是死別更痛？

　　人生在世，為何不讓自己活得更肆意？將自己拖進(jìn)情感的泥沼里，深陷其中。嫁給朱由檢，只會(huì)越陷越深，死別是自己找的。

　　而不嫁，將感情終結(jié)在此刻，卻是即使是生離，也沒有那么地刻骨銘心。

　　嫁給朱由校，即使自己不喜歡他，卻是可以斷了她自己的非分之想，斷了他的癡念。

　　然而，也逃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的下場(chǎng)。

　　見楊清一不說法，她又道：“之所以這么建議你，是因?yàn)樾磐跏腔噬现匾暤娜恕Ｋ岢鰜淼囊?，皇上多半不?huì)拒絕。你若是仍然不愿嫁給他，可以考慮一下別人?！睆堟填D了頓，思索片刻后又道，“有些人是皇上忌憚的，皇上也不會(huì)拒絕?！?p>　　楊清一瞪大了眼睛，“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段......公子？”

　　張嫣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段寒?！?p>　　“可是我只當(dāng)他是朋友，是知己......”

　　“平日里瞧著你也是個(gè)玲瓏剔透的人，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情就迷糊起來了？”張嫣反問道，“連我一個(gè)局外人都看得出來，他對(duì)你的事情極為上心。”

　　“可是，他是因?yàn)?.....”

　　“你是想說，是因?yàn)樾磐鯁?？”張嫣打斷她的話，“正是因?yàn)樗切磐醯呐笥?，所以，如果他?duì)你無意，你們兩個(gè)之間的事情，他又怎會(huì)如此關(guān)心？”

　　楊清一愣住，張嫣是局外人，她看到的不過是段如是對(duì)她的關(guān)心，然而細(xì)細(xì)想來，似乎不止是關(guān)心，而是上心。否則又怎會(huì)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他們的矛盾？

　　可是，每一次她與朱由檢的矛盾，幾乎段如是都是中間人。如果他喜歡她，又怎會(huì)次次幫著朱由檢呢？難不成他竟半點(diǎn)私心也無？

　　“段堯?qū)δ愕臄骋?，你覺得只是因?yàn)樾磐鯁幔俊睆堟桃娝坪跞匀徊幻靼?，又是一句?p>　　——“短短幾日，你又勾搭上了皇上？楊清一，你究竟想著誰？白虧我哥哥的用心了！”

　　——“白虧了我哥哥的用心了！”

　　那日初次以明朗的身份見過天啟回來之時(shí)，段堯在她的屋子里無理取鬧，后來天啟的賞賜及時(shí)到來，讓段堯打了臉。

　　那日她氣沖沖地離開，走的時(shí)候便是撂下這么一句話。

　　當(dāng)日楊清一并不放在心上，只覺得段堯又在耍她的大小姐脾氣，如今想來似乎卻不是這樣......

　　段堯的怒氣，似乎已經(jīng)不是因?yàn)樗约?，而是因?yàn)閯e人。

　　是因?yàn)槎魏畣幔?p>　　她心尖一顫，段寒和段堯也算是相依為命，段寒對(duì)段堯是極好的，所以段堯?qū)Ω绺绲膼圩o(hù)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那日，段堯是以為她喜歡朱由校？

　　那一句“白虧我哥哥的用心”......

　　段如是是一個(gè)情感極其內(nèi)斂的人，所以即使他心中有所思，也不可能將這些告訴別人，包括段堯，包括朱由檢，也包括她。

　　可是，段堯那句話，分明是已經(jīng)看出來她哥哥的心思了。

　　如果是這樣，段堯都看得出來的東西，朱由檢又怎么可能會(huì)不知道？

　　如此說來，那日段如是找她，帶她去煤山，又把皇上的心思告訴她，他究竟想說些什么呢？

　　那日她一番話，便讓他斷定她愛的人是朱由檢嗎？

　　楊清一心中亂七八糟的，只覺得這事情越來越亂。

　　“你一直不說話，是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了嗎？”張嫣略顯憂慮地開口，“明日就是中秋了，根本等不了太久，你必須盡快做決定。”

　　“如果嫁給皇上，你便無需動(dòng)作；嫁給信王，你便立刻回勖勤宮，告訴他你的心意，信王就必須盡快向皇上求一道賜婚圣旨；如果是段寒，我便立刻派人送你出宮去段府，你須得將一切與他挑明，然后速速來找皇上?！?p>　　“如果晚了，等到皇上的圣旨下達(dá)，任何人都無能為力......難道還能跟皇上搶女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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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清一一個(gè)人恍恍惚惚地走著。

　　腦子里思緒一片混亂。

　　她怎么會(huì)把自己逼到這樣一個(gè)進(jìn)退兩難的地步？

　　若是那日沒有出勖勤宮散心，若是沒有遇見朱由校......或者干脆她沒有刻意花心思去做一個(gè)模型，只為讓朱由檢不再生氣，卻引起了朱由校的注意。

　　她停住腳步，忽然看向不遠(yuǎn)處的乾清宮。那個(gè)人心思單純，手里卻掌握著他人一生的命運(yùn)。

　　可是，她能怪他嗎？

　　嫁給他，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的。雖然明朝廢除了殉葬這一殘忍的制度，一年之后天啟薨逝，她便是自由身，可是她是天啟的女人，就只能一輩子呆在這深宮之中，永不得自由。

　　朱由檢又有何不同呢？

　　那么，段如是嗎？

　　段如是心性、脾氣都與她極為相似，她一直將段如是視為人生知己，又是在這樣被封建思想充斥著的古代，得如此一知己，是多么一件開心的事情，她甚至一直引以為豪。

　　可是，嫁給他嗎？

　　嫁給他似乎也沒什么不好，他不是一個(gè)流傳歷史的人物，她嫁給他，不會(huì)改變歷史，更重要的是，嫁給他，憑段如是的心性，他一定能讓她活得灑脫自由。

　　他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商人，家業(yè)龐大，她更是不用為后半生考慮。他沒有娶妻，她也不會(huì)淪落為跟別的女人共享同一個(gè)丈夫。他又英俊瀟灑，是京城所有未出閣少女夢(mèng)中的白馬王子。

　　似乎，嫁給他，她能夠?qū)崿F(xiàn)她幾乎所有的期待。

　　然而，從朋友，真的能夠到夫妻嗎？

　　又如何能夠？

　　倘若段如是對(duì)她無意也罷，她或許還能厚著臉皮去跟他說，讓他幫忙娶了她，來一個(gè)假結(jié)婚，躲過這一劫。

　　可是他是真心的嗎？

　　他若是真心，她又怎么能夠利用他的真心，作為自己的擋箭牌？

　　烏云遮住了太陽，一時(shí)間方才還金碧輝煌的乾清宮陷入了黑暗之中，似乎變得暗淡無光。

　　朱由校也不是真的愛她，只是一種占有欲罷了。

　　大權(quán)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直接把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訴朱由校呢？

　　他能夠明白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