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 瘋子
雨過天晴，一切如舊。
只有那破廟變得更加殘破。
一老一少二人緊閉著雙眼，在枯葉中席地而坐。
天光破云，再次燃起的篝火漸漸變冷，李芝蘭終于吐出一口白色的濁氣。
不像之前，李芝蘭雙目閃爍著光芒神色中一絲老態(tài)已蕩然無存。
“明知道不會放過你，為何還給我上乘丹藥助我療傷?！崩钪ヌm語氣渾厚，傷勢已無大礙。
葉星凡睜開眼，他只不過一直在等著李芝蘭開口。
“這是我一個朋友煉制的，是否上乘我不知道，畢竟這么多年我還沒用過?！?p> “是么？但愿你我以后都沒有機會再用到?！崩钪ヌm看著樹尖的朝陽，慢慢站了起來。
葉星凡搖了搖頭，苦笑道：“昨夜，在我原以為沒有半點理由對我出手時你出劍殺我。此刻在沒有一絲放過我的理由時，你卻要走了?！?p> “像你這么愚蠢的人，恐怕以后多得是人要讓你長記性。李某又何必多費事?！崩钪ヌm長笑一聲，已大步走出廟外。
“等等?！比~星凡忽然叫住了李芝蘭。
李芝蘭皺起眉頭，卻還是頓住了腳步。
“你還不能走，因為我還有問題要問。”
“可知昨夜就是因為你的問題太多，才使你差點丟了性命?！崩钪ヌm冷笑道。
葉星凡當(dāng)然能夠猜到，能夠讓李芝蘭和慕天隱放下多年舊怨聯(lián)手狙殺自己，此間定然有極大的仇恨。
而那神秘的男子定然了解這些秘辛，才能一早料到結(jié)果，從而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選擇退走。
“我i知道。可是我已經(jīng)為你準(zhǔn)備好了三個問題。不問出口我回很難受?！?p> “我知道你要問什么?？墒侨思也辉敢饣卮鸬氖挛乙膊辉敢狻Ｈ思以敢饣卮鸬奈覅s不知道。”
葉星凡道：“那我直接問你最后一個問題吧。凌云山莊和你二人究竟有和仇怨？”
李芝蘭回過頭，冷然道：“你當(dāng)真不知？”
葉星凡搖了搖頭。
“可笑！以你的身份，怎會不知？”李芝蘭明顯以為葉星凡在說謊。
葉星凡笑道：“我這個毛病確實該死。該我知道我絲毫不知，不該知道的我卻莫名其妙的全清楚?！?p> “好的很！那你也看清楚了?！?p> 李芝蘭又笑了。
這次他笑的瞬間劍鞘已輕輕點向葉星凡眉間！
幾乎同時，一直坐在地上的葉星凡已飄然而起。
李芝蘭身形一晃，像變了個人一般，又似鬼魅地倏退忽進(jìn)，配合著精妙的步法，把腰腕之力發(fā)揮到極致，劍勢則若長江大河，無孔不入地展開。
葉秋客曾經(jīng)說過，無論何人，出手之前大多都有些先兆。
誰知道這李芝蘭出手奇幻之極，可說是毫無預(yù)兆，劍鋒說到就到。
葉星凡其實早就渴望這一戰(zhàn)，否則何必出言惹這尊大神。
所以即便他看得出此刻的李芝蘭劍招并無殺意，卻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愿。
凌云山莊御劍之巔，今日終于正面對決天下第一劍！
這足以轟動整個江湖的一戰(zhàn)，就以這樣的方式，在一個無名的樹林中開始了。
可是就在十劍之后，葉星凡的臉色才漸漸不對了。
因為他猛然發(fā)覺自己此刻彷佛就是昨夜的慕天隱。
他躲避李芝蘭這幾招完全未曾經(jīng)過思索，便同之前的慕天隱一般，完全是出于本能。
而此刻李芝蘭用的劍法，竟赫然是凌云山莊《凌天十劍》中排名第二的“幻月八式”
“呵！看來你明白了??！”
李芝蘭看到葉星凡的反常，臉上竟也露出一絲興奮的潮紅。
“閣下是如何偷學(xué)到我山莊的《幻月八式的》！”葉星凡冷然道。
“偷學(xué)？哼，給機會讓你可以重新認(rèn)識自己，認(rèn)錯就這么難？”
“你想殺我？”葉星凡不知道為何忽然感受到了對方的殺氣。
“不錯！你這樣的蠢材留在世上何用！”
葉星凡現(xiàn)在才真正知道自己在昨夜之后還能活到現(xiàn)在簡直是奇跡。
不是因為對方魔劍在手，也不是對方劍法奇高，而是因為眼前這握劍之人竟然是個喜怒無常的瘋子。
“輕功當(dāng)世無敵，的確是難得的對手！如果有你甘心助我練劍，三年之內(nèi)我的劍法定能至另一境界?？上А?p> 話音剛落，李芝蘭劍尖指地，火紅的劍光直破入土，七道劍氣幾乎同時自葉星凡足底穿出！
一劍化七星，好厲害的劍法！
雖然已是第二次遇上這招，葉星凡卻知道現(xiàn)在這一招同之前大不相同。
此刻他面對的，是傷勢已痊愈了九成的李芝蘭。
葉星凡凌光掠起，身形沖上松梢。
但他這一躍雖然離地三丈有余，也只是躲開了下面三道劍氣，并沒有逃脫險地。
余下的四道劍氣離葉星凡的足踝不過數(shù)尺了，換了別人在一躍之下力已用竭，只有死路一條。
但葉星凡卻只是揚起嘴角。
只見他足尖凌空輕點，人已借力再次上躍，身形頓時瞬間又騰起三丈。
嘩啦啦一片聲響，劍氣漫天。
松葉和斷枝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幅綺麗的圖案，葉星凡的身形在松葉中輕飄飛舞。
他指尖輕揮，清風(fēng)軟劍脫手而出，周邊襲來的枯枝都被擋在劍氣交織的巨網(wǎng)中。
這是二十年來“一劍化七星”全力激發(fā)之下第一次有人全身而退。
李芝蘭眼神數(shù)變：“不可能！”
葉星凡淡淡一笑，清風(fēng)劍已然回到他的手上，借著下墜的力道，劍尖當(dāng)頭刺下。
一道藍(lán)色的極光直如一條神龍從天而降，正是他的生平杰作《凌云神劍訣》其中一招“蕩劍回楓”!
見到如此力道，就如同對抗之前那神秘男子一般李芝蘭同樣是絲毫不退，竟立刻劍尖上迎，一道紅光直沖天際！
兩股力道半空相遇，激起的勁風(fēng)將三丈以內(nèi)的樹葉席卷一空，偌大的松樹干紛紛晃動不止。
借力重新高越的葉星凡人已落在破廟屋頂，只是面色有些許凝重，
因為他雙足落地時竟踩破了幾片石瓦。
以自己踏雪不留痕的輕功竟然會踩破瓦片，看來自己尚無法全然化解李芝蘭劍氣反激之力。
李芝蘭硬生生承受葉星凡的十成劍氣，落足三尺地面已微微凹陷，周圍找不到一片落葉的痕跡。！
而血紅的雙眼凝視著上方的葉星凡，不出一言，看起來也不好受。
二人就這么對視著，都沒有說話，周圍再次陷入靜默。
過了半晌李芝蘭才道：“好劍法！”
葉星凡也笑道：“閣下傷后劍氣仍如此凌厲，不愧為天下第一劍！”
二人幾乎同時調(diào)息完畢，此時單論內(nèi)力差距有限。
葉星凡很自然想起了父親。
葉秋客武功自然精湛絕倫，但單論劍術(shù)，比此時的李芝蘭或許也只是稍勝三分。
李芝蘭道：“李某殺人從不收尸，不過今日星少若是死在這里，李某倒很樂意為你立塊碑。說不定還會時常來看看?！?p> 葉星凡道：“可惜也只敢立碑于此，若可傳言天下，凌云山莊敗在你李芝蘭手中。不僅你師門大仇得報，這天下第一劍的名頭更是做實了?！?p> 李芝蘭嘆息道：“對于葉秋客，我二人都沒有必勝對方的把握。所以我沒有尋他一戰(zhàn)，他也不會主動找我。這便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吧?！?p> 葉星凡道：“你錯了！閣下過于愛惜羽毛，強抑本性，以至心中有垢。心中有垢則劍法不純。我現(xiàn)在才看清楚，家父雖已過知天命之年，體力精力都已過巔峰之時。可是你二人若真正交手，你絕非老葉對手?！?p> 李芝蘭臉上肌肉都在顫抖，或許他自己也知道葉星凡說的都是真話。
近年來他的確發(fā)覺自己的劍術(shù)不進(jìn)反退。
他也知道自己是受天下第一的盛名所累，但是直到如今他是真的敗不起。
“葉星凡！你也莫要強作鎮(zhèn)定，難道你就真的不怕李某找上你父親？”
“若是老葉當(dāng)真敗于你手中，他也毫無所懼。因為他不但誠于劍，更誠于己！他會為遇到你這樣的對手暢快不已。而你，心中懼怕對手，何談劍道！”
“好！好！那李某今天先殺了你，再帶著你的尸首去挑了凌云山莊。到時候我看葉秋客的掠影十一劍如何勝我！如何暢快！”
葉星凡眉頭一皺，冷然道：“原本我以為世間配論劍道之人已不多，而你可算作第一人。沒想到，聞名不如見面。你根本不配執(zhí)劍！”
此刻李芝蘭也暗自凜然道：“我這是怎么了？我…難道…我難道當(dāng)真有了心魔？”
葉星凡道：“今日我若不死，世上就會有人知道天下第一劍李芝蘭曾經(jīng)敗于人手。你還在等什么！”
李芝蘭沉默了很久，才笑道：“我是天下第一劍，我當(dāng)然不能敗！”
葉星凡搖搖頭輕笑道：“那就讓我見識見識！“
李芝蘭大喝道：“你錯了！你死也好，活也好，李某依舊是天下第一劍！永遠(yuǎn)都是！”
長劍一抖，劍已出鞘，紅光乍現(xiàn)，嗡嗡有聲。
之前這時葉星凡才總算見到了這把劍的廬山真面目，劍泛紅光，著物即焚，灼熱之極的劍氣迎面而來。
劍中之神品，豈是凡人可抵擋！劍氣如同一條火龍怒喝，直朝屋頂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