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出走
方生平回到家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往常這個時間，姜莉玫都該睡了。而今天，她一個人站在陽臺上發(fā)呆。方生平叫了她一聲，她沒回應(yīng)。過了一會，方生平換了居家服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姜莉玫一個人又在掉眼淚：“又想起雅雅了？”他像往常一樣環(huán)抱著她安慰道：“我也很想她?！?p> 夫妻倆就那么靜靜的站著，看著窗外樓間映照進(jìn)來的桔色路燈光，一個沉默，一個落淚。不知過了多久，姜莉玫卻突如其來地說了句：“我們離婚吧！”
方生平有一瞬間的晃神：“你說什么？”他沒聽錯吧？姜莉玫剛才說了什么？
“我們離婚吧！”姜莉玫又說了一遍。
這一次，方生平聽清楚了：“這好好的怎么說這種話？”
姜莉玫轉(zhuǎn)過身來：“你覺得，這，好嗎？”她指了指空曠的、仿佛沒有人氣兒存在的屋子。
從前，雅雅在的時候，家里總是熱熱鬧鬧的，不只是孩子像個小麻雀似的一會爸爸這個、一個媽媽那個的。還有就是，四處都散亂著方雅雅遺落的玩具。姜莉玫總教育她玩具要放回玩具箱里，不能四處亂放?？煞窖叛藕孟裉焐筒幌矚g看屋里太干凈太整齊，從小就像小狗劃地盤似的，把玩具留在她慣常愛呆的地方。這些，在方雅雅出事之后，都被收拾了起來，就怕姜莉玫睹物思人。
“莉玫，其實你可以多出去走走，周茗芊上次那個活動，你不也說辦得挺好的？”
姜莉玫搖頭：“別再跟我說這些了，事情多了是可以暫時忘記，可每次再回到家，一切好像又都回到了原點。雅雅還是回不來，我們也還是回不去。其實，你們說的我都懂，但我沒有辦法接受。我也許可以騙過你們，但若是要讓我騙過我自己，太難了。”
方生平心知她心里的苦，也不想逼他：“你要是覺得家里有太多雅雅的痕跡，那我找個時間，咱們出去走走？去別的城市，旅游，或者干脆就去生話一段時間。雷醫(yī)生也說過，換個離家遠(yuǎn)的環(huán)境試試，距離能讓人忘掉過去、面對一個全新的生話?！?p> 然而，姜莉玫卻不為所動：“我現(xiàn)在覺得，我這么多年的努力、我的工作、家庭、我的人生，都是失敗的?！?p> “莉玫，我們的婚姻不失敗。這么多年，我們幾乎都沒吵過架，比我認(rèn)識的很多家庭好多了。曾經(jīng)，我們還有一個那么可愛的女兒，雖然她不在了，可我們的家還在??！就算你不想再生，現(xiàn)在領(lǐng)養(yǎng)小孩子也不難，或者咱們就一直過二人世界也挺好。而且莉玫，你現(xiàn)在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是一定得離婚吧？”方生平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很低聲下氣了，但這是對自己妻子，他覺得怎么都不過分。而且方父有時候也是這么跟方母低頭的。
姜莉玫卻視若無睹，仿佛已經(jīng)死了心：“不一樣的。方生平，我畢業(yè)那年就嫁了你，其實最大的原因，我只是為了有個家。不用再跟人合租、不用再被房東突然說要收房，不想過漂浮不定的日子。結(jié)婚之后，我就成了已婚婦女，我生了孩子、成了母親，我開始操心，像你媽似的總有操不完的心。操心你、操心孩子、操心工作，還有以后的日子。我有時候就想，結(jié)婚這么累，到底有什么意思？尤其是在雅雅走了以后，我覺得這八年來，我除了身心疲憊、還有把自己從一個小姑娘熬成一個苦哈哈的中年婦女，我一無所獲。工作也丟了，上街遇上個問路的大學(xué)生都管我叫阿姨，回家一看，我果真有那么老了，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了……你說這么多年，我們到底圖個什么？我們又得到了什么？”
方生平很想說我們還有一個家，但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家對于自己來說，可能還是一個家，但對于姜莉玫，可能已經(jīng)成為一個壓抑著她、束縛著她、以及消耗掉她全部青春和熱望的牢籠。既然如此：“你想換個環(huán)境我能理解。我盡量不干涉你。但離婚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在情緒不穩(wěn)定的時候下決定，畢竟，都說離婚對于男人不算什么，但對于女人好像真的不太好。”
方生平覺得自己只能盡力地維持現(xiàn)狀，他不知道她答沒答應(yīng)。因為姜莉玫只是一言不發(fā)，看了他一會兒，回到房間就再沒跟他說話。
但讓方生平?jīng)]想到的是，第二天他依然晨起上班。晚上回來時，卻只見岳父岳母收拾好行李等他回來：“生平，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好丈夫。但莉玫的情況你也知道。這是她自己的決定，我們也只能聽她的。畢竟自從雅雅走了，她的情緒就很不好，現(xiàn)在她終于主動想要從這傷心里走出來了，作為她的父母，我們雖然覺得這樣對不住你，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做父母的苦心?！?p> 方生平看著那份簽了名的離婚協(xié)議，心里說不上的酸苦。姜莉玫一直都是個有主意的。昨天她沒回應(yīng)自己，他就該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只是，他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快。
“媽，她說要去哪了嗎？”
姜母搖頭：“我也問她，她說還沒有主意，就說報了個旅行團(tuán)先出去走走，也許就走到哪算哪?！?p> 方生平點頭，都到這份兒上了，他也說不出什么了。只能懇求姜母一有姜莉玫的消息就一定要先告訴自己，還挽留二老就在家里住著。老兩口說家里這眼看著要忙春耕了，已經(jīng)訂的半夜的火車票，也叫了車來接。姜父姜母執(zhí)意要回去，方生平也不好再過多挽留。
夜里，方生平從夢中驚醒?？诳实脜柡?，他起身去廚房去倒水。看著這人去樓空的房子，空曠得幾乎一走一過都要留下回聲。十年前，他也自己住過。妻子出差時，家也剩下自己。可從來沒感覺到如今這般空曠。也許，單身時一個人就圓滿了。結(jié)婚后妻子出差也知道她幾時回來。可現(xiàn)在呢？習(xí)慣了熱鬧，又回到只身一人，剩下的就只有空洞和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