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玥奔到院墻邊,奮力往下一跳。然而多日來的饑餓消耗了她的體力,急速下墜中,她的頭突然一陣眩暈,眼前驟然一黑,腿一軟就摔倒在地,再爬起來時,腳踝鉆心的痛。
里面已經(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大聲呼喝起來,伴隨嘈雜的腳步聲響起。
余玥不敢停留,強忍劇痛,提氣飛奔。幸好殘雪消融露出堅實的石子路,不至于在雪地里留下足印。
她四下一打量,關(guān)押她的院落極大,依山而建。一面是巍峨綿延的青山,覆滿了皚皚白雪;一面卻是一馬平川的荒野,只有稀稀拉拉的荒草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實在是無遮無擋。
毫無疑問,跑荒野那邊是死定了,院落中已經(jīng)人聲嘈雜,守衛(wèi)一追出來就能發(fā)現(xiàn)她,她的腳痛,跑不了多遠(yuǎn)。
只能躲進山里!
主意打定,余玥立刻向山那邊跑去,腳痛得眼淚花花也不敢停下,這么傻的“貴人”只會遇到一次,如果被抓回去,今生今世也別想再逃出來!如果那樣,真不如死了!
拐過一個彎,就是進山的大路,路兩邊是低矮的山坡。余玥緊跑幾步,忽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旌旗和衛(wèi)兵。
而且,這條進山的路根本不是尋常黃泥土路,而是以青石鋪地,分外寬闊平坦。
路邊每隔幾十步,就有一塊界碑石,上面刻著:皇家禁苑,不得擅闖。
“該死!原來這里是鹿山!這可怎么辦呀!”她急出了一頭汗。
鹿山是晉國的皇家別苑,內(nèi)有溫泉,山頂建有行宮,名為甘華宮。半山腰還建有數(shù)座溫泉華府。瑾妃早就跟她提過,要帶她到鹿山甘華宮泡溫泉、賞雪景。
“看樣子,本姑娘要提前進山去賞雪了!”余玥一咬牙,抓住路邊山坡上的枯草,手腳并用爬了上去。大路上有禁軍把守,走不得。她打算從山坡繞進去,躲進鹿山。
她矮身在稀稀拉拉的枯草叢中疾行,跑不多遠(yuǎn),心下一沉。山坡上亦有哨位,想繞過禁軍守衛(wèi),不可能的。
怎么辦?與其落入追兵手中,不如撞到禁軍手里去,說不定這些皇家禁軍看在瑾妃的面子上,會給她一線生機!
后面已經(jīng)傳來了呼喝聲,追兵來得好快!
主意打定,她驟然立起身子,一邊向哨位疾奔,一邊高喊:“救命,我是長樂郡主,救命!”
新年里,薛太后正帶著幾個公主皇子及其母妃,在山頂?shù)母嗜A宮中泡溫泉避寒,此外還有幾位得了御賜手牌的王公貴族在半山腰的溫泉府邸小住。把守鹿山的禁軍格外謹(jǐn)慎,此時驟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少女沖來,吃了一驚,哨位上兩個禁軍手持長矛將余玥攔住,喝道:“什么人?擅闖禁苑,想死嗎!”
余玥忙道:“我是燕國的長樂郡主?!?p> 年長的禁軍上下打量她一陣,嗤笑道:“大爺我還是托塔李天王呢!看你年紀(jì)小,本大爺不與你為難,遠(yuǎn)遠(yuǎn)滾開!”
追兵已然到了大路上,有人眼尖,一眼看見余玥的背影,立刻大呼小叫起來。
兩個禁軍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盡是狐疑:“這不是虢將軍別院的人嗎?怎么跑這兒來了?”
余玥這才知道是“虢將軍”抓了自己,關(guān)押自己的地方是虢家別院。情況緊急,她顧不得許多,急道:“虢皇后與瑾妃娘娘有嫌隙,我是瑾妃娘娘的外甥女,他們想抓我!求你們讓我進去避一避?!?p> 虢皇后與瑾妃不和,已經(jīng)是晉國公開的秘密。年輕些的禁軍看看余玥,遲疑道:“你真是瑾妃娘娘的外甥女?”
年長的禁軍卻趕鴨子一樣連連揮手:“不管你是誰,快走快走,這里是皇家禁苑,斷斷不能讓你進去?!?p> 他的同伴低聲道:“可是,如果她真是瑾妃娘娘的外甥女,我們救了她……”
年長的禁軍“呸”了一聲:“瑾妃娘娘的外甥女會是這么個柴火樣兒?再說了,虢將軍你得罪得起?”
年輕的禁軍被唬住了,看看虢家人來勢洶洶,只得退回哨位,拿長矛橫在身前,做出事不關(guān)己的架勢。
說話間,虢家守衛(wèi)已經(jīng)來到跟前,性急的幾個人開始往緩坡上爬。余玥的嘴唇咬出了血痕,她決然從懷中掏出碎瓷片,喝道:“虢家的走狗盡管上來,就算死在這里,姑奶奶也不會被你們拿??!”
年長的禁軍得意地瞟了同伴一眼??窗?,明明是個江湖女子,還裝什么金枝玉葉!幸好自己聰明,沒摻和這趟渾水。只要他們沒越過哨位,哪怕打得天翻地覆呢,與自己也不相干。
虢家守衛(wèi)并沒把余玥放在眼里,但見她手中拿著碎瓷片,目眥盡裂的拼命樣子,生怕此女來個割喉自盡,只得慢慢圍上來,一時并不敢靠前。
若是往常,余玥大可足尖一點,從眾人頭頂越出,可此刻,她頭昏眼花,渾身無力,連揮動瓷片護住周身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氣。
包圍圈越來越小,她揮動的手臂也越來越遲滯。突然,后背挨了一腳,她一個趔趄撲倒在地,立刻就有無數(shù)只手壓上來,將她的手腳死死捉住,按在泥土地上。
余玥奮力掙扎,哪里掙得脫這些壯漢的鐵鉗。她心中一片冰冷的絕望,虢家守衛(wèi)嘻嘻笑著,將她從地上提起,興沖沖地下了土坡,預(yù)備打道回府。
大路盡頭,一輛鑲金嵌玉、奢華招搖的馬車,“呼嚕?!钡爻霈F(xiàn)了。拉車的兩匹馬十分神俊,轉(zhuǎn)眼間就到了跟前。
虢家守衛(wèi)忙提著余玥避在路邊。
而余玥,激動得快要哭了。
“靜安王,救我!”她奮力呼喊,“靜安王,靜安王,救救我!”
誰知,這輛專屬靜安王的標(biāo)志性座駕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兩匹馬奮蹄疾奔,毫不停留,揚長而去。
余玥的呼喊破碎在寒冷的空氣里。
她目瞪口呆,不相信他會這樣無情,眼見她陷入絕境卻袖手旁觀。目送車輪滾滾,她的心仿佛也被碾壓,疼得出血,兩行清淚終于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