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終于看到了,卻只覺得它好長,好長……腿和胳膊好酸好疼……原來父親每日這樣辛苦。等下了工,一定記得去齊興街買個(gè)油餅回去給爹吃?;蛟S,他吃了油餅,咳嗽會好一些……
想著想著,腳下反而輕快起來。終于,到盡頭了。
身后,傳來一片悅耳的鈴聲。
男孩回頭一看,一輛鮮艷巨大的馬車轱轆轆跑來。瞧啊,那身披著彩鍛的馬多駿吶!那車多漂亮??!就連車輦四周的鈴鐺的聲音,也如同一首美妙的仙樂……公主果然是公主啊……
出神間,只聽啪一聲鞭響,和著一聲斷喝,馬夫又加了一鞭子。男孩一驚,手中的桶滑到地上。
半桶水倒在地上,桶摔破了,裂開一大條縫。
“我的桶……”男孩子驚叫著,想去撿桶,后面的水車已跟上來。他連忙閃身,馬蹄車輪一陣亂七八糟踩過壓過,再看時(shí),木桶已然破成幾塊,仰面躺在地上。
“我的桶……”
“破了便破了,回頭重新拿一只……”大黑痣轉(zhuǎn)頭看去,公主的車輦過來了。他忙躬身退到路邊。
“家里再沒別的桶了,娘還等著拿它挑水呢!”男孩說著,上前去挑桶。他想看一看,還能不能重新把木板箍回來。
大黑痣抬頭看見男孩,大吃一驚,喊道:“嗨,你不要命啦……”
男孩跪在地上,專心在試著將木板湊成一只桶,沒聽見大黑痣的喊聲……
公主車輦近了,八匹馬兒一字排開,猶如鐵仗軍隊(duì)傲然前來。馬蹄全包著布,盡快跑得很快,卻幾乎沒什么聲音。馬匹后面的車夫,揮著馬鞭,讓男孩趕快離開……
桶破得不成樣子了……買了桶就買不成油餅了……
鐵蹄無聲,從大黑痣面前踩過去……車輪碌碌,從大黑痣眼前碾過去……
唉……
華麗的車輦顛簸了一下,鈴聲發(fā)出輕微的亂響。
“怎么了?”車?yán)?,響起一個(gè)慵懶而威嚴(yán)的聲音。
車輦兩邊的橫板上站著的守衛(wèi)兵士轉(zhuǎn)過頭,看了車夫一眼。
你怎么在駕車?把公主弄醒了。
“沒……沒怎么……壓著了一只狗……”
里面?zhèn)鱽砉鲪琅穆曇簦骸拔覍3虂斫o母后拜節(jié),卻遇到這樣的晦氣事!你怎么在駕車的!”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車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
車?yán)飩鱽硪宦晣@氣?!傲T了,就算是那小東西替我?guī)ё呋逇饬税??;仡^,將它埋了,好歹也是一命呢……”
車夫吐出一口氣,又揚(yáng)了一鞭。車輦搖晃著叮鈴著,轉(zhuǎn)了一個(gè)彎,駛進(jìn)皇宮。
見是公主的華輦過來,守衛(wèi)宮門的衛(wèi)士遠(yuǎn)遠(yuǎn)忙大開宮門,垂下兵器,躬身在路邊迎立。
“可到椒房殿了?”公主的聲音不再如適才那般慵懶,而是只剩下威嚴(yán)。
“回稟公主,到了?!避嚪蛑?jǐn)聲回答道,使勁拉住馬韁。訓(xùn)練有素的馬兒們即刻止住蹄。
車門被從里面推開,兩個(gè)宮女跳下來,其中一個(gè)躬身伏在車邊。
一片明晃晃的金黃色頭飾下面,是一張艷麗而冷峻的臉。衣著華麗的永泰公主從車?yán)锍鰜?。踩過宮女的背項(xiàng),公主穩(wěn)步下車。
另一個(gè)宮女忙將撐開的華蓋伸過來,遮在公主頭上。華蓋很大,公主全身藏在華蓋的陰涼里。宮女咬著唇,努力支撐著手中的華蓋。另一個(gè)伏在地上的宮女,已然上前,幫著她撐住華蓋。
“今日過節(jié),該讓我見見母皇了吧?!庇捞┕骺戳艘谎矍缋实奶炜?,說道。
沒有人回答。
公主也并不等人回答,徑直往宮門走去。
兩個(gè)武士利戟相交,攔住永泰公主。
“怎么?又不讓進(jìn)?”永泰公主柳眉擰起。
“請公主……”
“什么東西!他水鶴不過一男寵,竟然還當(dāng)了我大齊的家了?今日端午,我來看望母皇,憑什么不讓我進(jìn)去!”顯然,永泰公主是動怒了。
“女皇病重,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nèi)?!?p> “什么?!我是閑雜人等?信不信我斬了你!”
“回稟公主,這是女皇的口諭?!?p> “母皇也不見我?今日可是端午節(jié)!”
“公主請回吧。天氣炎熱,別熱壞了身子?!?p> 永泰公主還想說什么,動了動嘴唇,還是轉(zhuǎn)身走了。
兩個(gè)武士抬著一個(gè)箱子上來,見公主走下來,問道:“公主,節(jié)禮如何處置?”
“放那兒吧。誰喜歡誰拿去……”
看著永泰公主離去的身影,兩名守門的武士輕舒一口氣,交換了一下眼神。
總算把她弄走了。
來到車前,永泰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走!”
宮女忙又伏身于地。
“既然母皇不見我,那我干脆趁這會子逛逛齊興街去!”
車夫道:“公主還是不去為好?!?p> “為什么?不是說如今世風(fēng)安寧么?”
“聽說今日靈隱大師出殯,公主若是碰上了,豈不晦氣?”
“真是晦氣!他怎么偏偏這個(gè)時(shí)候死……”永泰公主罵著,踩上宮女背項(xiàng)。又轉(zhuǎn)頭:“你說什么?靈隱死了?”
“正是?!?p> “怎么死的?上月我還見過他呢?!?p> “聽說是暴病?!?p> “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匠人。今后,找誰做首飾呢?”
“匠人么,咱大齊有的是!”
永泰不再說話,上車坐定。幾名武士也跑上來,依位站定。
“那還去齊興街么?”
“回府?!避?yán)飩鱽砉鞯穆曇簟?p> “公主可坐安穩(wěn)?”車夫問宮女。
“路上的東西可已清理干凈?”
“路上的東西?”車夫一愣。旋即回醒過來。那只狗……
“請公主放心!”
……
公主府。
一個(gè)年紀(jì)十二三歲的小婢女跑到屋廊下。
“公主回來了?!辨九?。
一個(gè)顯然穿著佩戴比別的婢女光鮮些的婢女聽了,轉(zhuǎn)身進(jìn)屋,對屋里喊道:“公主從宮里回來了!”
正在調(diào)一把古琴的附馬吳明聰抬起頭:“這么快?”
“嗯。聽說臉色不太好看。又要有勞附馬爺了!”婢女笑道。
另一個(gè)婢女從門外匆匆進(jìn)來,道:“公主回來了?!闭f完,便低頭謹(jǐn)身立于一側(cè)。
吳明聰忙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