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終究還是走了,作為他的繼承人,鎮(zhèn)上的木匠鋪迎來了新的主人;鎮(zhèn)民漸漸開始接受這個事實,但同時對雪生這個年輕的過分的匠鋪主人,還不免有所疑慮。
雪生早已經不去私塾了,老先生已是教無可教,年紀大了正式擺手不干了。雪生現(xiàn)在很忙,他在一點點接受老木匠的工作,接下各種訂單。鎮(zhèn)民雖有些疑慮,但一方面這是鎮(zhèn)上唯一的木匠鋪,另一方面,老木匠在世時的名聲使人們對他唯一的傳人也有所期待。
雪生想起老木匠在最后的時光里,跟自己說起的他年輕時的經歷,沉浸在木工世界里,只求把手上的活做好,不去顧慮那么多雜事,這樣就能把心靜下來,悲傷也能淡去一些。
青兒常來看他,給他帶些吃的,跟他說說話,或者在他埋頭工作時在一遍安安靜靜的坐著,看著,似無聲的陪伴和鼓勵。
雪生感動在心里,心想自己要怎么感謝下青兒姐,或許給她刻個木雕是不錯的主意;雪生現(xiàn)在對自己的手藝很是自信,可一想到自己送出去的第一個木雕,剛剛揚起的心情又有些低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正如這四季輪轉不休,生活也不會因為某人的情緒而駐足;就讓悲傷埋葬在冬季,未來還有大把時光。
雪生最后還是決定給青兒做一個木雕。回想起相處的點點滴滴,雪生沉浸在回憶里,似被陽光照進心田。雪生有了主意,那將是一個側坐提織針線的少女,雪生想起青兒給自己縫補挎包的一幕幕,感覺那時的她最是美麗動人。
每天的最忙的事就是趕工,要在工期內完成訂單對雪生還是有不小的難度。而每當有閑暇,雪生就拾起木雕,根據(jù)心中的人兒模樣,一點點將她呈現(xiàn)出來。
期間,雪生去青兒家找她,挎包又有破損,想起已經有些日子沒看到過青兒了,雪生想見見她。雪生來到熟悉的院落門前,扣響了門。稍等一會兒,張嬸開門出來,張嬸臉上多了幾條皺紋,以往微胖的身材現(xiàn)在看起來有一分瘦削,看到雪生,笑道,“雪生啊,是你來了啊,有什么事嗎?”
“張嬸好,我來找青兒姐的?!?p> “找青兒啊,這個,你有什么事嗎?”
雪生有點奇怪,以往自己只要說是來找青兒的張嬸就讓自己進去了,不過也沒太在意?!笆沁@樣的,我的挎包又有些壞了,我想找青兒姐縫一下?!?p> “是這樣啊”,張嬸露出恍然的表情,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青兒有事忙,你給我我?guī)湍憧p吧。”
“青兒姐忙啥呢?”雪生一邊遞給張嬸,一邊好奇問到。
張嬸正想回,背后傳來青兒的聲音,“娘,我來縫吧?!眲傉f完,門后現(xiàn)出青兒身影,不待張嬸說話就從張嬸手里拿過挎包,又轉面對雪生說道,“雪生,你先回去,我縫好你再給你送去。”
雪生有些詫異,但還是應了下來,往木匠鋪回返。
雪生一走,張嬸便對青兒說道:“青兒,你現(xiàn)在不適合這樣做了,你——”
“娘,我知道了,就這一次,以后不會了?!?p> 張嬸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過了些天,同樣是傍晚,青兒來到木匠鋪。木匠鋪亮著燈光,里面?zhèn)鱽砼榕榈穆曇?,看來雪生還在干活。青兒走進大門,看見雪生背對大門,正彎腰對付著一塊木料,年輕的后背雖有些單薄,但已有堅韌的味道。
“雪生,你的挎包縫好了,來看看吧?!?p> 雪生這才發(fā)現(xiàn)青兒已經走到近前,忙扔下東西站起身來,拍拍手,接過挎包。仔細打量,發(fā)現(xiàn)并不只是縫好那么簡單,換了大塊布料,還繡上很多花紋,一看上去比以前精致很多。
“真好看,謝謝你青兒姐?!?p> 青兒看著雪生,見他一臉高興壞了的樣子,嘆了口氣,遲疑了一下才徐徐說道,“你喜歡就好。雪生,有件事想對你說?!?p> “青兒姐你說,我聽著呢。”
“我娘給我找了門親事,已經定親了,過些日子就要過門了。”
雪生一愣,腦中回放了一遍青兒的話,這才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到:“青兒姐,你就要嫁人了?”
“嗯,雪生你知道我也不小了,在等下去就難了。”青兒小聲回答。
“可是,你怎么能嫁人呢,你怎么......”雪生聲音越來越小,眼睛直愣愣盯著青兒。
青兒有些不敢去看雪生,低下頭,“雪生你今年十三歲了吧,再過幾年也能開始準備娶親了,我永遠是你姐?!闭f完也不等雪生說話,轉身朝屋外跑去。
雪生望著屋外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這場景似曾相識,心臟仿佛又被勾起微微抽痛的記憶,已有段時間不曾出現(xiàn)且本以為再也不會流出的眼淚再次濕潤了眼眶,蓄滿,最后再也擋不住地決堤了。
雪生癡癡地望著屋外,好久才回轉身來,坐回椅子上,低頭看著近乎嶄新的挎包,撫摸了兩下;又拿出自己將近完工的木雕,木雕中的少女依然那么親和安靜,似能撫平一切創(chuàng)傷??裳┥靼祝@個木雕永遠不能完工了,因為一旦完工,它將和自己一樣不知何去何從......
本來已經從親人逝去的悲痛中走出,漸漸平淡下來的雪生心里再次掀起波浪。雪生從未抱怨命運的不公,沒有父母,被同齡人疏離,喜歡的第一個女孩頭也不回的遠去了,自己最親的人也離開了自己,這些都讓他沉默,悲傷,可自己從沒想到命運上;而如今,自己的傷口上再次被撒上了一把鹽,新傷舊痛一齊襲來,雪生本就千瘡百孔的內心世界終于崩塌了。他不知為何命運對自己如此不公,將自己小小的幸福一一剝奪,在每次想敞顏歡笑的時候一棒敲下!
雪生第一次對活著產生了疑惑,對人生充滿悲觀,埋頭干活也不再能轉移他的注意力。雪生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天光亮起,太陽東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