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狗孝子

　　墳碑坍塌，骨灰四溢，陰風如鬼嘯，一團鬼氣若隱若現(xiàn)。

　　忽有一團青色磷火爆開，一團接著一團，不過片刻，陰幽的光亮就照見整個墳場。

　　每一團亮光的影子，就是一團人影，模模糊糊，唯獨眼珠子從地皮上張開，每一座墳上一雙眼，生冷的盯著二人。

　　老神棍只感到雞皮疙瘩從尾椎骨一路炸到后腦勺，一蹦三尺高，抱著李達就不撒手，顫抖道：“大兄弟啊，這真老母她真成厲鬼了??！”

　　“所以說，棍棒底下出孝子?！?p>　　李達扯開手臂，降魔指換個不停，四面八方的石碑上，接連亮起長三尺、寬兩寸的符篆幻影，龐大的堂皇正氣鎮(zhèn)壓全場。

　　而在心湖中心，蓮花葉葉綻放，露出‘人參果’來，元神一出，所有鎖鏈從符中電射而出，空氣中響起連串的氣球炸裂聲。

　　李達目光如電，天地間的頻率在迅速向他靠攏，黑氣在匯聚，但最終，一腳踏出，所有鎮(zhèn)鬼符同時大亮，空氣中發(fā)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聲。

　　老神棍突然感到周圍的陰風戾氣全部消失不見，雖然他看不到斗法的過程，但是頓時明白，他大兄弟是占據(jù)上風。

　　“大兄弟，干他老母！”

　　李達沒理這老活寶，環(huán)目四顧：“逃的倒快?！?p>　　夜色已深，尤其是骨灰粉隨風飄蕩，在李達確定對方已經(jīng)逃離后，二人回到了借住的民居，又待了一晚上。

　　“大兄弟，我感覺不對啊?！?p>　　清晨，老神棍一邊喝著粥，一邊愁眉苦臉，道：“你說白公子他假老母那么溫和，他真老母卻怎么會有變身厲鬼的跡象，既然真老母是鬼，難道收拾不了那假老母嗎，那他假老母又是什么妖怪變的，為什么要這么做？”

　　李達敲開一咸鴨蛋，雙黃的，筷子夾了一塊，咸香油嫩，就連蛋白都像是豆腐腦般順滑，頓時食欲大開，借著喝了好幾口米粥。

　　“這也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這假老母居然比他真老母還像他老母，這就蛋疼了。”

　　李達之前想好了，假如他老母不是他老母，也不是他老母的鬼魂，而是什么精魅妖怪所化，那收了也就收了。

　　但經(jīng)過昨晚一事，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假老母即沒害人，又沒吃人，再說別人可不知道這老母是假的，無緣無故的把人孝子母親殺害，這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

　　這真老母他昨天碰上，有兇焰而無戾氣，靈智仍在，這世上鬼鬼怪怪多了去了，李達也沒必要見一個殺一個，他又不是法海；最主要的是，按照金主的要求，真殺了她也沒錢拿。

　　“定金是五兩銀子吧，我六你四，好歹還賺了點錢，比上次什么都沒撈著要好多了。”

　　二人正沒轍的關(guān)口，一同來的兩仆役從農(nóng)家大院走來，手上都提著籃子，籃子里放滿了圓溜溜的鴨蛋。

　　“高郵鴨蛋，這可是當?shù)匾唤^，公子可是特意吩咐回頭要帶一些給他嘗嘗，道長要不要也帶一點回去?！?p>　　租住的主人家農(nóng)婦也開口了：“那是，我們這地方風水好，湖泊多，養(yǎng)出的鴨子個頭大、皮肉緊，下出的蛋個個都是雙黃蛋，幾位要是不帶一點真是可惜了。”

　　雙黃蛋，

　　李達看著鴨蛋殼，雙黃蛋是咋長出來的，印象中，好像是什么兩卵細胞落在一個胚胎中長出來的。

　　其它人可沒看過走進科學，有一個仆人好奇道：“大嬸，怎么就你們這地兒鴨子生雙黃蛋？”

　　“那是因為我們這兒的鴨子都是通靈的，所以生出來的蛋一陰一陽，傳說只要有人拿著鴨蛋殼在鬼節(jié)上，用我們高郵祖?zhèn)鞯姆ㄐg(shù)許愿，以命換命，便能讓人死而復生?！?p>　　仆役咽了口吐沫，“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啦，”大嬸哈哈一笑，“那都是老黃歷了，本地人沒幾個人信的，也就小孩子有時候會裝鬼玩玩?！?p>　　李達一愣，若有所思。

　　“大兄弟，會不會是——”

　　“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消消食?！?p>　　跟兩仆人說一聲后，二人便順著這鎮(zhèn)上的大湖轉(zhuǎn)著，一窩窩灰毛鴨子在湖里鳧水，這些鴨子骨架大，毛羽濃厚，個個長的跟個大鵝似的，能斗土狗的那種。

　　老神棍總感覺這些鴨子的眼神不對勁，那純黑的眼神，兇狠的盯著二人，翅膀撲閃，好像隨時要撲過來一般。

　　“大兄弟，這鴨子不對勁啊。”

　　“你也看出來了，”李達頭也不回道：“這鴨子是不是很兇？”

　　“這不是被白公子他老母附體的吧？”老神棍咽了口吐沫，悄悄道。

　　李達在一窩鴨窩前駐足，看著橢圓形的鴨蛋，若有所思：“其實這傳說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雙黃蛋，代表兩條即將誕生的鴨子，初生的生命互相搶奪生存權(quán)，最后只有一只鴨子活下來，代價是他另外一只本該破殼的兄弟死亡，一生一死，一陰一陽，不正是這樣嗎？”

　　“大兄弟我們早上才吃的鴨蛋，你這說的讓人瘆的慌，”老神棍干巴巴道。

　　“我最近明白了層道理，拳術(shù)是源于人類生存權(quán)的爭奪，而道術(shù)則是生存權(quán)的壓制和轉(zhuǎn)換，所以藝術(shù)源于生活，道術(shù)拳術(shù)同樣源于生活?！?p>　　普通人是沒有這層感悟的，只有同時修煉道術(shù)和拳術(shù)的李達，才會產(chǎn)生這一種想法。

　　按照行話說，這叫頓悟。

　　隨著話語，心湖中似乎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變化，但具體是什么，李達也說不好。

　　“咦，這兩座是牌坊吧？”李達看著鎮(zhèn)門口的兩座牌樓，問道。

　　老神棍羨慕道：“沒錯，這就是白公子的舉人牌坊和孝廉牌坊，單憑這兩座牌坊，足能名傳百年之后，這可是我們讀書人的最高追求?！?p>　　“你是哪門子的讀書人，你不是道士么，”李達反駁道，看到牌坊上的一行字，忽然靈光一閃。

　　貌似、大概、他明白了。

　　“走！”

　　“干啥去？”

　　“去拆了你那十全君子的人皮！”

　　……

　　白青虹打開門，驚訝道：“二位還沒走嗎，那為何不在敝人家過夜，敝宅雖小，住上二位還不成問題的?！?p>　　“我們可不敢麻煩白公子你，”老神棍干笑道，你家里住的可是死人，誰敢一起住啊。

　　“有一件事，想請公子求證?！?p>　　“二位請?！?p>　　李達坐在石凳上，盯了房里看了一會兒后，緩緩道：“我有一個故事，想講給公子聽聽，

　　從前，有一對孤兒寡母，母親脾氣暴躁，動輒打罵，但望子成龍；

　　兒子受到嚴格管教，打小勤學苦讀，

　　好在兒子天資聰穎，讀書非常用功，科考連捷。

　　不過就在他要大展宏圖的時候，他的恩師也是舉主，朝中某位重臣因造反被滿門抄斬。

　　讀書人自知受這層關(guān)系牽連，他要再進一步，必然受到牽連，所以他回家侍母，專心經(jīng)營‘孝子’這層身份，指望著靠它翻身。

　　可惜好景不長，母親死了，這孝子也就沒得孝了。”

　　說到這里，白青虹的面色微微一變，雙手下意識的握緊。

　　“高郵有一個陰陽蛋的傳說，只要用祖?zhèn)鞯姆ㄐg(shù)向閻王爺祈禱，能令死人復活，讀書人病急亂投醫(yī)，居然給他做成了。

　　但是復活的母親卻是性情大變，變的跟往常截然相反，溫順和善，慈祥可親，滿足他所有的期望，

　　他懷疑過，但他最終選擇性的忽略了，直到有一天，亡母的魂魄因受不到香火供奉，積怨成鬼，夜夜給他托夢——

　　我說的對嗎，大孝子？”

　　‘砰’的一聲，大門大開，一臉陰沉的白母站在門口，兩只眼睛眼白凸起，松垮垮的老皮裂開，尸水橫流，像極了之前在杜府碰上的角色。

　　這副模樣正是他不按人物劇情發(fā)展時，劇情角色的變化。

　　“乖兒，不是為娘的說你，你交的朋友可真是狐朋狗友?。　?p>　　‘果然又是劇情殺，’李達在心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