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擦了擦手中的大刀,厚重的刀鋒露著銀白的光澤,在刀柄處,一個猙獰的鬼頭正齜牙咧嘴。
原先打這刀的時候是說要跟寨子里的兄弟弄成一樣,造成一個白銀獅子,但在杜三的堅決要求下,眾人也不再堅決,任由他自己選了一個樣式。
最終,也就有了這吞噬了無盡鮮血的惡鬼頭。
“這里真有那種人來嗎?”
旁邊的伙計打了個哈欠,他才來不久,叫王二,與杜三倒也搭配。按那位寨主的要求,兩人已在這里守了幾天幾夜,卻別說人,就連個鬼影都沒見到。
而且王二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那位寨主好好的路不守,偏偏選這么個鬼地方。
一座大山后面。
這里連個砍柴的樵夫都不會走過來。
王二正在心里嘀咕的時候,杜三的鬼頭刀在他身上拍了拍。
“少說話,寨主既然選這里就定有他的理由,你只要照做就行了?!?p> 杜三帶了這么多新人,對方這點小心思他哪能猜不到,這些新加入來的伙計一開始沒幾個對寨里信服,但每次當(dāng)寨主出手后,這些人哪個不是心悅誠服。
面對前輩的指責(zé),王二點點頭,卻在偏頭之后朝另一個方向努力努嘴,顯然心里對這位“大哥”并不怎么認同。
杜三其實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但他沒去理睬。
一是沒有必要。
二是在等待了這么多天以后,他們終于在這荒郊野地等來了人。
此時兩人在半人高的草地里蹲伏著,傳的沸沸揚揚的落云山脈就在前方數(shù)百米地外,此刻天還未亮,一切都還在黑夜里,但借著滿月的光,杜三不會看不到前方那道白衣人影。
這附近并沒有什么村落,最近的鎮(zhèn)子在數(shù)十里開外。
杜三拍了拍身邊的伙計,提醒他有人來了,自己則是握緊了那把大刀,握柄處的鬼頭在這一刻仿佛又猙獰了許多。
“怎么了?”
王二一開始有些不耐,但在看到前方那道白衣身影后也跟著緊張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出行任務(wù)”。
“這鬼地方真有人來啊…”
“收聲?!?p> 杜三將多嘴的同伴打斷,免得他打草驚蛇,他們雖然是立寨,卻與那些只會專挑老弱欺負的山賊不同。
他們做的,是隨時會喪命的買賣,寨子里那一塊又一塊的木牌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白衣人影走的很慢,但距離兩人并不是很遠,在這么一段時間后,已經(jīng)快走動兩人身前。
杜三捏緊了手中的大刀,王二看了他一眼,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彩,卻并沒有動作,這是一開始就交待好的,第一戰(zhàn)他只能當(dāng)觀眾。
王二不喜歡這種圍觀的感覺,這就像是回到了在書院上課那段時間,教書的先生在臺上一筆一劃,一字一句,讓人昏昏欲睡??梢幌氲侥钦鞑蝗葜靡傻恼Z氣,他也只得乖乖遵守。
這時那白衣人已經(jīng)快到面前,離兩人不過幾丈遠,他直直的走著,就像是看到了兩人一般。但杜三并不認為他能看到自己,給他信心的不止是身前遮擋的草叢,還有手里的這把鬼頭刀。
鋼塊鑄成的刀身突然有了變化,它開始泛紅,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了數(shù)個時辰,握柄處的鬼臉更甚,兩只狹長的眼睛處甚至有了紅色的火焰跳動,綻放的紅光讓王二不由得開始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暴露。
黑夜里的的草叢突然像是著了火,而此時那白衣人剛好走到了杜三身前。
就是現(xiàn)在!
杜三猛然躍起,手中大刀高舉,像是握著一團火焰,鬼臉變得血紅,倒真像剛從地獄出來的惡鬼。
白衣人沒有動,好像被這突然的襲擊嚇住了,他一張臉看不清楚,唯有頭上垂下來兩絲白發(fā)。
是個老人?
杜三并沒有猶豫,這么晚出現(xiàn)在落云山后的人,決不會是什么普通人。
“對不住了!”
他大吼一聲,五官因為用盡全力而略顯扭曲,牙齒也緊緊咬著。鬼頭大刀落到對方頭頂,火紅的光將周圍照的通亮,直到這時,杜三才看清楚對方的面目。
這人有著一頭極長的白發(fā),如果精心打理必然好看,但他卻并沒有這個心思,只是任由頭發(fā)披散在腦后與雙肩。
比頭發(fā)更吸引人的是他的面容。
滿頭的白發(fā)即使是七十歲的老翁也不一定能有,但在鬼頭刀光下,這人的面容看清后卻只有二十來歲模樣。
那眉頭還是白的,既不是劍眉,也沒有星目,鼻子并沒有塌下去卻也沒有高挺,談不上丑與英俊,這只是最普通尋常的人的面貌,即使扔到人群中也是一眼就被埋沒的路人。
但就是這看起來平庸之極的白衣人,面對即將落到頭頂?shù)拇蟮稌r一點都不顯得慌忙,與杜三之前遇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樣。
然后杜三的臉色就變了。
火紅的鬼頭刀在他心中可以劈翻一切阻礙,在以往的任何一次伏擊它也確實做到了,但這次,卻出現(xiàn)了些變故。
足以劈裂金石的刀鋒到了那白衣人頭頂一指高的地方后,竟是再不能下落分毫,隨后杜三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嘴唇動了動。
“遇人便下殺手,當(dāng)誅。”
白衣人剛說出這句話,杜三便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將自己包裹住,連一根手指頭都不能再動。
同樣對場中情形措手不及的還有王二,在一旁躲著圍觀并沒有讓他躲過,也被一把揪了出來,白衣人自然知道眼前兩人是同伙。
“哼?!?p> 白衣人一聲冷哼,這聲音雖然極低,落在兩人耳中卻是如同天雷震耳,心臟都要被震碎。杜三面露想要伸手去捂心口,卻動彈不得,甚至于面上連痛苦的表情都不能表現(xiàn)出來。
王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捏住,只要對方再加一把勁就會炸裂,杜三心中則是一陣苦澀,沒想到寨主這次竟給自己派了個送命的任務(wù)。
白衣男子將兩人認定為殺人奪物的窮兇極惡之徒,對于這種人,他從不介意多殺幾個,然而就在將要動手之際,他卻察覺到了些許異常。
那柄火紅的鬼頭刀還在頭頂懸著,猙獰的鬼臉曾是很多人的噩夢,但此刻卻奈何不了他分毫。
在那上面有著及特殊的波動,不屬于符師,也不屬于篆師。
“原來是你們…”
白衣人突然面露喜色,這讓杜三心中又是一驚,莫非對方看出了自己的來路?
“那就先留你們一命。”
他手指微動,落在兩人心臟之上的那股握力消失,但與此同時,那股束縛之力也更加濃厚起來,它徹底斷絕了杜三逃跑的念頭。
杜三心中涌起一陣絕望之感,他不怕死,但落在這群人手中,比死更加難受。這反應(yīng)讓白衣人很滿意,然而在看到王二面上的表情后,白衣人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這人臉上的驚懼比拿刀的那人只多不少,但卻不是看向自己,而是望向了自己身后,這讓他不由轉(zhuǎn)過了身子。
這一眼讓他面色登時變得凝重起來。
在夜空中,群星點綴,一條瀑布突兀的懸掛在落云山脈的上方,帶著瑩白的光芒。更讓人驚訝的是,這瀑布不是自上而下的垂落,而是自下往上在倒流。
而在瀑布的最上方,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棕黑的瞳孔與常人無異,卻沒有眼皮與頭顱的包裹,無數(shù)細小的血絲在眼球后探了出來,如同細小的觸手。
而那道“瀑布”正是往眼球內(nèi)流去,巨大的眼睛似乎也正一點點變得水潤起來。
在它吸收完那瀑布之后,一股莫名的震動突然傳遞開來,讓白衣人面色又是一變。
這震動常人無法感受到,只針對少數(shù)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杜三突然感到身上的那股力道松懈了,他并沒有抬頭去看,因此不知緣由為何,但他知道眼下必定是一個脫身的時機。
杜三一張嘴,一顆黑色的珠子被吐了出來,在地上展開一道玄奧的法陣,然后他一把拉住身旁還在發(fā)愣的王二,兩人落到陣法之上,亮起一道璀璨的光。
“嗯?”
白衣男子回頭,想要阻止,卻已然不及,法陣化為一道亮光,裹挾著兩人離去,一點蹤跡都沒有留下。
“大篆師的傳送法陣……”
白衣男子皺眉,此時兩人的氣息也在飛速消散,到最后,再沒有一點蹤跡留下,而他卻被這詭異的眼球影響,追不過去。
“這里到底有什么?”
見對方已經(jīng)逃離,白衣男子只得回頭,看著天空中的那將要消失的眼球,面色又凝重了幾分。
原本以為自己對它已經(jīng)相當(dāng)看重,卻沒想到,對方竟能影響到自己。
而在落云山脈深處,另一人與他有著相同的感覺。
黑色的書閃閃發(fā)光,在夜里如同一盞明燈,指引著眾人前進,柳樂生一馬當(dāng)先,徐生與江雪兒緊隨其后。
三人速度極快,并不知道一個無形的危機已經(jīng)被化解。
突然,黑書顫了顫,柳樂生哎呦一聲,就摔在了地上。
嗯。
臉著地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