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朱墻,固若金湯,望著高聳的皇城內(nèi)門,瑜王捏緊了自己手中的鞭子。
“殿下萬事小心,我們在此等候。”
稚梟與引箏側(cè)立在內(nèi)門外,看著荀策頭也不回的向靜庸殿走去。
踏上這條既熟悉又陌生的甬道,他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這一幕,他足足等了近八年。
夢中不知多少次見到父皇撤回了旨意留他在京都,母妃還是那般柔美的模樣,慈祥的微笑著在長廊的盡頭向他張開手臂,可自己早已不是蹣跚學(xué)步的稚兒,夢醒之時,所有的一切都已灰飛煙滅。
“兒臣叩見父皇。”
婢女們緩緩地拉開帷幔,幾聲重重的咳喘聲過后,荀蒙賜了坐。
屏退眾人,大殿里只有父子二人。
荀蒙欣喜地本想叫他坐到自己塌邊,可看他眼中的冷漠最終放下了手。
“此次召你回京,想必你也知曉其中緣由了?!?p> “是?!?p> 佇立當(dāng)場,荀策再沒一句多話可說。
云德帝嘆了口氣,看著面前的兒子,愈來愈越有帝王處事果敢沉著的大器,卻與自己更加疏離。
“朕知道你還在怪我,怪我為何當(dāng)初那般對待你與你母妃。”
淑妃本是朝議大夫薛常如之女,身份低微,是荀蒙執(zhí)意納她為妃子。
“兒不敢,兒知道,父皇也是迫不得已?!?p> 迫不得已,荀蒙咀嚼著這句話,有些苦澀。
“兒愚笨,恐不能……?!?p> “策兒,父皇老啦……,我知道,你恨我,可你終究是生在帝王家,這就是你的命運。”
大殿上寂靜良久,荀策最后起身向云德帝恭敬地拘了一禮。
“是,兒臣告退?!?p> 瑜王入宮半月,從不去議政殿,只是以自己資歷尚淺為由,叫太監(jiān)將每日的奏折都先拿到太子府閱覽,而后才自己慢慢查看,如此一番,就算是左家心有不平,也無從發(fā)作。
不去議政殿,自然馮蕭也無法在眾人面前給他使絆子,朝堂上也鬧了個清凈。
他還每日到靜庸殿給云德帝請安,除了讓皇上定奪些較大的事務(wù)外,更多的是陪著下棋。
雖說是武將出身,并不喜詩詞歌賦,但荀策卻心思聰穎,琴棋書畫都略微明通,他身姿挺拔,面若冠玉,眉眼中豪氣勃發(fā),抬手間果斷風(fēng)行,頗有祖皇帝的凜然風(fēng)范。
“策兒,該你了?!避髅梢荒樀靡獾目粗矍罢诎l(fā)愣的男子,隨后用手指叩了叩棋盤。
“哦,是,那兒臣就下子了?!避鞑呋厣駫吡艘谎燮灞P,輕輕地將手中黑子落了下去,沒有半點遲疑,剛剛還洋洋得意的荀蒙瞬間又皺起了眉頭,手中舉著白子無從下手,若是走這一步定會馬上輸,可是走那一步也不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死胡同,隨后輕輕地搖了搖頭,放下了棋子,他又輸了。
“得,今兒還是沒占到便宜,你啊真是和芙兒太像了,半點都不帶讓著朕的?!避髅尚呛堑拿蛑种械牟杪詭Р环恼f著。
“兒臣不敢,知父皇定沒認真,若真要比個高下,十個策兒也不及父皇一分?!避鞑咛撪恋恼f著,輪棋奕他并非翹楚,頂多上乘,云德帝棋奕精湛,怎會輕易的敗于他手,于此只能說明兩種,一是荀蒙真的老了思維冗滯,二是他在試探荀策的品性。
“呵呵,就你嘴甜,若是芙兒能像你這般忍……,唉,不說了不說了,看你這幾日心不在焉的,可否有事?”
看著瑜王漸變的笑容,忍讓有度這四個字荀蒙終究沒有說出口,淑妃注定是他們二人心中解不開的一個結(jié)。
“既然父皇提及,兒臣也實不相瞞,再過幾日就是母妃祭辰,本想到信陰為母妃祭福,為父皇求安,可朝中事務(wù)繁雜,父皇身體欠安,又不敢放之不顧,實則左右為難?!?p> 望著荀策臉上不知所措的表情,云德帝會心的笑了笑,先不語別的,就一個孝字策兒堪當(dāng)榜首,從小到大一直如此,他有愧于這個兒子。
“也難為你有此孝心,今兒朕就允了你南行信陰,慶州水患還未處理妥當(dāng),前些日子密探來報說離涼王又欲增兵,此情不知真假,正好都一并辦了吧?!?p> “是?!?p> 荀策見父皇允了自己南行,高興地叩謝圣恩,回到永華宮已是臨近午時,還沒等入景陽殿身邊的稚梟就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自家主子,為何要丟掉這來之不易的大好時機,非去信陰不可。
“這朝中事務(wù),您處理的井井有條,那些個大臣哪個不刮目相看,這大印還沒捂熱呢,您又要拱手想讓。”稚梟在一旁嘟嘟囔囔。
荀策看著眼前這個快成怨婦的人,只笑不語,可是稚梟擺明了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旁邊的引箏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扯過他用手附上他的腦門摸了摸,隨后便掰扯開來。
“大哥,你是不是練武走火入魔把腦子燒傻了?虧得你還是我們瑜州十八子之首,丟死人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韜光養(yǎng)晦,啊?什么是以退為進,?。课医阏媸前捉棠懔?。”
代引箏掐著小腰,仰著瓷玉般的小臉兒,像小媳婦訓(xùn)斥家仆一般盯盯的看著稚梟,二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的爭論起來,荀策看著這兩個活寶一陣頭疼,真希望此時云箏在。
“稚梟,本王勸你見好就收啊,別一會兒又被氣的吃不下飯。”荀策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回了寢殿。
若說殺人那稚梟定是手到擒來,如砍瓜切菜,可論出謀劃策,揣測人心,他可比代家姐妹差遠了,何況一個平日里舞刀弄棒的爺們兒怎么可能吵的過女人呢?不一會兒就看他鎩羽而歸,憤憤的立在門外一言不發(fā),不久引箏端了一碗羹湯和幾碟點心小菜進了寢殿,因為常年的胃疾,荀策對流食情有獨鐘,他起身放下兵書,看了看一邊布膳一邊偷笑的引箏,又看了看門外惱怒的稚梟,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爺,今兒咱又省糧食了。”引箏撲棱了一下小腦袋,對著門外一身黑衣,猶如門神一般的大哥吐了吐舌頭。
“本王算是知道云箏為何偏要我?guī)夏懔耍?,失算那?!?p> “為何?引箏可不比姐姐差。”
“因為就你話多,云箏怕爺寂寞,就當(dāng)帶個鳥兒來了,嘿嘿!”稚梟終于找到了還嘴的時機,這回可是占了上風(fēng)。
“什么,你,哼!大哥,你看這是什么?我本來還想著一會兒給你陪個不是呢,現(xiàn)在反悔了!我找二哥去,給他吃?!毙」媚锏嘀种械臒u瞥了稚梟一眼。
“哎哎哎!好妹妹,給那個木頭作甚,大哥錯了,給你陪個不是!別走啊你!”荀策輕嘆了一聲,耳朵終于清靜了幾分,寢殿屋頂上郁塵正叼著一根銀針頭枕雙手,平躺在瓦上翹著二郎腿望天兒,對院中的二人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