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對你而言最壞的事情是什么(3)
將軍府
辰星把整整一罐的藥粉灑在了季凌云的傷口上,又纏繞上了層層白紗,轉(zhuǎn)身對凌意囑咐道:“三個(gè)月之內(nèi),要小心不能碰水,不然這么深的傷口,可很難痊愈了。”凌意倒是很想聽從建議,可看到季凌云的神情,他無奈的別了癟嘴,端著那盆血水離開了房間。
這一處寢室,是高塔所在的寶云閣朝南的一間水上小塢,門前有蜿蜒曲折的長廊,還有常年不敗的臨水花草,景色是上等的絕妙精致,可走起來,卻是能把人累斷腿,凌意走了一路,便嘆了一路的氣,為什么這種小事都要讓他來做!為什么主子就不能找?guī)讉€(gè)丫頭來跑腿!不要丫頭,要小廝也可以啊,他比不上凌銳整天跟在身邊伺候也就罷了,這寶云閣大事小情都只要他一個(gè)人操持算怎么回事?他真的很想大喊一聲:季管家!幫幫忙吧!
可惜,寶云閣禁止任何人出入,否則殺無赦!
主子的規(guī)矩沒人敢違抗,記得很久之前府里有些姿色上乘的小丫頭不信邪,結(jié)果被扔了出去,摔的面目全非,真是好狠的心啊,可那寶林小筑里的小姑娘又算什么!難道歲數(shù)小就可以破例了嗎?凌意朝小塢狠狠的瞪了一眼,可他只敢再心里宣泄不滿,真叫他說出來,他可沒那膽子。
季凌云披上外衫,走到了窗前,眼中平靜無波,“豐碩縣主如何?”
“臨死還差一點(diǎn)。。?!?p> “你的醫(yī)術(shù),我還是放心的。”
“時(shí)間?!背叫怯行┐蟠瓪猓璐吮砻魉麅?nèi)心的不滿,把一個(gè)氣若游絲的將死之人給他醫(yī)治不算什么,他好歹潛心研習(xí)醫(yī)術(shù)多年,不說起死人肉白骨,保住性命還是不成問題的,可這豐碩縣主算什么?本身帶著很重的舊傷不說,那些刀口幾乎放空了身體一大半的新鮮血液,他是醫(yī)者,不是神仙!
季凌云轉(zhuǎn)身靠在了窗臺上,看了他片刻,幽幽的開口,“你若是不行,便叫季管家去侯府把穆婉婷請來吧?!?p> 辰星抬頭,看到他好像在嘲笑自己一樣的眼神,沒了開玩笑的心思,說道:“她失血過多,沒立即咽氣已經(jīng)是奇跡了,主子想救她也不是不行,找一個(gè)親近之人過血給她,或許還有一線希望?!?p> 一線希望?對辰星來講,已經(jīng)是很大的把握了,可親近之人?丹陽郡主墜崖,王祥林已死,她已經(jīng)算是孤獨(dú)一人了,哪里還有親近之人?思索之時(shí),外頭傳來些吵鬧聲,凌銳把凌意擋在了門口,過了片刻,才進(jìn)到屋內(nèi),說道:“金陵侯還是吵鬧著要見主子?!?p> “還是老侯爺更穩(wěn)妥些。”辰星開口說道。
看來早就有了方法,季凌云想了想,問道:“凌銳,老侯爺可回去了?”
“沒有,和侯夫人一起,在將軍那兒等豐碩縣主的消息呢,倒是侯府的朱東來過一趟,但是人先走了,說是先回去安排丹陽郡主的喪禮了?!?p> “請老侯爺過來一趟吧。”
“是。”凌銳退了出去。
辰星本想同他一起,卻被季凌云叫了回來,“我對她母親有愧,她的命,想盡一切辦法給我留住?!?p> “主子放心,屬下明白。”辰星告退,朝后頭的竹林去了。
小塢背后的那一片竹林中,修建了一所木屋,里頭滿是書卷畫軸,是季凌云用來小憩的地方,一塊紫檀木上刻著“寶林小筑”四個(gè)字,清新文雅。里頭從來沒有別人進(jìn)去過,即便云溪重傷昏迷不醒,都沒有允許有一個(gè)伺候的人陪伴身邊。
竹床上,云溪高燒不退,不知是夢到了什么,囈語連連,表情驚恐萬分。
辰星回避這那讓人心痛的聲音,站在門口,等金景彰到來,一炷香之后,凌銳出現(xiàn),金景彰滿臉凝重,思恍惚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但是眼神堅(jiān)毅,動作張弛有力,沒有半分軟弱,他對辰星施了一禮,說道:“有勞了?!?p> “老侯爺該去謝主子才是。”辰星引他進(jìn)了木屋,心想今天主子可真是破例了不少,但是多了些人情味,她遞給凌銳一個(gè)嚴(yán)加看守的眼神,這一次過血,不得不說,是他鉆研醫(yī)術(shù)上的一次重要嘗試,成功了,便是福澤后人,如果失敗了,他堅(jiān)定了內(nèi)心的信心,哪有什么失?。吭谥髯由磉吘昧?,他早忘了什么叫失敗了。
可辰星到底還是高估了金景彰的承受能力,當(dāng)他一看到云溪,整個(gè)人都是虛晃的,如果不是久經(jīng)沙場早就練就了鐵一般的意志,也許,早就和申鳳兒一樣,昏過去了吧,畢竟,云溪的情況,確實(shí)很糟糕。金景彰扶住了門框,問道:“不知有何妙法可救我外孫一命?”
辰星扶住他坐到了一邊的竹案上,這里沒有凳子,低矮的竹案讓金景彰身形有些踉蹌,“豐碩縣主年紀(jì)太小,失去的血液很難在她可以承受的時(shí)間之內(nèi)恢復(fù)如常,所以,只能送血給她,才能讓她減少一些痛苦。”
“老夫的血可以嗎?”
“老侯爺即為豐碩縣主的一脈親長,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這過程,有些難熬。”
“只要能救得云溪一命,就是要了老夫身上所有的血又如何?老夫該如何做?”
辰星后退一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說道:“老侯爺褪去上衣便可,其他的,辰星會全部做好?!?p> “辰星!”金景彰的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老夫昨日已痛失了愛女,不是因?yàn)楹罡疀]有傾力相救,而是知情之后已然無能為力,如今,老夫把外孫的命交到你手中,求你傾囊相助,侯府上下,感恩戴德?!?p> 辰星把手覆在了他冰涼的右手之上,微微一笑,“老侯爺放心吧,辰星苦心研究醫(yī)術(shù)多年,必定不會辜負(fù)了尊師的教導(dǎo)?!?p> 金景彰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這才起身,抽回了右手,解去了上衣,閉上了雙眼。只見辰星在桌上燃起一塊香,又從懷里掏出了一只黑玉的匣子,匣子里的東西,除了他,這世上沒有人知道。
就如同木屋外的情景,外頭也是一無所知一樣,時(shí)間慢慢的流逝,直到中午,都不見有消息傳來,凌銳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寶云閣外等候的申鳳兒,也是止不住的流淚,根本不肯離開,她只盼著好不容易等來的好消息不要變成噩耗就好。
可侯府里,朱東卻是一刻都不能等,先是被悄悄送來的薔薇的尸體嚇了一跳,又被侯夫人一句丹陽郡主重病故去,薔薇念主緊隨而去嚇得沒了魂兒,什么叫郡主重病故去?郡主明明跟侯夫人去了法音寺,即便是重病,可這人呢?沒有遺體,如何入棺發(fā)喪!還有那薔薇,沒的不明不白!
“哎,怎么會這樣!”朱東急匆匆叫人封了蓮子廳,命人掛上了白綢,往各家送的訃告已經(jīng)送了一大半,剩下的大概還在快馬加鞭的路上,一應(yīng)瑣事他都可以安排的妥當(dāng),可這棺槨里該放什么!
一旁的可嵐大概是知道朱東在煩惱什么,便說道:“郡主的尸身既然無處尋回,便把當(dāng)初先帝賜封郡主的帝昭放進(jìn)去吧,若是郡主泉下有知,必然能找到此處。”
朱東一聽大喜,“好,太好了,多虧有你在我身邊,此事你去辦,那帝昭如今在族地供著,一來一回,最快一日,到時(shí)候靈堂也設(shè)好了,來得及,快去吧!”
可嵐卻蹙眉道:“奴才走了,朱管家一人忙的過來嗎?”
“還好還好,不是還有可慶嗎?”
“可是他。。。”
朱東眉頭緊鎖,“他若是頂不住,就叫他還去煮茶吧?!?p> 可嵐不再多話,他擔(dān)心可慶不假,可是他更不希望可慶又回去乾鞠閣,他們這些下人,要被器重很難,機(jī)會就在手里,舍棄了自己,才能挑起重?fù)?dān)。
朱東看可嵐毫無波瀾,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揮手讓他快去,轉(zhuǎn)身去了中庭,還有好多事,要和林掌柜商量呢。
黃昏時(shí)候,辰星從木屋而出,讓在外等候的凌銳把金景彰抬去了將軍的寢室,這才又回到了小塢之中,季凌云正在案后讀書,卻沒有點(diǎn)燈,也不曾翻頁。
“主子,如今,只能看豐碩縣主的造化了?!?p> “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下去休息吧?!奔玖柙品畔铝耸种械臅鴥?,出了房門,凌意上前想說話,被他出手制止,“請侯爺去高塔等候,我一會兒就到?!?p> “是?!?p> 季凌云總是要看一看才能放心的,竹床上的云溪臉色依然蒼白,可卻輕快了很多,沒有再說胡話了,就是那張小臉,比上次相見的時(shí)候,要再消瘦一些,他忍不住伸手撫摸了上去,心中一陣悲涼。
云溪似乎能感應(yīng)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在昏迷中,動了動嘴角,那樣子,好像在笑,讓季凌云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一層。
他從衣領(lǐng)中拽下了一條編織的黑繩,上頭掛著一塊拇指大的暖玉,暖玉的形狀很粗糙,但是上頭刻著一個(gè)“云”字,是他的母親,親手雕刻送給他的,他把玉佩戴到了云溪的脖子上,輕輕的說道:“但愿我母親的祈愿也能保佑你?!痹葡翢o知覺,但季凌云就是覺得她能聽到他說話,“你這縣主,可是我封的,所以你的福分,也是我給的,我不收回,這輩子,誰也別想拿走你的命,即便是閻王爺,也得先問過我!所以,你這丫頭給我聽好了,要快快好起來,爭氣一些,別叫辰星瞧不起你?!彼鹕黼x開,木屋中,是他經(jīng)久不散的香氣,縈繞在云溪鼻尖,讓她舒適的沉沉睡去了。
季凌云來到高塔下,之間凌銳憂心忡忡的從外頭進(jìn)來,說道:“主子,侯夫人還是不肯離開?!?p> “打昏了送回去。”
“什么?這也太。。。”過分了吧,凌銳沒敢說出口,可季凌云沒理他,走進(jìn)了高塔中,凌銳沒了辦法,只得照辦了,可只送走侯夫人可不行,季管家做了一番考慮之后,好說歹說,連帶著身體綿軟的金景彰一起,在季望年的嘲笑中,出了將軍府的大門。
“你終于肯見我了!”金丹林在季凌云進(jìn)門的那一瞬間,一拳打了上去,季凌云并沒有閃躲,生生的挨了這一拳,后背的傷口炸裂開來,血跡染紅了白紗,可他身著玄色長袍,所以金丹林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侯爺可解氣了?”
“解氣!我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他們!”金丹林又是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杯盞全部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那你又何必拿我撒氣?!?p> “你倒是告訴我,我該找誰去!王祥林狗膽包天,害了丹陽,還傷了云溪!我倒是想找他算賬,可他偏偏死了,我不僅找不到傷害云溪的兇手,如今連丹陽的仇也報(bào)不了,我。。。”他惱恨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也很想問問你,裴坤都送到你跟前了畫像也散出去了,怎么你的人好還是找不到呢?”
“你說的倒是輕巧,那三人中有兩個(gè)似乎是江湖人士,費(fèi)些時(shí)日,還能查探出消息來,可另外一個(gè)就像是大海撈針,鬼影都沒有?!?p> “有一件事,我沒有跟侯夫人坦白,其實(shí)昨夜同王祥林一起的,還有兩個(gè)人?!?p> 金丹林臉色一變,“難道,是這三人其中的兩個(gè)?”
“不錯(cuò),就是那兩個(gè)江湖人士,瘦小的是耿志忠,另一個(gè)叫郭峰?!?p> “你小子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如果你的手腳再快些,就用不著我了?!?p> “那想必另外一個(gè),你也有了消息吧?”
“并沒有?!?p> “砰”!金丹林又是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桌上,“真是見了鬼了!”他猛然轉(zhuǎn)身,“看來裴坤好還是隱瞞了什么沒說,我這就再去仔細(xì)盤問盤問!”
“慢著,侯爺,你可知道帝君已經(jīng)下旨,將王家抄家了?”
“不曾,什么時(shí)辰的事兒?”金丹林是同申鳳兒一同等在將軍府的,所以還沒來得及問外頭的情況。
“早上了吧,你大可以和裴坤說,如今想盼著王家撈他出去,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如果他不信,城門上的那具尸體,倒是可以借你一用,但是記得還回來?!?p> 金丹林拂袖而去,“這事禍還能有假?有什么好誆騙的!”
季凌云眼前模糊一片,心想此事如果到此為止便好,如果再有意外發(fā)生,那當(dāng)初針對的,便不單單只是丹陽郡主了,他心里總有不好的預(yù)感,神秘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凌意!”
“主子?!?p> “叫辰星來?!彼米懔夥€(wěn)坐在椅子上,這才任由自己痛苦的留下了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