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喬陽的眼神冷了了下來,目光聚集在落在雨中的傘上,那把傘她記得清楚,是鐘繇從阿兄手中得了書簽之后,特意畫來謝自己的,寓意“君子如竹”,彼時阿兄還笑著調(diào)侃:“得了四個簽,卻只換了一把傘,怎么看都是虧了?!惫烂彩且驗檫@個,才能那般輕易的從鐘繇手中再坑走畫作,元常也只是抱怨兩句,卻不真的又討回去。
一時似喜似悲,長安城中,元常瘦弱了許多,雖依舊白衣飄逸,落步卻沉了許多,似乎是背負上了什么,殷殷囑咐快些離去,怕的是被董卓看到;至于阿兄,呵,一點消息沒有,只留風(fēng)流之名,誰知道如今又在哪里?
緩步走近,喬陽慢慢的蹲下身,伸手去撿那把傘,手指一點一點的劃過與地面接觸的地方,向上走到傘柄之處,收緊了手指,指節(jié)也微微發(fā)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握緊了傘柄,低聲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周瑜并未聽清楚,也不多問,只是重復(fù)了一句:“我陪著你呢?!?p> 喬芳芷似乎忍無可忍,騰的一下起了身,單手執(zhí)傘,語氣還算冷靜,只是聲音有些低沉:“你根本不知道這傘,是多么重要。”嚇得公瑾一愣:“芳、芳芷?”似乎是未曾見過那人那般模樣,也沒想到會因為這把傘被責(zé)難。這傘平時都是隨意的放在書案一旁,或立于書架之上,每每落雨,都會隨意撐起,從未顯得出奇過,若說不同,也只是出遠門時從不帶出去罷了,今日怎會如此大發(fā)脾氣。
如此想著,眉眼也沉了下來:“這傘,哪里重要?”喬陽微微仰頭:“這是元常先生的畫,于我而言,自然是最重要的,怎能容人隨意毀壞,若是真出了問題,要到哪里再去找一個?”周瑜想著這位與那位元常先生的關(guān)系,正想開口解釋,又被打斷,喬陽的聲音了滿是哀愁:“那可是元常先生送的啊。”
忍了又忍,青年的嘴角終于抽了抽,伸手掩飾演示了一下:“到時瑜親自向鐘先生求取?!薄昂?,你當(dāng)他能給你?莫不是想以我的名字為由?那算是我的,還是你的?”目光炯炯的看著周瑜,余光卻看向了一旁,下一刻又收了回來,只當(dāng)什么也沒看,一心一意的跟周瑜生氣。
周瑜皺了皺眉,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含著怒氣握住了喬陽的手腕:“芳芷,我周公瑾怎能做出這般事情,元常先生與你交好,甚至你之秉性,若真有人冒名,先生如何不知?”手掌松松緊緊了幾下,卻不肯放開。喬芳芷大怒,一把將人甩開,恨恨的道:“誰知道是不是熟人?!闭f完轉(zhuǎn)身離去,空中還留下一句:“誰知會不會上當(dāng)?!?p> 公瑾看著那人疾步離去,青苔濕滑,又踩著不習(xí)慣的木屐,偶爾還會趄趔一下,本欲上前幫忙,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狠狠甩了下袖子,轉(zhuǎn)身離去,自然是自己家的方向,看上去,竟然像是生了大氣,背影上還帶著火氣,難不成,我還能騙你?
只留下站在原地的小廝,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困惑的看著二人走的沒了影子,心里嘀咕著:不是說關(guān)系特別好嗎,怎么就惱了呢?一邊向門里走去,算了,還是先告訴公子吧。
青婉又開始頭疼,那日自家先生與周家公子出門,卻一個人獨自歸來,一雙玉足之上盡是泥漿,顯然不是那位送回來的,面沉似水、眼眶微紅,分明是一副受氣了的樣子,可那位周家小公子明明是事事都會輕言輕語的與其商量,還能真的舍得吵上一架不成?青婉卻也知道,都是有主見的人,定然問不出什么,正要去安慰,她卻已經(jīng)高高興興的去廚間幫借住家中的小陸議做吃食,也不像是受了氣的樣子,還真是奇怪了。
更令人摸不到頭腦的是,顧家竟然派人來送了禮,不是都說喬芳芷搶了顧家的乘龍快婿,竟然如此以德報怨,青婉抱臂站在桌前,看著桌上堆著的大大小小,有種想咬指甲的沖動,來送禮的小廝長得清清秀秀,說話禮禮貌貌:“我家公子與喬先生、周公子皆是舊識,早該來拜訪的,一直不得空,不料正好撞見二位爭吵,若是現(xiàn)身又顯得不適合,可這禮品不能長留,只能命小子前來打擾。二位相識不易,相知難得,何必為了些小事情,便如此作為,倒是顯得不對了,不如二人盡快和好,才是上策。”
聽起來是話里有話,只是琢磨不出來。倒是趙峰在后面站了許久,看著女子的眉心越皺越緊,最后有些挫敗的道:“不懂便不懂了,且告訴先生也就好了。”青婉恍然大悟,可不是,我不懂,她總會懂得。干脆利落的招呼人包好,自己帶頭向院子里走去。
喬陽此時正一臉嚴肅的坐在桌案之后,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臉色冰冷,最后還搖了搖頭:“算了,先去休息一下?!标懽h臉紅紅的來到自己的位置,喬陽撇了撇嘴,哎呦,真是早熟啊。讓解釋個《詩經(jīng)》,竟然還能解釋的臉紅了,還不到十歲的小豆子,懂得還真是不少啊。一邊想著,一邊興致勃勃的拿起面前的書,準備再找一首類似的,偏要他說出來不可,一副和諧美好之狀。
眼前突然堆起了一座山,還有人陸陸續(xù)續(xù)的放上來,像是無數(shù)的盒子成了一溜,看著甚是壯觀,喬陽數(shù)了數(shù),問:“這是什么?”
“顧家送來的禮物,還贈了幾句話。”一五一十的背誦了一邊,還學(xué)出了謙虛恭敬的語氣,眼看著喬陽點了點頭,才問:“偏要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是來示威的不成?”喬陽仔細的回味了片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說一試便能試出來,如今不就有了答案。微微仰頭向著后方說:“也該去好好拜訪了。”
樹下長椅上,一人隨意而坐,語氣中帶著笑意:“還真是辛苦了?!薄澳蔷秃蒙写?。”二人相視一笑,神態(tài)如常,哪里像是吵過架的樣子,青婉只想扔下東西跑路,果然是被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