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無雙再是庶出,不待那主母曹氏待見,畢竟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
于是,這春華秋實,倒也不敢托大。如今進來見了無雙,也只得趕忙下跪行禮:“春華秋實見過二小姐。”
無雙上前虛扶一把,結(jié)果一下子便扶了起來,可見二人這禮,行得并不真心。
無雙心底蔑視,嘴上卻溫婉道:“兩位姑姑,如此時辰趕了過來,可是有何急事?”
春華用煙云紗絲帕輕輕碰了碰嘴唇,傲慢地說:“可不是要緊事兒嘛!小姐也是知道的,這三日后就該去清荷樓了,也得抓緊時間收拾呢。夫人讓我們來看看怎么樣了?!?p> 無雙聽后在心中冷笑:這是怕自己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前來監(jiān)視么?
無雙強忍著心中怒火,面上卻是絲毫不露,嘴上輕聲答著:“左右不過幾件衣服幾卷破書。煩請姑姑回去稟告母親,一切都好,饒她掛心了?!?p> 春華秋實聽罷,又掃了一眼無雙擱在梳妝臺上那個用絲綢包著的小小包袱,訕笑著回了無雙:“是,二小姐!那……我們就先告退了?!?p> “姑姑們慢走?!睙o雙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
春華秋實各自對看了一眼,這二小姐如今瞧著,不僅人長開了,這小主子的架勢,倒似乎也跟著長了不少。幸好,再過兩日,這無雙便會被逐出府去,自己倒也不用擔心,在夫人和這二小姐之間,兩頭受氣,擔驚受怕了。
看著春華秋實狐假虎威過來,卻又灰溜溜出了院門的身影,絲竹再也忍不住了,急躁地問無雙:“小姐,何必要對她們那么恭敬呢,再說了,春華秋實只是兩個丫鬟?!?p> 無雙撲哧一笑:“你呀你,至于那么較真嗎?都要走了,給她們留個好印象,也是給我那好母親一個臺階下?!?p> 絲月卻是想了想,試探著問:“那夫人,不是大可不必,派人來看望小姐嗎?”
無雙收起臉上洋溢的笑容,認真地對絲月說:“這只是做給外人看的,再說了,母親也沒有親自來啊。”
看著絲月絲竹仍然不甚明了的表情,頓了頓,扔下手中正在把完的黃楊木雕百合花梳子,繼續(xù)一字一頓道:“但凡是位好母親,也不會把女兒送進窯子了,哪怕這女兒是庶出?!?p> “小姐,還有三日,三日后,咱們就可以與她老死不相往來了?!苯z月苦笑著說。
無雙看著絲竹絲月,輕輕一笑:“哪有這么容易。”頓了頓,又繼續(xù)道:“算了,趕緊收拾一下。也不差這一兩日了,明日上午便啟程吧。那兒應該什么都有,也不必太多準備。”
“是,小姐,奴婢告退?!苯z竹絲月心知小姐主意已定,多說也是無意義,便躬身行禮后,皆退了下去。
這一夜,無雙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成眠。
說起來,她在這縣令府住了整整十四年。
這十幾年來,她究竟過得怎樣,所有人心知肚明。
嫡母曹氏所生的大姐姐、三妹妹,還有那三姨娘劉氏所出的四弟,從來沒有一個人,來看過她。即使逢年過節(jié)祭祀祖宗之際,偶爾在那祠堂里碰上,他們也對她視同陌路,唯恐避之不及。
她獨孤無雙現(xiàn)在是整個縣令府最大的笑柄吧。
但就算是這樣,她對這獨孤府的感情卻依然還在,而且從未少過。
無雙眼前閃過那大姐萱姐兒的嬌蠻無理,三妹蓉姐兒每次跟在那萱姐兒身后,對著自己鄙視的眼神。還有,還有那明明同是庶出,卻因寄養(yǎng)在曹氏名下而倨傲的梓哥兒!
想起快要開始啟蒙讀書的梓哥兒,無雙心里涌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畢竟,他是父親唯一的子嗣,是百年后獨孤家唯一的希望與寄托。
無雙翻了個身,面對著那南面的花窗:也好,早點走吧。也好把這棠梨苑,讓了出來,早點給梓哥兒,騰個安心讀書的地兒。
無雙的眼角,開始不受控制地酸澀起來。她奮力地眨了眨眼,再掃視了一下漸漸在曉色中,有些顯形的房間四周。
家,即使并不溫暖,可它也是幸福的儲備。
無雙看著窗外,漸漸明亮起來的曙光,看著扇形花窗外,婆娑的梅花散枝,打定了主意:既然失去了眼下這個冰冷的、毫無溫暖的家,那就讓自己,重新為自己,尋找并親手建立一個溫暖的家吧!
畢竟,沒有溫暖的家,是不會蘊藏幸福的。
沒錯,她要為自己爭取幸福。對,清荷樓,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