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命運(yùn)

　　空氣中出現(xiàn)了煙霧狀的黑色漩渦，冥府之門洞開了。惡魔們拖著杜姆茲走了進(jìn)去，在草地上拋下了葛絲婷安娜。

　　葛絲婷安娜死死抓住一位死神的衣擺，厲聲說道：“站住！把我也帶去地獄！”

　　那位死神詫異地回頭：“女士，你的弟弟已經(jīng)被抓獲，你不需要去冥府送死了！”

　　葛絲婷安娜的眼中放射出凌厲的光：“我要到如此粗暴加害我弟弟的人那里去！我可憐的弟弟，他做錯了什么？如果他要承受不幸，那么讓我與他一起承受這巨大的不幸！來吧，把我也帶到我弟弟要去往的地方！”

　　死神看著她，沉默了片刻，便把她也帶走了。

　　烏圖趕到那條河邊的時候，只看見黑色漩渦消失的最后一秒。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什么也沒有留下。

　　杜姆茲和葛絲婷安娜被鬼怪們帶到了冥界之宮的御座前。

　　冥界女王一臉冷漠地看著階下渾身是傷的兩個人，緩緩地開口道：“沒想到如今冥府也熱鬧了，三天兩頭有天神主動跑到這里來！”

　　葛絲婷安娜站出來，不卑不亢地說：“請問，我弟弟的命運(yùn)是否無從更改？如果他非得死，那我愿意與他分擔(dān)！”

　　這位女神的勇氣讓死神們也動容了。埃列什基伽爾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宣判道：“讓杜姆茲和葛絲婷安娜各分擔(dān)半年的死亡。當(dāng)杜姆茲復(fù)活的半年，葛絲婷安娜得留在冥府；當(dāng)杜姆茲被冥府留下的半年，葛絲婷安娜將被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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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爾伽美什回想著烏圖告訴他的這一切，他為杜姆茲感到心痛。

　　杜姆茲一直是他十分敬重的神，他對烏魯克有恩，不僅在班達(dá)時代幫助烏魯克擊退了基什大軍，而且在吉爾加美什還小的時候代管了烏魯克100年。

　　杜姆茲是一位善良的神，有著一顆與世無爭的快樂的心，還有他的姐姐，善良而無辜的葛絲婷安娜，他們都沒有做錯什么事，卻為何得到了這樣的下場？

　　杜姆茲是伊南娜的丈夫，是一位天神，而他吉爾伽美什呢？他只是“人子”，在伊南娜眼里，蘇美爾之王又何足道哉？

　　這是恩奇都來了，他察覺到吉爾伽美什情緒有些低落，問道：“怎么了？”

　　但是天神之間的事是不能隨意散播的，吉爾伽美什搖搖頭，說：“只是為了一些雜事而已。恩奇都，陪我去喝點(diǎn)酒吧?！?p>　　他們到了酒窖，一杯一杯地悶悶地喝著。吉爾伽美什不說，恩奇都也不好問。

　　系統(tǒng)提醒說：“我估計是為了杜姆茲的事?！?p>　　恩奇都忙問系統(tǒng)是怎么回事，系統(tǒng)把流傳后世的《伊南娜下冥府》、《杜姆茲與葛絲婷安娜》、《杜姆茲之夢》等幾篇史詩一一羅列，恩奇都立刻弄清了杜姆茲事件的前因后果，也明白了吉爾伽美什的心情。

　　恩奇都很能理解——雖然伊南娜很美，但是恩奇都對她一直有種“無福消受”的感覺。

　　吉爾伽美什從未透露過心底對伊南娜的想法，但是恩奇都能隱隱感覺到，那種情感既非喜歡，又非憎惡，只是對主神的敬重，盡職盡責(zé)地去侍奉，以及同伴之間的信任互助而已。

　　至少，那不是愛情。

　　恩奇都想起，到了明年的新年，也就是春分的時候，吉爾伽美什和伊南娜就要舉行祝福豐饒的“圣婚”了。那只是個儀式，說起來和世俗的婚姻不同，吉爾伽美什依然可以另外娶妻，但是世俗婚姻可以離婚，而神婚呢？

　　那是神圣的誓約，是守護(hù)世人的承諾——國王與守護(hù)神，他們這輩子都脫不了干系吧！

　　神確實是一種特殊的存在，祂既給你帶來權(quán)力、地位，亦會給你帶來煩惱、困惑……

　　恩奇都用敏銳的感知力審視了一下四周，這里是很深的地下酒窖，所以應(yīng)該是可以逃避監(jiān)控的。

　　“吉爾伽美什，”恩奇都開口了，“你是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反對伊南娜的?！?p>　　吉爾伽美什一震，為何恩奇都會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恩奇都也不說具體的事，只是淡淡地建議說：“俗話說，‘神仙打架，遭殃的永遠(yuǎn)是人類’。神與神之間的事，隨它去，你不要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

　　“呃……，”吉爾伽美什愣愣地看著他，說，“刮目相看啊，恩奇都。你什么時候這么懂政治了？”

　　恩奇都翻了翻白眼，心說開玩笑，我可是來自大天朝，那個帝王之術(shù)登峰造極的國度，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p>　　“對于那位女神，”恩奇都提醒說，“你可以真心敬重，也可以逢場作戲，反正你不能得罪她。根據(jù)我的預(yù)測，未來她的勢力會越來越大，地位越來越高，她一句話就可以罷免國王，一個喜怒就會興起或毀滅一個國家！你要握緊手中的王權(quán)，個人幸福絕對是可以靠邊站的東西！”

　　伊南娜在后來的阿卡德、巴比倫-亞述時代被稱為伊什塔爾（Ishtar，或伊斯塔），這是一個阿卡德語（閃族語）名字，蘇美爾人的沒落和閃族的興起和她有著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

　　“未來？我死了以后的未來？”吉爾伽美什問。

　　“呃……可以這么說吧?！倍髌娑计D難地點(diǎn)點(diǎn)頭。

　　“這就是注定的命運(yùn)嗎？”吉爾伽美什神色有點(diǎn)蒼白，又喃喃地自我解釋說，“是啊，這有什么奇怪呢，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神是永恒的，命運(yùn)到底捏在誰的手上，不是很清楚嗎？”

　　命運(yùn)……恩奇都也沉默了。這是個看似迷信的說法，然而對于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歷史，誰能反駁說那不是注定的“命運(yùn)”呢？

　　“恩奇都，你可以看到未來，那么我可以活多長時間？”吉爾伽美什忽然認(rèn)真地問。

　　“你當(dāng)然可以活很長??！”恩奇都笑著，然而表情又慢慢凝固了。他的思維已經(jīng)習(xí)慣了“現(xiàn)在”，以“現(xiàn)在”的視點(diǎn)來看，他父親盧伽爾班達(dá)超過了1200歲，吉爾伽美什擁有三分之二的神血，當(dāng)然可以活得更長，所以他那句話沖口而出。

　　然而事實呢？

　　根據(jù)蘇美爾王表，吉爾伽美什的統(tǒng)治期是120年。

　　 120年，加上即位前的100年，也才220年。如果他是因為死亡才退位的，那豈不是英年早逝？

　　吉爾伽美什的觀察力何等敏銳，立刻問道：“怎么了，恩奇都？我的未來不好？我會早死？”

　　恩奇都立刻消除了臉上所有的勉強(qiáng)和僵硬，說：“沒有啊，我看不到你的未來啦！你一定會比你父親活得更久吧！”

　　吉爾伽美什搖頭道：“半神的壽命是說不準(zhǔn)的，也許最后身體里的‘人之血’占了上風(fēng)呢，此外還有疾病的影響……。其實半神的正常壽命只有幾百年，班達(dá)能活一千多年，也是有造化的。他在當(dāng)年在遠(yuǎn)征途中快病死的時候，得到了神賜的神奇的食物，吃下去后不僅恢復(fù)了健康，也延長了他的壽命。”

　　恩奇都恍然，原來如此，難怪班達(dá)的壽命出奇地長。但是吉爾伽美什的壽命也不至于那么短??！

　　恩奇都的心情慢慢沉重了起來。但他禁止自己想下去，以免在神色上露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