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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三十九年事

第十二章 渤水

此間三十九年事 黑米和花卷 2504 2018-03-04 14:49:35

  林子醒來已經(jīng)是黃昏了,揉了揉眼睛,掙扎著起身,發(fā)現(xiàn)胸口一陣悶疼。

  “喲,醒了?”張幼初坐在火炕上,摸了一把林子的腦袋,笑道:“看來并無大礙。”

  林子眼睛有點發(fā)黑,虛弱道:“是你救了我?”

  張幼初自得的點點頭,笑道:“餓不餓?”

  說著,掀開瓷盒,一手端著碗,盛了一碗肉粥,端在林子面前。

  林子咬了咬嘴唇,眼睛看著肉粥發(fā)亮,道:“餓......”

  張幼初笑了一下,扯著炕桌更近一些,把熱騰騰的肉粥放在上面。

  林子端起碗就喝。

  這瓷盒是張幼初特地叫馬鹿送來的,就是為了這林子醒來能喝上一碗。

  他是怕林子對鎮(zhèn)江幫有偏見,傷好了就要下山。

  林子呲溜溜的喝了一大碗,有手背一擦嘴。

  張幼初啞然一下,翻手有盛了一碗。

  “怎么大冬天的還要上山?”

  林子這才想了起來,她在林子里遇到了黑熊,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于是放下碗,怒沖沖道:“你們搶走了我的狍子皮,我沒東西交‘冬獵稅’,不上山怎么辦??!?p>  張幼初尷尬一笑,道:“倒是我們不對,給您賠不是,等下立刻把你的狍子皮送回來?!?p>  林子歪著頭,看了一眼張幼初,點點頭,沒說話。

  “那怎么還遇到黑熊了?”張幼初有意勾起話茬。

  “我上山本來就是找它,跟著它下了好幾個套子了,結(jié)果這黑熊精明的很,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我了,我本來打算用肉頭將黑熊引走,卻沒想到一下子拋在了樹枝上,黑熊吃不到,才追我來著,可惜了我的肉頭。”

  所謂“肉頭”,是獵戶的行話,乃是冬日里腌制好的肥豬肉,切開幾兩,綁上麻繩,上面灑上香料和草烏,——草烏又叫毒公,乃是一味草藥,幽州、并州等地都有,煎服有驅(qū)寒的功效,外用呢,具有麻醉的效果。灑上香料后,喂上一勺融化了的冷豬油,再用糖漬好了,凍上幾天,上山帶著。

  遇到狗熊、大蟲,將麻繩搓開,將手里肉頭一拋,香氣撲鼻,少有能抵抗住的野獸,多半是撲上去一掌按住。

  因為這肉頭外面裹著麻繩,加上凍得生硬,不能一口吞下,只能用牙齒撕磨、舌頭舔舐,沒有一炷香的時辰,根本吞不下去。

  而草烏就隨著唾液發(fā)揮了麻醉的用處,這么一來,沒多久就麻翻了這些野獸,即使麻不翻,也使得獵人的壓力減輕大半。

  張幼初也不知道肉頭是什么,順著話道:“《獵志·東狩篇》曾說過,如遇野熊,無走,可佯死,熊滿而不食腐肉?!?p>  “瞎寫?!绷肿永浜吡艘宦?,道:“你可以去試試,看看裝死有沒有用。”

  張幼初被頂?shù)囊痪湓挍]有,只得撓撓腦袋。

  半晌,林子又喝了一碗肉粥。

  張幼初推開炕桌,仔細(xì)盯著林子看,道:“你是女的?”

  “你想干什么!”林子一驚,就要掏縛腿上的匕首,別發(fā)現(xiàn)那把匕首已經(jīng)沒了。

  張幼初見林子反應(yīng)激烈,不由得一笑,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一問。”

  涼州道觀有三宗,青衣、白衣、藍(lán)衣,三宗各有所長,但此三宗俱明文規(guī)定,不得招收女弟子。

  張幼初就屬青衣一脈,雖未繼承青衣名號,但也不得肆意招收女弟子。

  故而見此,有些喪氣。

  林子哪里明白這些,一抹嘴角上的粥,惡狠狠的看著張幼初。

  張幼初一陣苦笑,自己還想著規(guī)矩之事,恐怕這林子也未必會同意修道這件事。

  看來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徐徐圖之。

  想到這里,張幼初一擺手,道:“你今晚現(xiàn)住在這里,夜間餓了就去找人問,有人問你是誰,你就說是幫主的客人,無人敢對你不敬?!?p>  說完張幼初一推門,走了。

  此時黃昏,正如余燼。

  張幼初漫步在寨子里。

  忽而,見到自己前些日子扔雪丸炸的印子。

  雪地已被掃的干凈,漆黑印子越發(fā)的透亮。

  “再過三天就是小年了,老爹,你在泉下,不知有沒有餃子吃,不知見沒見到我娘?!?p>  “你說你就這么走了,那老烏龜就比你兒子還重要?”

  “你一身本事還沒教我呢,為什么不多陪我?guī)啄???p>  說到這里,張幼初莫名落淚。

  這時,背后忽而傳出一個聲音。

  “主公,莫要傷心了?!?p>  張幼初拭淚,勉強笑道:“讓魏先生見笑了?!?p>  魏可染搖搖頭,道:“此間何笑?”

  說完,二人盡皆沉默了。

  半晌,魏可染笑道:“主公,魏某前來找你,是因魏某早晨下山,已談好了糧行之事,知縣景太沖愿意作保?!?p>  張幼初眼神一亮,喜道:“魏先生大才!早上說此事,晚上便成了,想不到如此之快?!?p>  “主公莫急,魏某還未把話說完?!蔽嚎扇疽恍?,旋即道:“魏某答應(yīng)景太沖,替他剿滅山中匪賊?!?p>  張幼初一愣,這才明悟。

  景太沖意圖剿匪久矣,之前張幼初派馬鹿送崔芫下山的時候,就念及此事,還頗有擔(dān)心。

  卻沒想著,魏可染用此事做了一筆交易。

  “那,明日我們便議此事!”

  渤水灣,潮升明月,月臨四野。

  老道人衣著破爛,踉踉蹌蹌的走著,手里拿著一個酒壺。

  身后跟著一個小道士,眉目清秀,道袍洗的有些掉了染料,身后背著一把劍,走在路上,一步印了一個腳印。

  分量,不輕。

  老道人一抬手,剛欲飲酒。

  小道士苦著臉,勸阻道:“師傅,你別喝了?!?p>  老道人搖搖頭,嬉皮笑臉的灌了一大口,道:“痛快,這壺里是涂州上好的黃酒,不喝啊,以后喝不到了......”

  小道人嘆了口氣,不知說些什么,只得一步步的跟著老道人。

  走了一會兒,見到一座山,渤水離得越發(fā)的遠(yuǎn)了。

  山腳下有座山神廟,廟前坐著一個三、五歲的幼童,唇紅齒白,模樣俊俏。

  老道人拿好酒壺,摸著小道士的腦袋,笑道:“今晚有住的地方了?!?p>  小道士苦著臉,拿開老道人的手,道:“師傅,這里已經(jīng)有人落腳了......”

  老道人哎了一聲,拍了小道士一巴掌,道:“這不是放屁嗎?這么大的廟,住十個八個的都不嫌多?!?p>  說完。

  那幼童看了一眼老道人,月光照在頭上,眼睛逼著寒光。

  口中吐出一個字。

  “滾!”

  聲如洪鐘,儼然不像個幼童聲音。

  這一聲滾,千萬柄大刀憑空而立,透著虛影,布滿了山神廟的上空。

  小道士睜大雙眼,驚道:“師傅,言出法隨!”

  “呸?!崩系朗颗蘖艘宦?,醉醺醺道:“這算哪門子的言出法隨?小孩子過家家的本事......”

  幼童冷哼一聲,站了起來。

  萬柄大刀破空而來,鏗鏘之音不絕于耳。

  老道人推了小道士一把,自己倒在了地上,拎著酒壺。

  小道人苦著臉,慢慢抽出背后長劍。

  “啷嗆?!?p>  寒光照著道袍,小道士一橫長劍,面色嚴(yán)肅。

  “開!”

  此劍見風(fēng)就漲,漲的有如高山一般。

  “斬!”

  小道士高唱了一聲,大劍劈開山脈,橫掃了千萬大刀。

  風(fēng)聲呼嘯,卷起殘云,遮住星月。

  老道人笑瞇瞇的喝了一口酒,眉目間全是自得意滿。

  打眼一看,那幼童已沒了身影,唯有地上一灘血。

  小道士深吸一口氣,收起了長劍。

  “砰!”

  一聲巨響,山神廟倒。

  “轟!”

  身后大山,被削開了一個山頭。

  “哈哈哈”老道士放聲大笑,忽而嘆了一口,正色道“嘖嘖,大黑山鹿云泥,不過爾爾,可惜。”

  小道士苦著臉,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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