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過了上元節(jié),太陽正明媚地吻著或多或少覆蓋有積雪的地面,可是空氣依舊寒冷。庭院中,甬道兩旁的幾株松樹,背陽面還掛著白雪,卻威風(fēng)凜凜地矗立著,莊嚴(yán)肅穆,宛如披著白色斗篷的將軍一般。院中整齊地站滿了近百號人,都嚴(yán)肅地面向北邊的正堂,大氣也不敢哼一聲。
一只茶杯擊在了門板上,隨著叮當(dāng)?shù)钠扑槁?,擁出屋門的是“蠢材”、“廢物”等暴跳如雷的咒罵聲。在這咒罵聲的淫威之下,院中的人嚴(yán)肅的臉上更罩了一層嚴(yán)霜,同時不約而同地將頭慢慢垂下,無神的望著自己的腳尖。
正堂的地板上,跪著十余名年輕人,頭觸著地,瑟瑟發(fā)抖著。正堂正中的椅子上,坐著一位近五十歲的老者,正滿臉憋得通紅責(zé)罵地上跪著的年輕人。待得他罵了數(shù)通,自覺著沒意思了,他身旁站著的一位二十出頭的小伙向他拱手道:“義父,您消消火,并非諸位師兄懈怠,倒是因為歐陽賊著實難尋,應(yīng)當(dāng)從長計議才是!”
老者豈會不知其中曲直,不過這是第九撥派人查詢,依舊毫無結(jié)果,是以難耐心中火氣了。
老者嘆了一口氣,冷冷地說道:“也罷!你們都起來吧!”
眾位徒弟們聽此,如蒙大赦,卻也不敢表現(xiàn)出有絲毫的喜悅甚至放松之情,緩緩地站起,分立兩側(cè),垂手站在堂內(nèi)。
老者掃視了諸位徒弟一會兒,最后眼光落在了左首身著白衣的徒弟身上,語氣依舊冰冷地喚了一聲“則兒”。鄭則聽到叫自己,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身子隨之一哆嗦,急忙拱手道:“師傅,您有何吩咐!”
“若不是凌兒求情,我定會重重責(zé)罰你們,先記爾等之過!”
“是是是,多謝師傅寬恕,多謝赤凌師弟求情!”鄭則這才放下心來,知道這次的懲罰是免了的,就趕緊向師傅連連作揖道。
“不過,即便上天入地,也要把那個盜書的歐陽霆給抓回來,莫要再折了‘武林盟主’的威名!”
“弟子領(lǐng)命!”鄭則等異口同聲答道。
“你們安排一下,盡快把書也給我尋回來!退下吧!”說完話,袁可敬抖一下罩衣,起身到后堂去了。
鄭則等人終于松了口氣,或議論著歐陽霆究竟藏在哪里,或抱怨著辛苦了這么久一回來便遭此訓(xùn)罵;甚至有兩個弟子悄悄私議袁可敬不體恤弟子苦衷的話,卻被鄭則聽到,當(dāng)場又被臭罵了一頓。
鄭則招呼大家散去休整后,正悶悶不樂地往自個屋子搬動腳步時,突然聽得“大師兄,且留步!”的喚聲,待得回頭一看,原來正是方才為自己求情的小師弟赤凌。
“赤凌師弟,什么事?”鄭則臉色陰沉地說。
“大師兄,下次外出尋書可否帶上我?”赤凌深施一禮。
赤凌自知大師兄不喜歡自己,但是在任何場合,依然對其尊重有加??v然是鄭則給點(diǎn)兒臉色或者斥責(zé)幾句均無所謂,只要不涉及到人身攻擊問題,赤凌絕對是畢恭畢敬的。
“帶你?”鄭則撇著嘴、斜眼看著赤凌冷冷說道:“別以為師父疼愛你,教了你三腳貓的功夫就自以為了不起了?你毛太嫩,還想搶功立威嗎?還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鄭則即便對赤凌有再大的不滿,平日里礙于師父的面子,說話雖然冰冷,卻不失儀態(tài)。但是這五年來,為了尋找歐陽霆并追回被盜秘籍,先后外出九次卻毫無結(jié)果,著實讓他心煩;這次無功而返后所受的訓(xùn)斥偏偏又是自幼跟隨師父以來被罵最憋屈的一次。說實話,他倒希望師父像前幾次罰跪或是罰練功甚至面壁思過那樣舒坦快活些。誠如那位師弟所言的“外出辛苦了大半年卻被訓(xùn)斥”不體恤做徒弟的辛苦,這真是一件苦惱的事情,不過這不要緊,一切遠(yuǎn)沒有此次赤凌為他求情而免了責(zé)罰讓他感到更加羞辱的了,是以不自覺中口不擇言了。
一陣微風(fēng)拂過,少許屋瓦上、松樹上的積雪碎屑如同輕紗一般向人裹來,在明媚的陽光中,隱約淡出了一抹彩虹。這抹彩虹,一觸人臉,即刻融化,還伴隨那種愜意的涼涼的感覺。
赤凌腦門的青筋隱隱凸顯著,向鄭則一抱拳道:“大師兄,請您自重!”
鄭則自知失言了,不過話已出口,固然變更不得。加之過往的幾位師弟聽得真切,因此不便退讓了。想那赤凌平日深蒙恩寵,確也是自己失依的根源,何不借此機(jī)會給予敲打呢?
“自重?我如何不自重了!我反覺得像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伙子才需要‘自重’些呢!”鄭則說這句話的語氣完全是在模仿袁可敬,而且左手往腰后一放,微昂著頭,右手在頜下輕捋著不足兩分長的胡須,顯得莊重而悠然自得,惹得旁邊的幾個師弟哈哈大笑起來。
赤凌明白,鄭則是在模仿袁可敬責(zé)備袁可欽的語氣與神態(tài)。那一次,袁可敬和袁可欽本在屋內(nèi)密談,可是突然吵了起來,幾乎要反目成仇。若不是袁可嘉從中調(diào)解,后果可能是兄弟二人老死不相往來了!至于爭吵的原因,也只有袁氏三兄弟知道,且從不為外人道,此事留給外界的只有無盡的猜測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語和神態(tài)了!
從赤凌記事起,到十二歲拜入袁可敬門下為徒之前,都是跟著袁可欽生活的,他一直稱呼袁可欽為“欽叔”。袁可欽妻子薛氏在赤凌五歲時即亡故,之后欽叔沒有續(xù)弦。袁可欽膝下無子,更視赤凌為己出,是以二人便相相依為命了!
辱己可,辱欽叔則不可恕!
念及此,赤凌心中一直壓抑的怒火剎那間被點(diǎn)燃了。只見他臉色灰白,青筋暴起,輕咬著下唇,左腳向鄭則踏出半步,右拳直擊鄭則面門,緊接著左腳尖為軸,身子左轉(zhuǎn),右腳直踹鄭則左腿膝蓋。
鄭則本在沉浸式地欣賞周邊師弟們“哈哈哈”的嘲弄赤凌的笑聲之中,根本沒有料到赤凌會被徹底激怒并瞬間動手了。在赤凌的直拳將擊中面門之時,急忙沉右肩、右甩頭,避過了這一擊;尚未緩過神時,赤凌的右腳掛著惡風(fēng)就快要踢到他的膝蓋了,他不得不急忙躍起,身子像陀螺一樣于空中旋轉(zhuǎn)兩圈,以卸赤凌腿攻。
鄭則尚未站穩(wěn),赤凌一個“鷂子翻身”左腿從上至下劈了下來。這次鄭則實在躲閃不及了,無奈兩臂交叉往上一架,登時覺得一股巨力從兩臂下傳至兩肋,再下傳至雙腳,繼而兩肋發(fā)脹,兩腿酸軟,噔噔噔地后退了幾步。
饒是鄭則內(nèi)力深厚,在一呼一吸之間,便恢復(fù)如常了,但這三招的急功每一招都早他半拍,使得他毫無還手的可能,著實令他手忙腳亂,甚至還吃了虧。鄭則在驚嘆赤凌功夫扎實、應(yīng)變出色的同時,面子上早就掛不住了!當(dāng)即探出五指,抓取赤凌右肩;赤凌撤右腳,身子右轉(zhuǎn),左掌上撩,截取鄭則右臂肘關(guān)節(jié);鄭則收手不及,前行半步,變五指的“抓”為五指的“探”,直戳赤凌雙目;赤凌側(cè)頭避過,左掌下劃,變“截”為“拍”,直砸鄭則腋窩及右肋空虛之處;鄭則后撤五寸,撤臂下夾,意在控制赤凌左手……
兩人的身影幻化出兩道白影在院落中飄忽、盤旋,周邊的師弟們的笑聲早就被激蕩的內(nèi)息震落的雪屑給凍結(jié)成塊,繼而跌落地上,破碎一片了。就連從蘭園趕來為袁小姐取燕窩羹的侍女的腳也因此而生了銹,杵在游廊里面觀戰(zhàn)了。
常希夷
迫于生計、無力寫作,不知覺中,已經(jīng)斷更一年有余。余實覺愧對親友,汗顏無地了!然書終究要寫,生計終須要做,是以擠點(diǎn)滴時間,修文續(xù)述江湖之事了!對粉絲我真誠得道聲:“抱歉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