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城,一夜的未眠。
盡管天色不可見,繁星不可見,就連那輪明月也在漸漸隱退。
但大理城卻永遠(yuǎn)都是那樣熱鬧,暮色未起,就已經(jīng)萬家燈火。而若是沒有了萬家燈火,還有那無盡無邊璀璨的燈海,緩緩的流淌在一條條交錯縱橫的長街。
大理城的燈火永不熄滅,而最中心的九層玲瓏寶塔同樣永不熄滅。
若是說人世間的煙火、紅塵氣息都已化作了大理城內(nèi)瑩瑩的流火,那么諸天的霞光和洗凈世間無常的無上佛光就都在這里了。
在這座永遠(yuǎn)都不會黯淡的九層玲瓏寶塔里。
人家究竟在何處?天涯究竟在何處?
哪里有路?哪里有路?
為什么春申看不清?
一路的跌跌撞撞,他已經(jīng)不知在何處游蕩。
是怒火,是心火在燃燒,燒斷了自己的雙腿。
所以春申一下子便又栽倒在了地上。
但是他卻不能停歇,于是在他費(fèi)力的一個轉(zhuǎn)身之后,再次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爬動起來。
他似乎沒有方向,他只知道向前不停的伸著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挪動。
他沒有方向,但他卻看清楚了天空下的那一抹光。
所以他一路都在找尋著那束光。
很久…很久…
仿佛是已經(jīng)過了很久,但天空卻依舊黑暗無邊。
一個大漢忽然間踩住了春申的手。
他微微睜眼抬頭向上看去,一個留著濃郁絡(luò)腮胡的大漢正沖著他發(fā)笑。
“一個喝醉了的乞丐,長得這么嚇人,身上又臭又破,竟然還敢來玲瓏寶塔外要飯?我看不如讓老子給你洗洗澡醒醒酒再說吧”
大漢不懷好意的大笑起來。
隨后春申便感覺到頭上正有著熱乎乎的液體流淌下來,順著他的臉頰,順著他的衣領(lǐng)……
但是他依舊不為所動,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大漢臨走之前還往他的腦袋上吐了一口談。
原來不知不覺間,春申竟然已經(jīng)來到了大理城的最中心,也就是九層玲瓏寶塔處。
他之前所看見的那一抹光,也正是來自于這。
他為什么要來這?這個問題可能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是憑著潛意識里的感覺。
此刻的玲瓏寶塔四周,早已是人跡寥寥,過了子時,這兒便不會有很多人了。
但還是出現(xiàn)了一對剛剛觀賞完玲瓏寶塔之后走出來的戀人。
男人看上去像是一個富家弟子,白白嫩嫩的一張臉,著一身墨色的錦繡袍子,佩劍、玉佩皆看上去價值不菲。
所以在這種男人身旁的女人往往笑起來都會很好看。
因?yàn)樗齻兺ǔP那槎紩浅5暮谩?p> 藍(lán)藍(lán)今天的心情就十分的好,所以她笑得也十分開心。
這不僅僅是因?yàn)樗砼哉局晃蝗绱艘鈿怙L(fēng)發(fā)的少年,還有今晚玲瓏寶塔第八層萬象天引的壁畫與風(fēng)光的確也是讓她大飽眼福。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yàn)樗匆娏颂稍诘厣系拇荷辍?p> 不僅是她,就連身旁的那位公子,也頓時皺起了眉頭。
“真是大煞風(fēng)景,像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出現(xiàn)在玲瓏寶塔四周?!蹦凵倌暾f道。
“我也不喜歡他,我覺得這樣的人應(yīng)該死得干干凈凈才好?!蹦俏唤凶鏊{(lán)藍(lán)的女子冷冷地說道。
“好,那今天我就來清理一下垃圾。”墨袍少年話說完之后,頓時一把寒光瑟瑟的寶劍便已被他抽了出來,指著春申。
冰冷的劍尖輕輕觸碰著春申的喉管,哪怕只要稍稍用一點(diǎn)力,他就會被刺穿喉嚨。
春申仰頭看向墨袍少年,對方是如此的高傲、不可一世。
就像宰割豬狗的屠夫一般。
春申忽然很想殺了這個人,但是馬上他就要死在這個人的手上了。
但他仿佛注定了是不會死。
因?yàn)榈衷谒韲瞪系膭夂鋈槐灰恢话尊男∈纸o折斷了。
是世間唯一的一朵寒花。
她又出現(xiàn)在了春申出現(xiàn)的地方,這實(shí)在是巧的很。
“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就請?jiān)谌雰?nèi)離開。”寒花一張小臉冷漠,她冷冷的沖著墨袍少年兩人說道。
墨袍少年見自己的長劍斷刃,先是一怔,而當(dāng)他抬頭看清了來者的樣貌之后,面色忽然間不易察覺的微微一變。
藍(lán)藍(lán)氣的滿臉通紅,她剛想破口大罵,但墨袍少年卻在這時阻止了她。
“姑娘說得是,我們豈敢不照辦?”
說完這句話之后,只見墨袍男子便急忙拉著他的女人離開了。
兩人走后,寒花連忙蹲了下來,只見她輕輕抱起了春申,一臉復(fù)雜的說道:“丑八怪,你是來這找我的嗎?你又是怎么會知道我在這的?還有,你這是怎么了?你是受了很重的傷嗎?難道我給你的三清靈丹不管用嗎?”
她一下子問了春申許多的問題,表情也是又驚喜又急切。
可是春申卻沒有回答她,他只是淡淡地看著她。
“你知道嗎?丑八怪,那個人說你一定是回不來了,但是我不相信,我就知道你和我大師兄一樣,都是陰曹地府收不下的人?!焙ㄒ姶荷瓴徽f話,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又細(xì)語道。
“我可沒有這么說過?!币粋€略微沙啞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玲瓏寶塔第二層浮途世界的外檐上,一個紫色的身影迎風(fēng)獨(dú)立,一副巨大的卷宗正赫然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
黯淡的月色就在他的頭頂,他的身后就是這座玲瓏寶塔!
寒花抬頭白了紫衣男子一眼,仿佛對他的話感到很不滿意。
“他就要死了。”
而紫衣男子卻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身影一動間便已來到了春申的身旁。
寒花聽到了他的話,但卻沒有說話。
她只是看著春申,看著春申那張冷漠的臉。
“但是現(xiàn)在你卻可以救他?!弊弦履凶佣⒅荷昕戳税腠懼缶従徴f道。
他是說給寒花聽的。
“原來你早就知道他會來這,所以你才把我?guī)У竭@里對么?”寒花忽然回頭看了紫衣男子一眼,然后奇怪的問道。
“不,你錯了?!?p> 紫衣男子沉聲說道:“不是我早就知道他會來這,而是我知道他一定會找到這來?!?p> 寒花不解,她瞪著眼睛說道:“什么意思,你說的話我聽不懂?!?p> 紫衣男子沉默了,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緩緩的向著黑暗中走去。
“去第九層吧,滄浪淖心之層,那里的萬年骶陰石可以暫時抑制住他體內(nèi)的白虎嗜殺之力?!边@是紫衣男子說的最后一句話。
他走了,走得突然,來得突然,做的事情卻恰到好處。
“喂,你去哪?你究竟是誰?”寒花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
但是他已經(jīng)消失在了滾滾的夜風(fēng)中。
為什么有這么多奇怪的事又有這么多奇怪的人?
明明從未相見,明明連對方的名字都喊不出來。
卻總是能相互羈絆,那又為何要在乎對方的身份和姓名呢?
但是,至少現(xiàn)在寒花已經(jīng)知道了春申的名字也同樣知道了他的身份。
所以他們至少還有著一層關(guān)系。
所以即便是為了這一層關(guān)系,寒花也要救他。
她看著他,輕輕的呼了一口氣。
此刻他臉上的疤痕以及那對灰敗的眼眸竟看上去如此的可悲。
這是十六歲的寒花從未體驗(yàn)過的一種絕望。
而這時春申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得她好痛,她不禁微微皺眉,她不明白為什么此刻他竟然會有這種反應(yīng)。
“你,應(yīng)該是云南神府王爺?shù)哪莻€唯一的女兒吧…”
就像是一個將溺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春申眼神之中像是忽然翻滾起來了什么東西,他看向她,并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