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白不假思索的那句“好的”,讓傅云汐又開始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
直到她從梁諾的車上下來,仰頭看到“洛城監(jiān)獄”幾個大字時,她才回過神來。
原來,他真的同意她來看父親了。
梁諾站在她身后三米遠(yuǎn)的位置,看著她倔強仰頭的模樣,再看看頭頂烘曬的烈日,竟有種時光易老的蹉跎之感。
他還在愣神,就聽見她的聲音。
“梁特助,你是去大廳等我還是在這里?!闭f著,她指了指身后的銀色轎車。
這車是秦若白給她的,興許是怕她跑了,還特意讓梁諾開車載她過來。
她很少和梁諾說話,即使每天都會在半山別墅撞見,但她總給他一副冷清而疏離的姿態(tài)。
當(dāng)然,她與他本就陌生,這一切也算是正常。
可此刻,她的聲音軟軟糯糯,沒了之前的冰冷和桀驁,甚至多了幾分小女孩的嬌羞與稚嫩。
看得出來她今天很開心,起碼是從下車開始,他就感覺到了她的變化。
“我在車?yán)锏饶??!绷褐Z朝她恭敬的笑笑。
傅云汐于梁諾來說,也算是個例外。
先生交代過要好生將她帶會別墅,同時他自身又想給她留一份最體面的尊重。
一如當(dāng)初她和他說的“就當(dāng),給她一點尊嚴(yán)”。
傅云汐很感激,感激梁諾并沒有要跟著自己進去,而是選擇給了她最基本的尊重。
距離上一次來這里,已經(jīng)整整一個月了。
傅云汐再次看見傅晉時,她竟有些認(rèn)不出來。
并不是父親的樣子改變了,而是父親看自己的眼神改變了。
那雙精銳的眸子藏在微褶的眼角里,而他看過來的眼神仿佛在她心上刻字一般,在平淡里含著深深的絕望。
“爸爸?!?p> 自從知道自己的女兒做了秦若白的情人后,他每天都活在自責(zé)里。
他想罵她,打她,怨她不爭氣,但是他開不了口。
是他,是他親手毀了女兒的幸福!他不配她喊的那一句“爸爸”。
“云汐……”傅晉顫抖著伸出雙手,想要摸了一摸女兒的臉,但伸到一半又重重垂下。
厚重的玻璃不僅阻隔了他和女兒的空間,更阻隔了他和女兒的心。
這輩子,要注定懷著對她的愧疚離去了……
“云汐,等爸爸的判決下來,你就出國吧。”傅晉看著女兒憔悴的臉頰,深呼吸后閉上了眼睛。
“不,我不走。我要在這里陪著你,無論判決怎樣,我都要在這里陪你!”
關(guān)于傅晉判決的事情是冷淺夏告訴她的,秦若白對父親的現(xiàn)狀只字不提,就連梁諾也不說。
還好,淺夏作為冷家大小姐并不是擺設(shè)的。
她查到了傅家被封的真正原因——父親真的是涉嫌洗黑,而且數(shù)目巨大。
當(dāng)然,這些傅云汐是不相信的。
她的父親怎么會洗黑呢?
所以她更相信,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操作。
而這個人就是秦若白。
現(xiàn)實就是這樣,權(quán)利想要一個人死,可以制造出千千萬萬種他該死的假象,但想要一個人活,同樣也可以有無數(shù)理由去釋放。
“聽話,只有你過得好,爸爸才能安心,才能沒有后顧之憂,你知道嗎?……”
“爸爸……”
最終,傅云汐還是沒答應(yīng)在判決后離開洛城。
她怎么可能答應(yīng)呢?
難道要讓她拋棄自己的父親去國外逍遙自在?
那她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她現(xiàn)在所有的委曲求全都只是為了能讓父親活下來,終有一天父女團聚。
傅云汐的堅持讓傅晉做了退讓,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性子都是隨了自己,說一不二的倔強。
“云汐,你不離開洛城也可以,但是你要離開秦若白。無論爸爸的判決如何,你都不能去求他!”這是傅晉的妥協(xié),這也是傅晉第一次直面女兒和秦若白的關(guān)系。
很多時候,他都不相信,也不敢想,自己那么疼愛的高貴的公主,為何轉(zhuǎn)瞬就成了別人的情人……
傅云汐含淚點頭:“我答應(yīng),我離開他!”眼淚從眼尾滑落,她咬了咬唇,最終還是問道:“爸爸,您告訴我,我們傅家究竟怎么得罪秦若白了?”
這是她一直都想知道的。
秦若白不告訴她,她只能問父親了。
傅晉像是沒想到女兒會這么問他,愣了片刻后才開口:“這些都是往事,不提也罷?!?p> “可我想知道?!?p> 父親明顯的拒絕卻讓傅云汐更堅持,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會讓秦若白如此對她。
早上的夢境太過真實,那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恐懼。
并不是害怕自己死,而是怕秦若白當(dāng)著她的面折磨父親……
“不是傅家得罪了秦若白,是我……是我和秦若白父親之間的恩怨?!备导逸p闔著眼,聲音輕得仿佛是一陣風(fēng),流過無痕。
傅晉終究還是沒有告訴傅云汐,究竟是什么恩怨導(dǎo)致了這場報復(fù)。
他只是反復(fù)叮囑傅云汐千萬要離開秦若白。
傅云汐嘴上答應(yīng)著,但心里卻在苦笑。
離不離開秦若白,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是她能選擇的了……
……
出監(jiān)獄前,傅云汐在大廳遇到了好久不見的孫警官。
孫警官見到她似乎很意外,畢竟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她來這里了。此前幾乎每天都來,亦或是一個周定有兩天會來的傅云汐,突然間像是消失一般再也沒出現(xiàn)過。
他好幾次都有發(fā)微信問她,但都石沉大海。
他想,她是怕自己打擾她吧……
今天再見她,遠(yuǎn)遠(yuǎn)一眼,他便覺得她瘦了、憔悴了。
他走過來和她打招呼,“傅小姐?”
“孫警官?!备翟葡⒆愫?,臉上多了幾分淡淡的疏離與客氣。
此前因為搭乘過他的車,兩人也算是朋友了。
當(dāng)然,這一切傅云汐也是有私心的,想著父親在監(jiān)獄,與孫警官搞好關(guān)系,他總歸能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多些照顧。
但現(xiàn)在看來,這些都是她多想了。
被秦若白盯上的人,任誰也不會賣她這個面子。
“好久不見你了,最近在忙嗎?”他笑得靦腆,像個大男孩似的略帶羞澀。
“嗯?!备翟葡c頭,沒有多余的話。
他看得出來她刻意的疏離,只環(huán)顧一周,再朝門外看去,問道:“你自己過來的嗎?我剛好要回市里,要不載你一程?”
他的聲音里隱約有些激動,仿佛是在邀請自己心儀的女孩子去看電影然后再送她回家。
當(dāng)然,如果傅云汐給他這個機會,他想他應(yīng)該很樂意這樣做。
“謝謝,不過今天不用了。”說著她仰頭向外,伸手指了指門外,“有人在等我?!?p> “哦……”
孫警官看著一輛灰色轎車停在了門口,然后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替她打開了車門,而她連頭都沒回就坐了上去。
直到那車子緩緩駛出監(jiān)獄大院,消失不見,他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他和傅云汐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即使她不再是首富千金,即使她現(xiàn)在一無所有,可他依舊連站在她身后的資格都沒有……
回城的路上,傅云汐提出想回趟鳳鳴園。
原本以為梁諾會把秦若白搬出來拒絕她,沒想到今天連梁諾也很好說話,直接將她載到了公寓樓下。
梁諾在樓下等她,她則快速上了樓。
進屋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依舊是自己半個月前離開的模樣。
就連茶幾上那盤半個月前她去超市買回來的水果也原封不動放在原地。
她走過去,伸手拾起一個已經(jīng)褶皺的蘋果,拇指指腹細(xì)細(xì)劃過果皮,那粗糙的質(zhì)感就像是拂過自己千瘡百孔的心臟。
從她去了秦若白那里后,淺夏也搬回了群月山的別墅。
淺夏會來這里,是因為陪她;她走了,她自然也不會留在這里。
她還記得走前和淺夏坦白一切后,淺夏眼底那不可置信和失望并重的眼神,讓傅云汐五臟肺腑都如潰爛般的刺痛。
她想,這個世界上,最傷人的不過是你在乎的人給了你一個無比失望的眼神。
父親知道自己做了秦若白情人后一句話也沒說,再見面也只讓她離開他;而冷淺夏也一樣,雖然什么也沒說,但她能感覺得到他們濃濃的失望……
可她卻無能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