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我們在一起

　　曾經(jīng)，心也是柔軟的，穿過鋼鐵烈陽已不再錯愕。夜幕下為誰長亮的燈孤影純粹。有些錯過的人，錯誤的事過去也就過去。往后的日子珍惜自己喜歡的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活到這個尷尬的年紀，看得通透的也只是自己的人生。不要去設(shè)定未來的模樣，做比想現(xiàn)實。幾分耕耘幾分收獲，多余的是老天賜予的，莫妄言要和天公比高。

　　從醫(yī)院回來，阿瑪拋開晉鵬和小余，拉我進書房，我有些愕然阿瑪這樣的舉動?！懊裘簦攩柲?，如果，我說的是如果，我?guī)汶x開這里，只帶著你和孩子，你會和我一起走嗎?”

　　“阿瑪，你怎么了？為何這么突然?”

　　“跟我走吧，這樣你才不會難以抉擇。阿瑪心疼你，不想讓你再次受到傷害，也不要你繼續(xù)陷在自己的情感里，好嗎？”阿瑪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勸我離開。

　　“可是，阿瑪，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走，對他們，對自己是極不負責任的表現(xiàn)。我有自己的想法，也在努力尋找妥善的辦法，可以讓彼此不再受傷害。阿瑪，請您相信我，我會給您一個好的交代。”

　　“決定了?好吧，無論如何阿瑪是你堅實的后盾?！?p>　　“謝謝阿瑪！”

　　“哦，對了。這里有一處房產(chǎn)，手續(xù)已經(jīng)辦妥，這張卡和汽車鑰匙也拿著。阿瑪來得匆忙，先給你置辦一點算是嫁妝吧。”

　　“阿瑪這都是些什么呀，難道您不要我了嗎?我不要這些東西?！蔽壹钡么罂?。

　　“不不，傻孩子，阿瑪怎么會不要你。阿瑪只想補償這么多年對你的愧疚。待小余將我海外的產(chǎn)業(yè)估算完，他會全部交給你。孩子，這是阿瑪應該兌現(xiàn)你的承諾?！卑斠埠芗?，讓我心生疑惑。

　　“阿瑪，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我擦干眼淚看著他。

　　“能有什么事啊，阿瑪很開心在有生之年可以再見我的寶貝女兒，讓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孩子，阿瑪對你心中有愧?！边@樣的憂傷也是有遺傳的，阿瑪守著額娘的畫像愛了一輩子，我也為了石頭誤了一輩子。

　　阿瑪在重慶待了半個月，我?guī)轿以?，學習過的地方轉(zhuǎn)。講到我生命里出現(xiàn)的養(yǎng)父母和偷窺石頭家的裁縫店，阿瑪淚眼紅紅的，一直說苦了我的寶貝。年少未能得到的遺憾過去了，一切都過去，如今父女團圓我亦知足。

　　阿瑪回去的時候，我哭得像個淚人，不舍他離開我，冥冥中有撕心裂肺的疼。阿瑪說短暫的分離就是為了以后可以永遠在一起，沒想到，這一次分離竟成了永別。

　　小石頭和龍衛(wèi)兵陪我出國，料理阿瑪?shù)纳砗笫?。祭奠的人里面，有好多是熟悉的面孔，只是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讓我唏噓。我沉浸在失去父愛的悲傷里，所有的瑣事都交給龍衛(wèi)兵和兒子辦理。小余帶著阿瑪?shù)穆蓭熌贸鼋o我留下的房產(chǎn)，證券，債券還有他的印信交給我，并當著龍衛(wèi)兵和小石頭的面讀了阿瑪?shù)倪z書：“金老先生交代，他名下的所有房產(chǎn)，基金，債券，股票全部交給敏敏特穆兒，也就是陸敏所有。其子龍?zhí)焓庸馨笼埣瘓F總裁之職。其附加條件是不得違背陸敏的原則與白曉月相戀并結(jié)婚。玫瑰莊園可隨龍衛(wèi)兵自由進出并居住。立囑人金格爾原名格爾沁吉吉桑。某年某月”。

　　阿瑪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孝順他，好好侍奉他。留給我一堆冷冰冰的數(shù)字毫無意義，失去父親的我再也沒有人任我依賴，任我撒嬌。上天就是這么殘忍，失而復得又得而復失。

　　小余交給我一封信，說是阿瑪在病床上親筆所寫，希望我聽他的話，為自己好好的活下去。我顫抖這雙手接過信封，淚水淹沒了前方的視線，頭開始疼，狠命的疼。

　　悠悠回轉(zhuǎn)，躺在玫瑰莊園阿瑪替我安排的房間里。我起身下床，整間屋全布置成粉色，被子，窗簾，沙發(fā)，化妝間，衣帽間……。打開衣帽間的門，各式的大衣，裙子內(nèi)衣，甚至鞋襪擺滿了一屋。我的阿瑪替我全部做到了，想到他寫給我的信，在屋里四下找。

　　“醒了，找什么?”龍衛(wèi)兵進來看到我在找東西。

　　“阿瑪給我的信在哪里？”

　　“信在你床頭上放著，沒看見嗎?那不是。”他指了指床頭柜上。

　　“哦?！蔽移炔患按哪闷鹦欧狻?p>　　“我出去給盛碗粥，你看信吧?！彼艚o我私人空間。

　　“好，謝謝！”這么多年他對我的照顧不遺余力，真的應該感謝他。

　　“謝什么，老夫老妻的?！彼菸宜械娜涡耘c固執(zhí)。

　　我攤開信看，第一句就讓我抑制不住淚奔。

　　敏敏，我的寶貝：

　　見字如父。你的幼年，你的童年，你的青春，阿瑪和額娘都沒有來得及參與。是阿瑪額娘虧欠你，負你前半生的時光。本以為可以多熬幾年，替你額娘好好疼愛你。可是老天不放過我，總讓我們父女相見恨晚，又陰陽相隔。

　　敏敏，阿瑪額娘是愛你的，請你千萬相信。只是特殊的年代，總有不遂人愿的地方。阿瑪至始至終愛著你的額娘，相信我的敏敏也會如愿回到愛你的人身邊。孩子，聽阿瑪?shù)脑?，敞開心扉和他好好談談。我從他的眼神可以確定他對你的愛沒有變，放下心里的恨。恨一個人會讓你失去所有正確的判斷，明明還愛著為何還要相互折磨。阿瑪累了，言盡于此。希望以后祭奠我的墓前，是你們牽手的畫面。敏敏，我的寶貝，阿瑪虧欠你的下輩子還吧。你記住，阿瑪和額娘在天國祝福你，祝福你和你愛的人永遠幸福。孩子，勇敢一點。

　　阿瑪/額娘留筆

　　泣不成聲的看完阿瑪留下的信，信紙上的字也有些化開，我慌忙用衣袖去擦。這個動作又讓我想起扯阿瑪衣袖擦鼻涕的事，情緒又一次失控。龍衛(wèi)兵才進門，顧不得手里端著粥，彎著腰身，安慰我。大概已經(jīng)習慣我這樣哭哭啼啼的性格，他從容面對。

　　“好了，好了，別哭壞身子”。他沒看信，只是側(cè)過身子，放下手里的粥。我將信遞給他，他搖搖頭說這是阿瑪寫給你的，他不需要知道。我堅持讓他看，這些他也應該知道的事。他沒再推辭，接過信快速的瀏覽，他看明白阿瑪信里的意思，臉色有些蒼白。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是要去找他嗎？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我可以放手，但我求你別傷害孩子們。我們這一代經(jīng)歷的痛苦，不能延續(xù)給他們?！彼B好信，悠悠說道。

　　“小敏，我知道你對他的心，也知道無法取代他的位置。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我成全你們。我們分居一段時間，彼此好好想想，如何？”他又放縱我任性，我不知道他這樣低至塵埃的愛情要低到什么程度。

　　“全心全意照顧我多年，難道你就不怨我?還要親手將我推向他身邊?！蔽乙鯓訉@個男人的付出傷害到徹底。人心是肉長的，我于心何忍，繼續(xù)傷害一個愛了我一輩子的男人?？墒牵胰纛櫦八母惺?，對石頭的深情又拿什么回報?要我怎樣?阿瑪，求您帶我走，如此虐心的疼痛，我承受不來。

　　“不，小敏！我從未將你推向誰，因為你一直都不在我這邊。我說過，愛你是我個人的事，你只需接受我對你的一片心，無需回報。如果我們今生不能心有靈犀，唯愿來生再次遇見。那時候，我要做你第一個見到的人?！彼告傅莱鏊挠兴迹遗c他的今生無緣。

　　回國后，我搬到新住處——鐵山坪，兒子也搬過來，龍衛(wèi)兵沒有跟我們一起，他說給彼此一些時間考慮。

　　新環(huán)境讓我有新鮮的陌生感，反而安心，我奇怪自己有這樣的想法，難道行走在路上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承諾。人人都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我卻是一個例外。也許，我的身體里住著另外一個不羈的靈魂。

　　錦繡山莊是新開的樓盤，在九十年代也屬于少數(shù)人才可以進駐。阿瑪置辦這處房子著實讓我意外，也有著深遠的意義。家里有一個專門負責安排三餐飲食，清潔打掃的阿姨。以前家務需自己動手，現(xiàn)在只需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后邊花園里種滿了各式的花，愛神小噴泉，秋千架，還有玻璃搭起的陽光屋和室內(nèi)游泳池?，F(xiàn)在的人，只有想不到?jīng)]有做不到的，阿瑪?shù)倪@還是要將我寵成真正的公主。

　　我坐在藤椅編成的秋千椅子上，輕輕地晃悠。孩童時，見過別家的孩子玩過，直至今天我才體會這個秋千的獨特魅力，感覺自己飛起來，難怪小孩子都搶著玩。給我們做飯的阿姨端端裝裝的走來，問我喜歡喝什么茶。我對茶道沒有研究，笑著問她：“家里有什么茶？”

　　“格格，家里有龍井茶、碧螺春茶、黃山毛峰茶、廬山云霧、六安瓜片、蒙頂茶、太平猴魁茶、君山銀針茶、顧渚紫筍茶、信陽毛尖茶、平水珠茶、西山茶、雁蕩毛峰茶、華頂云霧茶、涌溪火青茶、敬亭綠雪茶、峨眉峨蕊茶、都勻毛尖茶、恩施玉露茶、婺源茗眉茶、雨花茶、莫干黃芽茶、五山蓋米茶、普陀佛茶?！敝灰娝炱ぷ臃瓌樱瑑?yōu)雅的報出那么多品種，我一種也不懂。

　　“我不懂茶，你隨便給我沏一杯茶，淡淡的就好?！彼c點頭轉(zhuǎn)身回去給我泡茶去了，沒想到有這么多的茶。對于我來說，牛飲就是暴殄天物。沒一會，她托盤端著茶上來。

　　“格格，這是雨花茶，它是以碧綠的茶色，清雅的香氣、甘醇的滋味聞名。茶葉外形似松針，細緊圓直茶沖上開水，水面會顯出白毫，茶葉入水即沉，泡好后茶色碧綠、清澈，香氣清幽?！?p>　　“好，謝謝！阿姨你叫什么名字？”我端起茶盅問她。

　　“格格，我姓唐?！笨闯鏊U有居家過日子的溫婉。

　　“那我叫你唐媽可好？你也別叫我格格，叫我敏敏就是?！彼龘u搖頭，笑著說：“我稱呼您夫人吧?！?p>　　“也好，你去忙吧，我在這里待會兒。”她離開后，我靜下心來想我的心事。唐媽又走過來說：“電話里有一位叫石頭的先生要見你?！?p>　　“石頭，他怎么知道家里的電話？說了什么時候過來的嗎？”

　　“他說下了班就過來，夫人。”唐媽認為叫我夫人比名字妥當一下，我也表示無異議。我給小石頭打了電話，讓他下班后早些回家。

　　石頭來的時候帶了鮮花，我笑他自家后院全是鮮花，還帶什么花過來。他靦腆的笑著，眼睛里全是溫暖。唐媽默默地上著晚餐的菜，她問過我喜歡吃什么，我說清淡營養(yǎng)的就好，因為客人是醫(yī)生。餐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淡淡的冒著熱氣。豆豉南瓜燜雞煲，川香土豆燒排骨，雞汁百葉卷，奶酪焗西蘭花，翡翠香爆肉絲，釀冬瓜，清炒萵筍絲，清蒸扇貝，銀耳鹿茸三珍湯。小石頭還沒回來，我怕菜冷了，對石頭說：“我們先吃吧?！?p>　　“不急，我們等等他。晚點就晚點?！笔^想要等著小石頭回來一起吃。

　　“夫人，少爺已經(jīng)回來了，他說上樓去換件衣服。”唐媽很能干，事情做得妥妥當當。

　　“媽，白叔來了嗎？”小石頭人還未到餐廳，聲音就到了。

　　“少爺，你白叔早到了，趕快下來吃飯?！边@孩子做事有分寸。

　　“小石頭你好?！蔽覀?nèi)私K于坐在一起了。我們先說好吃飯不說話，可是不一會兒餐廳歡聲笑語，唐媽也在一邊捂著嘴笑。這就是我要的幸福，只是他們兩人不知道他們就是我故事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