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軀殼和冥想

　　找到歇腳的地方，沒有花掉路奕太多時間。在這種小規(guī)模的村子，能給旅行者提供干凈、舒適住所的，最多也就那么一兩個地方而已。

　　路奕選定的是家全天候營業(yè)的旅店，把一枚金舍客勒遞過去，對方還找了幾個碎錢回來。

　　而處理好拉貨的板車后，路奕靠在柜臺等待老板安排房間。閑著沒事，他打量起周圍來——西式老酒館般的布局，破舊但還算干凈。

　　除此之外，旅店大廳里三三兩兩聚著些村民。

　　他們從白天起就喝著酒，還用一聲聲粗礪的聲音念著某種數(shù)字，稍作觀察，路奕發(fā)現(xiàn)這群家伙是在賭博，方式還挺有趣。

　　一張桌子，兩人對賭，身邊各擺著一小袋糧食。

　　每次開賭，他們就會抓一把像藜麥模樣的糧食放在桌上，然后埋頭數(shù)起對方糧食的顆數(shù)。越接近411這個數(shù)字，就代表勝利，可以收走對方的賭注。

　　“給?！睗M臉胡子的老板，將鑰匙拍到路奕面前，“二樓左手第一間房，現(xiàn)在歸你了。至于你的貨可以放一萬個心，黎明黃金那幫人已經(jīng)被趕走了，現(xiàn)在沒人會傷害旅行商人?！?p>　　“那就好?！?p>　　路奕收回視線，沒有對黎明黃金這個組織名做出任何反應(yīng)，自然的過渡到下個話題。

　　“你們這里的賭博還挺有趣?！?p>　　“一幫蠢貨而已，家里女人辛辛苦苦照顧田地，游手好閑的他們卻把存糧拿來賭博，丟人。”老板嗤之以鼻，又接著說，“每個遠(yuǎn)來的旅行者，都會問411是什么意思，那其實是用來紀(jì)念善神降臨這兒的日期。”

　　路奕心里疑惑，這種地方有神存在？

　　“是指村子的庇護(hù)者，一位強大的魔法師。當(dāng)年這村被干旱折磨，黎明黃金那幫游獵者又經(jīng)常來抓人。但偶然到訪的善神趕走了他們，還重新讓土地得以豐收……你不知道也正常，他是非常低調(diào)的隱世者?！?p>　　“哦，可真是位好人?！甭忿热豚l(xiāng)隨俗，順著對方那尊敬的口吻評價了一句，但心里毫無感覺。

　　反正歇一兩天就要上路，沒必要賴在這里。至于什么善神就更沒意思了，魔法師不是珍稀物種，他現(xiàn)在行囊里還塞著一本呢。

　　收了鑰匙上樓，路奕走進(jìn)意外干凈的屋子，隨手甩掉行李躺在床上，實在是很想閉眼睡個舒服覺。發(fā)生的事太多，想喘口氣都很難。

　　同時，行囊的口袋忽然蠕動，是古書從里頭鉆了出來：“這真有趣，善神？小魔法師也以神自居，實在是可笑，還有我猜，多半那場干旱——”

　　“管他呢，我要睡會兒?！?p>　　“呸，魔法師是很少睡覺的，快醒醒?！?p>　　“那猝死率肯定很高?！?p>　　“我和你說正經(jīng)的呢！一般是用冥想來代替睡眠，比睡覺舒服不少。聽好，我隨時可能離開你。想變強的話，冥想是必不可少的，我不希望辦完事回來，還得給你收尸。”

　　聽到后面，路奕只能努力撐開眼皮。

　　玩笑歸玩笑，他不想因弱小而死在這里，也不想因為努力不足而后悔。古書欠自己不少，但總會還完，他遲早得自己在殼之世界活著，這就需要實力了。

　　“教我吧?！?p>　　……

　　冥想——是魔法師增加精神力的手段，比睡眠更能趕走疲憊。

　　古書教的方法并不難，拿一克靈魂金沙放在手里，隨便再擺個舒服的姿勢，就可以心無旁騖去感受它了。

　　精神力必須從外界吸納，正好，靈魂金沙是容易獲取的儲存媒介。因而古往今來，它都是價值不菲的硬通貨。

　　在冷靜、專心這兩個精神魔法的作用下，路奕很順利開始了冥想。

　　起初，腦袋里頭嗡嗡作響，耳朵開始分不清任何聲音，但混雜一片的難受感很快便消失，路奕的意識在不知不覺間，沉入了軀殼深處。

　　有點像以靈魂飄蕩時的感覺，他經(jīng)歷過，記得很清楚。

　　但和那時不同，現(xiàn)在很不自由——無法掙脫自己的殼，被囚禁在身體內(nèi)的靈魂失去了自由，一種莫大的憋屈感正折磨著他。

　　但很快，他感受到了靈魂金沙里蘊含的力量。自己能與之共鳴，然后是吸收，奇妙的感覺……

　　在外頭，作為路奕的引路人，古書一驚一乍但不敢開口。它心里犯著嘀咕，難道是之前體會過靈魂離體，所以入門這么快？

　　普通魔法師第一次冥想，能從幾粒靈魂金沙里，吸納些許的精神力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他倒像事要把一克金沙全部榨干，這靈魂實在是很貪婪，但這是好事。

　　直到傍晚，路奕手里的靈魂金沙總算被吸納干凈，變成普通的金沙，他才從冥想的狀態(tài)中脫身，讓意識浮起，回到渾身僵硬的軀殼里。

　　“感覺如何？”古書緩緩開口。

　　“有點飽，先消化一下。”路奕看起來倒沒什么變化。

　　“只是有點嗎？好吧，還行?！?p>　　除此之外，路奕有個很別扭的想法沒有說出來。在冥想時，感覺這具身體像是牢籠。而靈魂，就是被拘禁在其中的東西，這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古書把自己歪歪扭扭的身體擺正，認(rèn)真地說：“總之，你現(xiàn)在的精神力已經(jīng)達(dá)到一階的水平，不再是門外漢了……每天除了冥想，也記得練習(xí)魔法，反正死者之牢里練習(xí)材料很充足?！?p>　　……

　　雖然精神飽足，但肚子卻開始饑餓，路奕帶著行囊到大廳吃晚飯。

　　和下午都是賭鬼的吵雜不同，這里變得熱鬧而歡快。除了村民，各種旅行者和商人，把一張張桌子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黑發(fā)黑瞳的他較之于亞人種，實在是沒什么可顯眼的。

　　“昨天，善神的學(xué)生們過來，把東門區(qū)的幾個孩子接走了。估計過幾年，就會成為真正的魔法師吧，讓人羨慕……哪怕只是學(xué)一年，也能舒坦的活著……”

　　“感謝善神，比起太陽靴避難所里，學(xué)費動輒上百枚金舍客勒的魔法師，還是我們小地方好啊，至少是免費的。”

　　“他允諾過，教導(dǎo)出五位三階魔法師，就再沒有游獵者敢打我們村的主意了?！?p>　　聽著旁桌的雜談，路奕隨便點了些看起來還算正常的食物，然后抱著手繼續(xù)傾聽周圍的雜談。想融入陌生環(huán)境，讓他旅行商人的身份更可信，從吵雜中獲取資訊是必不可少的。

　　不過，少了古書的嘮叨，少了獄卒沉默的跟隨，讓路奕多少有點不太自在。

　　正當(dāng)他聽著，什么貨物最賺錢、哪里開山挖礦時炸出了新罅隙、這里去太陽靴避難所的路出現(xiàn)了什么危險之類的話題時，他點的食物到了。

　　和食物一起來的，還有一句鼻音濃厚的評價：“真是不懂行呢?！?p>　　路奕抬起頭，發(fā)現(xiàn)有個年輕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眼睛筆直盯著自己。

　　她的長相不算漂亮，但卻很耐看。一身打扮也與周圍實用的長袍、罩衫截然不同，是純藍(lán)色的長裙，繡著星星和雙月的圖案。

　　“如果你不開口邀我坐下，那我這就離開，但咱倆都會后悔?！彼氖种篙p輕點著椅子，饒有興致地等待路奕開口。

　　“只要你不是來找我麻煩……”

　　沒等路奕的話音全部說完，她已經(jīng)拉開椅子，大咧咧坐了下去。

　　她舉手吼向老板，要了份聽起來有點可怕的食物，隨后擺弄著編成麥穗辮的金發(fā)，才向路奕談起了坐下的理由。

　　“你沒有來見我?！?p>　　路奕大眼瞪小眼，心想這姑娘可能認(rèn)錯人了？畢竟大家都戴著防沙口巾……但很快，一個合理的念頭浮現(xiàn)。

　　“你是哨兵提到過的，在收購錢幣的商人？”

　　“嘿，沒錯。”她掛起笑容，清了清嗓子，“我來自獨行者商會，叫我法爾就可以，很樂意與你談點錢幣的生意。”

　　入村時，哨兵說有商人在收購舍客勒之外的錢幣。他沒去找，可這位商人卻悄悄找上了他，情報流通還真是夠快。

　　法爾說：“你不自我介紹？也好。趁周圍這幫傻子稱贊所謂的善神，咱們可以盡情談生意……別忙著拒絕，至少拿出來看看唄？我的報價很不錯的?！?p>　　古書就在身邊，路奕沒必要畏懼。便將死者之牢罅隙里掉出的錢幣，一一攤在桌上：某時代拜占庭的金幣，外帶一些銀、銅、銻幣。

　　金幣讓法爾目光炯炯，一些銀幣也同樣讓她笑意更深。

　　“都是罅隙那邊掉過來的，雖然不知道你怎么入手的，但真棒?！彼踔翛]上手，只是掃過幾眼就給出了報價，“全部，十枚金舍客勒，就算跨過大海到走遍世界，你也找不到更好的買家?！?p>　　還真是個意外的高價，路奕眼睛瞪大了一圈，忍不住問：“這世界只認(rèn)金舍客勒，你買這些干嘛？這又不是靈魂金沙……”

　　“會長喜歡收藏它們?！?p>　　“……居然真是收藏？”

　　“不然，我為什么要跑遍世界，連這種小村子都要來淘一遍？”

　　她大口吃著東西，用被食物含糊不清的聲音小聲嘲諷。

　　“這鬼地方水深得很，我看膩了這種景象。好啦，趕緊點頭，我就可以完成任務(w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