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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葉

第一三三章 小會

晉葉 青豐巖木 3692 2019-12-05 21:56:36

  “至于蘭府南方,出南門前行數(shù)百步,再左拐,穿過一條閑市,則是慕容質(zhì)子府。”

  “慕容質(zhì)子府原為沒落晏氏府邸。府中有一條暗道,原為孫吳時,晏氏卿大夫所建,然而,隨著孫吳被滅,晏氏衰落,這座宅院便荒廢了下來,時間長久,院內(nèi)的暗道也慢慢為全城人所知,據(jù)說,此處宅院是王侍中越過吳王府禮曹長吏親自為慕容質(zhì)子挑選的?!?p>  老吳仍然在介紹著蘭府周圍的情況,但這一句話,卻令司馬徽、葉凌和林瀟云三人同時望了過來,驚詫萬分。

  只聽老吳那沙啞低迷的聲音再度響起,道:

  “暗道直直通向城外江邊,然而,出口處卻早已被吳王布置了重兵把守?!崩蠀且苿邮掷锏闹窀?,將一頭點在了城外江邊的位置,那便是暗道出口的地點。

  司馬徽聽聞,捋捋下顎的胡須,看著暗道出口,輕蔑的笑了笑,道:“沒想到吳王竟然還有這般興致!”

  林瀟云跟著想想,也果真如此,既然吳王已經(jīng)知曉宅院中藏有暗道一事,仍然將慕容質(zhì)子安置于此,然后又調(diào)遣重兵堵住出口,這樣的確有一些惡趣味,就好似在故意玩弄對方一般。

  但結(jié)合時下境況,林瀟云清楚,己方的處境并不比慕容閣強,因此,那出口處的守軍,又何嘗不是對司馬徽和自己的一種戲虐呢。

  幾人一番分析,幾度談?wù)摚恢挥X間天色已晚,日間的奔波勞累也化作倦意襲向眾人,用過晚膳后,便在蘭左使的安排下,各自回房休息了。

  登基大典定在后日舉行,因而,一行人明日還得在宅院中度過一整天。

  當(dāng)然,這也是蘭左使的刻意安排。

  此時的建康城,早已點亮了遍天燈火,映照著暗夜熒熒發(fā)亮,然而,在這華美的流火之下,卻涌動著股股人為制造的黑色暗流。

  沒有宵禁的建康城,夜近三更,一些上好的酒肆女閭,依然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而此刻,那些士卿權(quán)貴,也脫下了白日的偽裝,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或吟或笑,穿梭于凡塵之所,來往于酒色之間,酒至酣處,還要大言不慚的談?wù)撛姇x、圣哲玄學(xué),并自詡為“放浪形骸,不拘世俗”之士。

  他們當(dāng)然知曉,當(dāng)今中原,早已是滿目瘡痍、尸橫遍野,但這好似根本就影響不了這群世族權(quán)貴一般,觥籌交錯、燈紅酒綠仍舊是這座不夜城的主格調(diào)。

  一如往常,夜幕降臨之時,因為各族家規(guī),那些公子紈绔也都紛紛上了車架,回府而去,于是乎,這夜間便成為了各方家主的主場,而那些有時間財力漫步于此等場合之人,莫不是世家大宗,便為當(dāng)朝士卿。

  又和往常有所不同,在今夜的彩燈搖曳下,卻是多了一些心不在焉之人,這些人中,既有生疏面孔,也有熟識之客,他們低聲細語、竊竊談?wù)?,但所談之事,卻都是“越王已抵建康,落腳于城東蘭府”。

  雖然雙方表示的意思相近,但語氣和情感卻大有不同。

  其中一方大唱北伐贊詞,極力推崇越王不爭讓賢之禮,最后,仍不忘褒揚一番越王禮賢下士,對待葉公等中原僑姓依然信任有加,甚至講到盡興處時,還要抬出先賢明君,來與越王品德一較高低,引來陣陣附和。

  而另一方,則面色焦灼,神情哀傷,一時懷疑越王的真實身份,一時又質(zhì)疑越王讓賢的真實目的,雖然也肯定贊揚北伐功績,卻是為了突出五營軍的驍勇善戰(zhàn)、無堅不摧,以此來支持“越王讓賢,心有不甘”的推斷和猜想。

  最后,還不忘推測一番,越王奪位后,會如何懲治那些曾經(jīng)追隨支持吳王的世家宗族,以至于到悲涼處時,便扼腕嘆息,捶胸頓足,使得周遭人人心有余悸。

  當(dāng)然,雙方都只是在自己的小圈子內(nèi)談及此事,就好似心有靈犀一般,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議論,更不會因為對方與自己意見相左而引發(fā)爭執(zhí)。

  因此,一切看上去,都如常般平靜,至少,在表面上,是平靜如水的。

  ***********

  第二日天明,當(dāng)葉凌吃過朝食,前往二進院落中時,剛剛穿過門樓,便能看見對面的迎賓廳堂之中,有人影晃蕩,雖然看不真切,但他也能猜到那些人的身份。

  待到近處時,葉凌也漸漸看清了那些人的裝束:高冠博帶,長袖翩翩,錦衣風(fēng)華,墜玉琉璃,想必,皆是身份尊貴之人,若非世家公子,則為朝堂卿士。

  而那些人見著樸素深衣的葉凌前來,也大都沒有正眼瞧過,一位立于外沿的年輕卿士,出于禮節(jié),對葉凌俯身行禮,卻仍舊眼含輕視,傲然之氣未減,開口道:“不曾見閣下容顏,不知尊客如何稱呼?”

  葉凌暫時沒有理會對方,只是緩步走至一方木案前,席地坐下,隨手斟滿一碗茶,一飲而盡,然后,才抬起頭,看向已經(jīng)面露不悅的對方,淡然道:“葉凌葉無鞠。”

  那人聽聞,身子明顯震顫了一下,短暫的驚詫后,眼神中的不悅情緒頃刻消散,一絲極為諂媚的笑容浮上臉龐,重新端正一番有些走形的拜姿,以恭恭敬敬的態(tài)度誠惶誠恐道:“原來是葉公駕臨,下官無知,還望葉公寬恕!”

  葉凌再酌滿一碗茶后,伸手示意對方免禮,道:“公子客氣了!”

  而此刻的廳堂內(nèi),也因為剛才的那一句“葉公駕臨”而驟然間安靜了下來,那些反應(yīng)過來的,沒反應(yīng)過來的,都將目光投向了敞廳邊沿的一方木案前。

  在短暫的寂靜之后,堂中眾人又開始輕聲談?wù)撈饋恚绕饎偛?,卻又多了幾分喧鬧,而這之后,也便不時有人過來拜會行禮。

  葉凌亦不多言,只是端坐于案前,笑著向行禮之人伸手示意。

  葉凌本就為公卿之爵,在當(dāng)今朝堂,與司徒司空等人并重,而前來拜會的人中,也均為晚輩,因此,葉凌即便不起身回禮,僅僅伸手示意,也并不會顯得失禮。

  葉凌于堂中靜待片刻,隨后,在一片拜見聲中,蘭左使領(lǐng)著司馬徽和林瀟云兩人進了迎賓堂。

  蘭左使將司馬徽迎至上賓之位,隨后與林瀟云分立兩側(cè),安排眾賓客于堂中落座,并傳喚仆人換上茶水蔬果,甜糕點心。

  眾人入座后,堂內(nèi)慢慢安靜了下來,氣氛也漸漸變得有些撲朔迷離,有人欲言又止,有人左顧右盼,以至于一時間堂內(nèi)眾生之相頗為怪異。

  最后,還是司馬徽率先開口,道:

  “今日相會,本王與諸位只論道圣哲玄理、詩賦茶藝,不談及北伐盛況、朝堂局勢,還望諸位切莫拘謹(jǐn),暢所欲言!”

  聽聞司馬徽這樣一句開篇講明,眾人的反應(yīng)也各有所異,或點頭贊許,或垂首沉思,亦或是擊盞附和,不一而足,但好歹是擺脫了剛開始的尷尬氣氛,變得正常了些許。

  葉凌自然知曉司馬徽此話的含義,今日前來拜會的,有近十人之多,那些原本有意結(jié)識越王又經(jīng)由蘭左使引導(dǎo)而來的卿士,當(dāng)然包含其中,但也不能排除受王氏、周氏指使而來,試圖查探情形者混于其內(nèi),因而,此等場合,此等時機,談及朝堂政事,無異于授人把柄、自掘墳?zāi)埂?p>  因為沒了朝堂之事的拘束,眾人也都慢慢敞開了話題,高言闊論,談古論今,引經(jīng)據(jù)典,吟詩作賦,將平日里的清談之風(fēng)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以至于半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而察言觀色,一直都是蘭左使的長處,今日,他立身于眾人之間,雖然少有發(fā)言,又不論及朝堂事宜,但通過對方神色態(tài)度的細微變化,也能感知到一些眾卿士對于越王及五營軍勢力的推崇貶抑。

  這便是此次相會的真實目的,當(dāng)然,通過此次相會,亦能結(jié)識一些朝堂士卿,如此這般,也不至于往后在朝堂之上遭受刁難時無人相助。

  因此,在眾人散去之時,蘭左使對江南士心也大致有所了解了。

  **********

  以往,但凡大戰(zhàn)前夜,司馬徽都會徹夜難眠,今晚,也是一樣。

  一夜無夢,數(shù)度的輾轉(zhuǎn)反側(cè),也終究只是在黎明將至?xí)r,淺淺閉了會眼,就聽到了屋外的雞鳴聲,司馬徽又在床鋪上側(cè)臥了會,見窗外天色漸明,便翻身坐了起來。

  司馬徽兩手撐在床沿上,緊皺的雙眉間透著疲憊,雙目有些出神的空望著地面,似有所思一般,而后,又淺淺的苦笑一番,便站起身來,沖著屋外喚一聲:“來人!更衣洗漱!”

  “是!”

  房門外,纖柔細膩的兩聲女音齊齊響起,隨后,便是小碎步離開的聲音。

  不多時,門被從外推開,四名年弱侍女端著面盆方巾及冠服鞋履輕輕走了進來,服侍著司馬徽穿戴冠服,拭面洗漱后,才又靜靜跟在身后,隨著司馬徽出了廂房。

  門外院中,一身戎裝的林瀟云已經(jīng)候在此處了,見司馬徽出門來,先是抱拳一禮,接著,待其下了階梯后,方在管事的引領(lǐng)下,前往二進宅落。

  登基大典定在辰時,而蘭府距離王城也不算遠,乘車前往,一刻鐘足矣,因而,一行人并不匆忙,用過朝食后,才慢步向著宅院外走去,而院門處,早已停候著三輛車架了。

  今日的四人,冠服都異常正式。

  司馬徽著一身朱紅禮服,以金絲繡各色芳草蘭花,束同色紋理鞶帶,墜瑩亮醇厚之玉飾,外套一玄黑長夾衫,衣襟及雙肩又刺有星辰圖紋,雍然豪邁,盡顯尊貴之氣,整潔泛白的發(fā)髻上,是一頂鍍金爵弁,寶石金簪橫穿而過,宣告著主人身份的高貴與不凡。

  而緊隨司馬徽之后,便是一身華紫朝服的葉凌,或許是有一定的年歲了,禮服看上去并不陳新,但仍舊顯得煊赫與莊嚴(yán),上以銀絲精心縫制的玄鳥圖案惟妙惟肖,腰間的紫色束帶間,除了一塊碧玉墜飾外,還別著一面湛黃的玉笏,頭頂?shù)纳l(fā)已打理干凈,戴著一冠飾銀爵弁,神色莊嚴(yán),眉頭卻緊緊皺著。

  葉凌身旁,是同樣一身朝服的蘭左使。

  只是,蘭左使雖然在五營軍及荊州益州地位甚高,但在朝堂之上,仍不過是一都亭侯爵位而已,因而,穿著舉止上,仍應(yīng)嚴(yán)格遵照禮制,不得僭越。

  一身青色禮服,無甚華貴紋繡之圖案,亦無精致美玉之墜飾,有的不過只是腰間的一方玉笏,和頭頂那一頂輕紗布弁而已,雖然顯得簡蔽了些,但與蘭左使那名士良佐的身份和名望,還是頗為相符的。

  最后,自然是一身戎裝的林瀟云了,銀白鎧甲和潔白戰(zhàn)袍,和往日倒是區(qū)別不大,只是看上去更加精神了一些。

  四人陸續(xù)上了車架,和來時一樣,司馬徽華貴的儀車在前,葉凌的車架在中,而蘭左使的牛車則在最后。

  在數(shù)十名蘭家精銳族兵的開路下,車架緩緩而行,向著城東方向的王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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