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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葉

第一二一章 沿江而下

晉葉 青豐巖木 2761 2019-11-23 20:46:23

  浩浩江水,一葉扁舟。

  些許渾霾的天色下,烏篷小舟漂泊于波瀾江水之面,就如同渺小一粟浮動于皂黃色的綢帶之上一般,些許蕭瑟,卻又頗具意境。

  江水在秋風(fēng)的舞動下,不停拍打著木質(zhì)的船體,好似要阻攔小舟繼續(xù)前行,然而,卻是毫無效果,反倒是慢慢洗去了船面的塵泥,使其看上去平滑透亮。

  船槳在些許泛黃的江水中起來又落下,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成了此刻江面唯一有節(jié)奏規(guī)律的聲音。

  老吳立于船尾,不住的往前張望著,眼神中除了那絲振奮,還多了一份焦急和期待,看著大江兩岸的灌木與沙灘,慢慢的向后平移,最終交匯在船后方的天際盡頭。

  小舟緩緩向前,在穿過南岸的一座蕭蕭丘陵后,一片樺林從前方慢慢現(xiàn)入視野。

  時值深秋,直立挺拔的樺樹上已沒有了翩翩綠葉,只剩下一株株蠟白枝干,獨立于肅殺秋風(fēng)中,微微搖曳。

  老吳一瞬間笑出聲來,咧著嘴,露出一排不算整齊的垢牙,緊瞇的兩眼旁堆疊起了深刻的皺紋,泛白的頭發(fā)胡須在秋風(fēng)中浮動著,卻更顯的那絲笑意的和藹慈祥,他拼命的搖著船槳,像個孩提一般,高興的大叫道:

  “老爺!我們到了!老爺,我們到了!??!”

  烏篷內(nèi)的蘭左使聽聞,從內(nèi)猛的掀開簾幕,緊望著前方不遠(yuǎn)處的那片樺林,似乎愣住片刻后,才風(fēng)輕云淡的笑了笑,可眼眶卻是泛紅了,微微舒一口氣,感慨道:“時隔五年,終于回來了!”

  仍舊是那一番光景,仍舊是那一片樺林,只是,五年之隔,他蘭咎已從當(dāng)年蔭封的落魄都亭侯,變?yōu)樘煜陆灾拿苛甲?,而今日自己的歸來,必將攪弄一番天下風(fēng)云,引起一場江南時局的驚濤駭浪!

  遙想當(dāng)年,“諸王之亂”后,江北中原生靈涂炭,滿目瘡痍,寄籬關(guān)內(nèi)的胡人揭竿而起,引得鮮卑眾部南下肆虐,一時間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從那時開始,目光長遠(yuǎn)的世家大族紛紛開始南渡江左,尋求南方的謀生之地,這其中,瑯琊王氏、河?xùn)|周氏和關(guān)中柳氏便是其中最為尊貴顯赫的。

  因為江左之地有宗族旁支所在,故而,王氏和周氏在建康和會稽兩地迅速扎根,穩(wěn)定下來,隨后便開始了在江南的勢力擴(kuò)張。

  三吳之地,本就昌盛,加之孫吳經(jīng)營多年,更顯繁華。

  廬江城池,依險而建,南臨大江,北傍吳山,東鄰建康,西連江州,水路通暢無阻,官道四通八達(dá),為東西南北各方通衢之地,又扼守三吳上游水路,自古便為兵家必爭之地,是故,南渡各大世族也無不對此地虎視眈眈。

  七年前,王氏和周氏開始染指廬江,借助吳王影響力,打擊本地老世族,排擠、分化、壓榨、迫害,無所不用其極,以至于短短兩年時間內(nèi),江左本地世族大多沒落,剩下的也漸漸淪落至依附王氏、周氏,方能維生的地步。

  蘭氏祖上因伐吳有功,被武帝賜都亭侯爵位,封于廬江橋亭,蘭氏便在此地落下根來,經(jīng)由數(shù)十年經(jīng)營,漸成規(guī)模。

  然而,由于王氏和周氏兩大豪門在廬江的角逐,蘭氏也未能免難,身為家主的蘭咎苦苦支撐兩年無果,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帶上年少的內(nèi)侄蘭致,外出闖蕩,謀求復(fù)興家業(yè)的機(jī)會。

  兩人一路輾轉(zhuǎn)江州、荊州和益州三地,廣交人脈,結(jié)識豪強(qiáng),最后,甚至攜同蘭致,一起投身軍旅,傍依到襄陽王的勢力之內(nèi),但也因此結(jié)實了司馬徽、序瑀和安書文等人,在經(jīng)歷一場蜀地的叛亂之后,四人的命運這才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

  而隨著蜀地平定,五營軍漸成勢力,蘭咎的地位也日漸顯赫,慢慢從一位沒落亭侯,變?yōu)榱嗣鸾系奶m左使。

  三年前,五營軍強(qiáng)勢介入荊州之地后,蘭左使便開始利用過去結(jié)交的人脈,及廬江宗室的力量,在益州蜀地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發(fā)展蘭家勢力,一來是為復(fù)興家業(yè),二來,則是為了給五營軍提供足夠雄厚的軍需輜重。

  時至今日,蘭家儼然已成為荊州第一大豪強(qiáng),蘭氏大小莊園,多達(dá)數(shù)十處,良田萬頃,美池千畝,門下蔭戶佃農(nóng)以萬計,工匠能人達(dá)千余,精銳族兵數(shù)百;

  谷場、桑園、魚塘、工坊、鐵鋪,應(yīng)有盡有,糧業(yè)、漁業(yè)、絲業(yè)、鹽業(yè)、鑄幣,均有涉足;財力物資,富可敵國,勢力龐大,令人望而生畏。

  也正是有如此蘭家做為后盾,方有五營軍北伐一年而軍需無恙,南陽六月圍城而糧餉有余。

  *********

  小舟沿著大江浪濤,繼續(xù)前行,而那片樺林下的馬車和人影,也變得漸漸清晰可見了。

  老吳將小船一直劃到靠岸,然后縱身一躍,跳入及膝深的江水中,肩拖著錨繩,將小舟拉上岸,擱淺在了江灘上,放下舢板。

  蘭左使在老吳的攙扶下穩(wěn)步下到了江灘上,隨后,林瀟云也走下船來,手扶著身后的司馬徽和葉凌,下到了江岸沙灘。

  而樺林下的中年士子見狀,也連忙領(lǐng)著身后兩位體型健壯的漢子,一路顛簸的向這邊急急奔來。

  中年士子著一身青灰錦衣,束著整齊的發(fā)髻,儀表堂堂,看上去和蘭左使有幾分神似,此刻正邁著不穩(wěn)的步伐,臉色驚喜興奮,向著一行人迎面跑來,而隨著距離的漸行漸近,也愈發(fā)能看清那身影上下?lián)u擺的幅度越來越大。

  “大哥!大哥!”中年士子神情激動,邊跑邊高高揮舞著右臂,高興的從遠(yuǎn)處大聲呼喊著。

  “仲諳!”蘭左使眼眶泛紅,顫抖著嘴唇,終于喚出了這個弟弟的名字。

  士子疾步跑至跟前,剛停穩(wěn)腳跟,還欲作揖行禮,卻即刻被迎上前來的蘭左使扶住了。

  蘭左使看著眼前的中年士子,而后,視線慢慢下移,停在了對方的右腿上,良久之后,才又抬起頭,眼泛波瀾,滿臉慚愧之意,嘴角抽動著,卻數(shù)度欲言又止,最后,雙手緊緊抓住了對方雙臂上的衣袖,才吐出一句顫抖的話語:“仲諳,這些年你受苦了!”

  “五年未見了!大哥!”灰衣士子扶著蘭左使,好似并未在意受苦一事,只是高興的笑著,同樣語調(diào)顫抖,難以自制。

  老吳在一旁,也別過眼去,偷偷抹一把眼淚后,才轉(zhuǎn)過頭,換一張笑臉,道:“終于見面了,二郎君!”

  沒有多余的寒暄,蘭左使側(cè)過身來,伸出手,將身后的司馬徽和葉凌等人迎上前來,道:“來,我來引見!”

  “這位便是越王!”

  “草民蘭汕,拜見越王!”蘭汕顛簸上前,深深作揖拜禮,態(tài)度恭敬,語氣謙和。

  而司馬徽也頜首示意,淡然笑答一句:“不必多禮,此番南下,有勞蘭家了!”

  “不敢當(dāng),是越王抬愛!”蘭汕慢慢起身,連連點頭謙讓。

  “這位,乃洛陽葉公!”

  “汕參見葉公!”蘭汕拱手行禮,對著葉凌彎身一拜。

  而葉凌也作揖回禮,道一句:“蘭先生客氣了!”

  “林瀟云林將軍!”

  “久聞林將軍大名,今日有幸相會!”蘭汕雙手抱拳,對林瀟云笑道。

  而林瀟云也抱拳回禮,道:“先生客氣了!”

  一一介紹之后,蘭左使方才將手伸向蘭汕,向司馬徽引薦道:“這是內(nèi)弟蘭汕!”

  蘭汕也再度拱手躬身對三人示意,并介紹自己道:“在下蘭汕,字仲諳,特來此地,恭迎越王、葉公、林將軍!”

  隨后,幾人又稍稍寒暄幾句后,便在蘭汕的引領(lǐng)下,向著那片樺林下等候的幾輛馬車走去。

  據(jù)蘭汕道,出于蘭左使的授意,此番前來,特意秘密調(diào)遣了兩隊迎候人員,且都是值得信賴的死士,因而,縱使沿途險阻,也定能化險為夷。

  在差遣一名輕騎去另一處候點通報情況后,蘭汕又安排了數(shù)名漢子去往船上,令他們冒充船客,大張旗鼓的撐船從水路去往廬江碼頭,如此安排,便又多了一個幌子,也更具迷惑性了。

  五人匆匆上了車架,在數(shù)名黑衣騎士的開路下,三輛馬車,沿著十分顛簸的小道,向著蘭氏宅邸一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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