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晉葉

第一一五章 和談(六)

晉葉 青豐巖木 3169 2019-08-11 22:57:51

  序右使聽到這個名字,頓時一陣心悸,手心的汗也慢慢滲了出來,胸間坎坷的抬眼瞪了對方一眼,但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肅甄然,確是有備而來。

  序右使一時語塞,卻聽肅甄然繼續(xù)侃侃而談,論及那段陳年舊事:

  “當(dāng)年長安一戰(zhàn),上將軍劉琨為長遠(yuǎn)計,領(lǐng)著數(shù)千殘兵,亂軍求生,殺出重圍,一路輾轉(zhuǎn),來到幽燕苦寒之地,原本準(zhǔn)備暫居晉國藩屬之所,傍依慕容,以求得喘息之機(jī),待時機(jī)成熟,再卷土重來。可誰曾料,慕容嗣卻因忌憚石羯與我肅甄部,竟囚殺劉將軍于薊城以北,更是坑害數(shù)千勇士,以至于英雄末路,天哀人嘆!”

  “對此,若我沒記錯,祖將軍應(yīng)該頗有感觸吧!”

  祖顧一掌重重拍在木案上,眼冒怒火,瞪著對面的晚輩肅甄然,臉色猙獰,殺意也驟然間彌散在整個廳堂之內(nèi)。

  盡管他一再克制,但殷紅的赤煉劍已有一半劍刃已被拔出劍鞘,若非邦交之談,牽涉北伐大局,祖顧必然生撕了這樣一個拿發(fā)小來挑釁自己的人!

  然而,肅甄然并未就此打住,接著道:

  “至于慕容閣,本王子早已見過,那不過是慕容嗣的次子罷了,更是一位不受待見的兒子,他在建康為質(zhì),想必更多的是慕容部對于晉國的蒙蔽手段吧!而那位陳越禮將軍,十年來,在石羯與羌人的夾縫中掙扎求生、自顧尚且不暇,又何足為懼!”

  肅甄然巧舌如簧,措辭鋒芒畢露,談吞傲視凌然,寥寥數(shù)句詭辯,竟將序右使的招式一一化解,并原地反擊,將整個和談的主動權(quán)又完全握在了手中,并使得一股莫大的壓力向著序右使迎面壓來。

  最后,肅甄然更是在眾人的憤怒與驚詫中,道出所有人都為之一怔的一句話:

  “而且,據(jù)我所知,如今的江南,雖然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實則也是暗流湍急吧!”

  序右使聽聞,稍稍一皺眉后,卻不禁啞然失笑,引得肅甄然臉上的得意神情頓時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惶恐與愕然。

  卻見序右使眼神清澈沉靜,臉色從容,慢慢捋了捋泛白的胡須,不急不緩的道:“王子多慮了,縱使江南暗流湍急,甚至驚濤駭浪,北伐這條大船,也絕沉不了!”

  “悠悠華夏,浩瀚九州,卻被爾等蠻夷所竊!如此國難當(dāng)頭,大丈夫怎有屈身之理?!況且,你肅甄部在中原之行,更是慘絕人寰、罄竹難書,我大晉子民對爾等所犯下的血海深仇,非挫骨揚(yáng)灰,不能解恨!驅(qū)胡復(fù)晉,早已成為我華夏諸子之共愿!”

  序右使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瞪著對面的肅甄然,扶著木案,慢慢站起,傲然挺立于廳堂之上,神色已是莊嚴(yán),聲音逐漸雄渾,氣度也愈加凜然,雖不至于搖旗吶喊般壯闊恢弘,卻也是鏗鏘有力、大義豪邁。

  “吾等此番北伐,早已置生死于外,不破敵陣,不復(fù)河山,誓死不歸,而縱使我輩遇敗遭挫,折戟沉沙,也會有無數(shù)江南好兒郎,繼承吾等遺志,重舉北伐大旗,驅(qū)逐胡寇蠻夷,復(fù)我大晉江山!”

  “若是貴部不愿歸還洛陽,我便大軍攻破洛陽,若是貴部不愿退出陳邑、興山,我軍便武力收復(fù)二地!”

  “貴部敢于應(yīng)戰(zhàn),我軍自當(dāng)奉陪到底,決然無懼慕容石羯南下肆虐,只要能驅(qū)逐肅甄胡寇,縱然馬革裹尸、魂留疆場,亦能英名載于青史,豪情壯我后生,夫復(fù)何求乎?”

  序右使慷慨陳詞,一字一句,飽含萬丈豪情,盛氣凌人,言語措辭,分寸不讓,竟駁得對方啞口無言、驚恐不安。

  如折斷其根基一般,剎那間令肅甄然原本局勢上的主動蕩然無存,最后,還要步步緊逼,再三追問:“貴部敢應(yīng)戰(zhàn)否?貴部敢應(yīng)戰(zhàn)否?!貴部敢應(yīng)戰(zhàn)否?。?!”

  肅甄然眼神驚詫,看著序右使,竟一時不知言語,片刻后,才恍然反應(yīng)過來,深吸幾口氣,這才完全平復(fù)了心緒。

  但他也終歸不是等閑之輩,雖然局勢上,已被對方完全壓制住了,卻仍舊死守底線,絕不松口:“如若貴使堅持如此,那本次和談,便只有到此為止了,我會當(dāng)即稟明父汗,增兵洛陽,到時戰(zhàn)場上一絕雌雄吧!”

  兩人唇槍舌戰(zhàn),互不相讓,與其說是和談,然沖突之激烈,卻比交戰(zhàn)對壘更甚,席案上的交鋒也從午時持續(xù)到了傍晚,最后,還是坐于上賓的司馬徽打斷了雙方。

  司馬徽頗有些倦意的伸展雙臂,然后看向肅甄然,道:“我軍可以不要陳邑、興山二地,但貴部需賠付我軍南陽之戰(zhàn)以來的軍械輜重、糧餉戰(zhàn)馬,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肅甄然聽罷,沉默了,低頭沉思,又偶爾看看坐于一旁,一臉倦容的肅甄言雪,不做言語。

  而序右使聽聞,卻忙拱手行禮,神色焦灼,語氣不甘,道:“殿下!陳邑、興山二地,不可落入肅甄部之手,況且我軍尚有收復(fù)此二地的實力,還請越王三思??!”

  見肅甄然猶豫,司馬徽伸手打斷了序右使仍要說的話,接著補(bǔ)充道:“貴部征戰(zhàn)八方,又劫掠關(guān)中膏腴之地,如此財物輜重,想必也不過是滴水之于江河吧!”

  此話出口,肅甄然完全看向了坐于一旁,同樣疲憊不堪的肅甄言雪,顯然是在等對方來定奪。

  而肅甄言雪,也鄭重其事的低頭深思,良久后,方才點點頭,算是應(yīng)允了。

  肅甄然這才起身,正式回復(fù)司馬徽道:“如此,便依越王之言,達(dá)成合約,至于具體賠付條例,還請越王容吾等今日先行回驛館磋商,明日定給貴軍一個詳細(xì)合理的答復(fù)!”

  司馬徽聽聞,也透著乏意,些許勉強(qiáng)的笑笑,道:“如此,本王便靜候貴部佳音!”

  未了,司馬徽扶著木案,慢慢站起身來,喚來衛(wèi)士,協(xié)同眾將一起,禮送肅甄言雪二人出了宅院。

  雙方行過告別禮,在儀車卷起的薄薄灰塵中,左右使領(lǐng)眾將一同目送對方的儀隊消失在大道的另一頭。

  夕陽已斜,見對方已經(jīng)走遠(yuǎn),司馬徽這才上前,向序右使拱手拜了一禮,道:“今日和談,序右使勞累了!”

  序右使見罷,也連忙回禮,相對而拜,道:“越王言重了,同是為大晉江山,何言勞累之談!”

  “只是......”序右使直起身來,放緩了語氣,眼神倒是平靜無甚波瀾,接著道:“只是對方昨夜已經(jīng)知曉我方底細(xì),如若不然,興許陳邑、興山兩地,今日都能連同洛陽一起收回!”

  司馬徽望了望鮮卑儀隊遠(yuǎn)去的方向,輕然嘆了口氣,似安撫道:“今日序右使已經(jīng)盡力了,本王知曉!”

  “多謝越王體諒!”

  蘭左使見眾將早已疲乏,也向后拱手行一高禮,道:“今日諸位將軍辛苦了,眾將先暫且回各自營房休息,明日諸位還得同我一起,再會一會鮮卑的三位來使呢!”

  祖顧聽聞,想起肅甄然挑釁自己一事,還余怒未消,將赤煉劍一手踱在地上,寬厚的劍鞘激起縷縷薄沙。

  但他并未言語,也并未因這一絲憤恨而掩蓋住那份猜疑,只是在心中暗自斟酌今日那肅甄然于廳堂上的一舉一動。

  蘭左使送離了宅院中的眾將,便隨著司馬徽又進(jìn)入廳堂之內(nèi),而林瀟云雖然心中有所疑惑,一時并未開口,隨在序右使身后,出了宅院,向著臨時的營房而去。

  “弟子有一事不明,還望師父指點!”林瀟云跟在序右使身后,望著前方那淡然自若的步伐,有所猶疑,但終究還是問出聲來。

  “何事?”序右使未停步,也未轉(zhuǎn)身。

  “師父莫不是真的放棄了陳邑、興山兩地?誠如師父之言,我軍完全有實力拿下此處,為何不一再堅持了呢?還有義父突然松口,也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序右使聽聞林瀟云的疑慮,這才停下步伐,道:

  “昨夜之事,雖然詭異,但經(jīng)過今天的和談,為師已能確定,對方已然知曉了我軍的底細(xì)和窘境,至于,越王之言,是為師事先之意!”

  轉(zhuǎn)過身來,序右使看向已經(jīng)有些明了的林瀟云,接著道:

  “對方既已知曉我軍底細(xì),我若仍執(zhí)著于洛陽城的得失,則必然會被對方完全壓制,因此,只有抬高底線,才能確保對方心甘情愿的歸還洛陽!陳邑、興山是對方絕不會放棄的兩地,這也是我執(zhí)著于此的目的!”

  話已至此,林瀟云自然已經(jīng)明白,但沒等他開口,卻聽序右使接著道:

  “對方知曉我軍底細(xì),卻仍舊保不住洛陽城,是戰(zhàn)場上的劣勢所困,但在我軍的步步進(jìn)逼下,仍能死咬底線,絕不松口,保住陳邑、興山兩地,則是那肅甄然的本事?。 ?p>  “洛陽城下一戰(zhàn),竟能與祖顧打成平手,今日一番言談,又巧言善辯、謀略過人,此等文武雙雄之?dāng)?,絕對不容輕視!”

  序右使說完,不自覺的微微皺起了眉頭,瞇著眼,似乎在深深思考著什么。

  稍稍停留后,一絲微風(fēng)拂過,序右使也再度完全睜開了眼,露出陰冷沉峻的目光,擲地有聲的道:“回主帥宅院!”

  序右使邁開些許匆忙的步伐,面色沉穩(wěn)的與林瀟云擦肩而過,向著主帥宅邸方向而回。

  而林瀟云從師多年,對于此等氣場,自然明白了序右使的言外之意......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