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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葉

第四十九章 生死不明

晉葉 青豐巖木 3120 2019-05-22 13:26:24

  林瀟云將手指放在葉玄的鼻下,良久后微微一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氣流。

  “還有氣!”

  林瀟云的聲音頓時一喜,立即把身上的雪袍解下披在葉玄身上,接著大聲對身后的衛(wèi)兵吩咐道:“速請柳大夫!通知葉公!”

  林瀟云一邊急急說著,一邊將奄奄一息的葉玄背到了主將營中。

  而此刻,帳外風雪已驟……

  林瀟云在將葉玄安置好后,又命人升起了篝火,營帳內瞬時暖和了許多,但許久之后,葉玄身上卻依然是死一般的冰涼。

  將近亥時,葉家人才從城內趕到了林字營主將營帳。

  葉凌在掀開營帳幕簾的一剎那,便徹底傻住了眼,腳跟定在原地動彈不得,焦急的神情也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葉母跟著來到營帳之內,原本就喘著粗氣,急切萬分,可是眼前葉玄的模樣卻讓她頓時心頭一痛,只覺一口氣悶在胸中,不得呼吸,眼前驟然變得一片模糊,身體也恍然失去平衡,一把重重的扶在了營帳門簾旁的柱子上,眼見要昏倒過去。

  好在被后面趕到的虛子憐及時扶住了,并用手給她順了幾口氣后,才勉強緩過來,但眼淚卻奪眶而出,哭聲再也抑制不住了。

  虛子憐一邊給葉母順著氣,一邊安慰著,但看著躺在營帳鋪位上的葉玄,心中也是一陣酸楚,落下兩行淚來。

  而隨后從旁邊擠進營帳的葉坤和葉常,同樣是在看到葉玄的瞬間便呆住了,口舌干澀,如鯁在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起來。

  葉玄躺在林瀟云營帳中的鋪位上,身上蓋著幾層厚厚的絮褥,但臉色卻依舊是一片死白,甚至還有些地方已經泛著綠了,頭發(fā)干枯散亂,如深秋的茅草一般,雙眼緊閉,嘴唇慘白,無絲毫血色,已然感覺不到呼吸了。

  林瀟云在營帳中,只是靜靜的看著剛到的葉家人,一句話也沒有說,當然,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良久之后,葉凌看著躺著的葉玄才反應過來,努力忍住淚水,深咽一口氣后,邁著艱難的步伐向著葉玄走去。

  到得近處,葉凌才發(fā)現(xiàn),在葉玄手里牢牢握著的,赫然是虛衍的那桿雕龍銅柄白纓槍!

  葉凌見罷,心間再度掀起一陣悲涼,他緩緩的在鋪前蹲下,伸出手去輕輕的撫了撫葉玄凌亂的頭發(fā),然后輕輕掀開被子,準備將長槍取出。

  然而,掀開被子后,葉凌竟發(fā)現(xiàn),此時已無絲毫生氣的葉玄卻依然死死握著手中的白纓槍。

  看著這一幕,葉凌鼻子一酸,轉過頭看著葉玄慘白無神的臉,視線慢慢的模糊了,兩行淚水終于不受控制,沿著臉頰淌下。

  葉凌的嘴唇顫動著,良久后才用哽咽的聲音在葉玄耳邊輕輕說道:“玄兒到家了……”

  此話說出口,帳內眾人不禁都是一陣鼻酸,而下一刻,卻見那雙滿是凍瘡的手仿佛漸漸松開了,葉凌因此得以從葉玄手中取出了那桿白纓槍。

  葉凌用衣袖擦了一擦淚水,站起身來,閉著仍然含有淚水的雙眼,仰頭長長嘆了一口氣,平靜下來后,手持著長槍,轉過身來。

  就在此時,江陵城中最有名望的柳大夫也已趕到了主將營中,進帳同葉凌和林瀟云行禮過后,便即刻向著葉玄走去。

  柳大夫年過六旬,衣著整潔素雅,步伐穩(wěn)健雍然,白須長髯,仙風道骨,進帳后眉宇間時刻閃爍著利智平靜的神情,然而,在靠近鋪位,看見葉玄的一剎那,也不禁咂舌,著實是驚了一下。

  柳大夫先是微微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隨后皺起眉,神情嚴肅的彎下腰去,將手指置于葉玄鼻下,感受著那極為微弱的氣息。

  接著,又提袖抬手,將手背貼靠在了葉玄的額頭,復而翻開葉玄的眼皮,在火光下細細觀察著那雙暗淡無光的眼眸,最后才坐下來,從被中拿出葉玄的手,一邊捋著長長的白須,一邊給葉玄診脈。

  可以看出,隨著診斷的深入,柳大夫雖然仍舊皺著眉,但已然沒有剛開始的那絲肅穆與沉重了。

  忽然,柳大夫驚疑一聲,眉頭再度緊緊挑了一下,而這一聲驚呼也使得在場的眾人都緊張了起來,大家的心頓時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所有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全部集中在了柳大夫的身上。

  只見柳大夫即刻起身,將葉玄身上的絮褥掀起,找了片刻后方才又將其蓋上,隨后,自顧自的點了點頭,恍然明了的自語道:“原來如此!”

  說完,轉過身來,對葉凌再次行禮道:“葉公還請放心,既然人已到此,若是悉心調養(yǎng),性命恐是無礙了!”

  眾人聽柳大夫如此斷定,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只是……”

  柳大夫語調一轉,話還沒說出口,便被葉常打斷了:“只是什么?”

  葉常雙目如炬,焦急如焚的問道,而眾人剛稍稍松懈的神經即刻又緊緊崩了起來。

  葉凌見狀,示意柳大夫言明細況。

  于是,柳大夫一捋白須,接著道:“只是葉郎君右腿上的傷勢十分嚴重,應該已有多日,還是要及時清洗一番為好!至于其他一些凍傷倒是不足為懼,話雖如此,但會不會繼續(xù)惡化,老朽還不得為知!現(xiàn)幾日主要以補養(yǎng)為主,待其元氣恢復,老朽會再次前來的!”

  葉凌聽罷,先是一驚,因為他還不知道葉玄的右腿上竟然仍有傷勢,不過好在性命無憂,也算是松了一大口氣,忙對柳大夫道謝。

  柳大夫在交代了一些事宜后,便告辭離開了,而林瀟云則即刻吩咐帳外的衛(wèi)兵,速將熱水送到主將營來。

  柳大夫離開后,葉母和葉常父子忙擁到了葉玄的鋪位旁,而葉凌在確認了一番葉玄的傷勢后,回過身來,看著握在自己手里的白纓槍,靜靜端詳了良久。

  葉凌只覺得這一桿沉甸甸的長槍此刻并不是壓在他的手掌上,而是壓在了他的心頭,沉沉的,重重的,十分痛苦。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走向了佇立在一旁,正淚眼模糊看著自己手中白纓槍的虛子憐。

  “子憐,這支白纓槍……就暫時存放在世叔這吧……”

  葉凌似乎在極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情感,費了好大的力氣方能以相對平靜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因為他知道,在虛子憐面前,他作為長輩,一定不能首先失去希望,于是他強作鎮(zhèn)定的接著道:“等玄兒醒過來,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你父兄二人應該都平安無事的!”

  虛子憐當然知道這只是安慰的話,她哽咽著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要止住一直淌下的淚水,但顯然只是徒勞,最后只能含淚點了點頭,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看著葉凌手中的白纓槍,緩緩伸出顫抖的手來,輕輕摩挲著雕有飛龍的銅柄,仿佛仍能感覺到昔日自家兄長留在長槍上的溫度一般。

  不久之后,兵士們便抬了一大桶熱水進來,在葉坤的幫手下,兩名府衛(wèi)把葉玄扶起,將那身早已破爛的冰涼衣物脫下,欲先洗凈他身上的污垢與寒氣。

  而虛子憐見狀,也自覺領著丫鬟小欣出了營帳回避。

  然而,當葉坤拿著那件脫下的袍服時,手指卻碰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他連忙搜出來,只看了一眼,便立馬轉身交給了葉母。

  葉母凝視著手里純厚圓潤的玉佩,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沉思了良久,然后轉身走到了林瀟云跟前,鄭重其事的道:“林將軍,老嫗現(xiàn)有一事相求!”

  林瀟云聽罷,躬身施禮,即說道:“太夫人盡管吩咐!”

  葉母見林瀟云答應下來,于是將飛燕玉佩遞與林瀟云跟前,道:“還請林將軍將此玉佩交與子憐!”

  其實,自從洛陽淪陷的消息傳至荊州,葉玄北上后,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林瀟云就時常來往葉宅探望,雖然拜訪的理由千奇百怪,但總會很隱晦的提出請求,想見一見虛子憐。

  頭幾次虛子憐因為悲傷過度,不肯相見,但后來還是見過幾次,雖然每次都只是淺淺幾句,大多時間只是隔著展屏,默默陪伴,但其中的情愫也都被葉母暗暗看在眼中。

  也正是因為這,葉母才覺得此時由林瀟云去寬慰虛子憐,或許效果會更好一些。

  畢竟,虛子憐不能再沉湎于過去的悲痛之中,她需要的是一個重新的開始。

  林瀟云聽聞葉母的請求,些許遲疑過后,接過玉佩,沒再多問什么,重新披上雪袍,徑直走向了營帳外。

  漆黑的夜空中一片清冷,偶見的幾點星光也顯得十分遙遠,沒有月亮的映襯,格外讓人覺得孤寂凄涼。

  虛子憐背對著門簾,側靠在營帳的木質支柱上,低首垂淚,哭聲嗚咽,單薄的衣衫下,纖弱的雙肩止不住的顫抖,沿著臉頰淌下的兩行淚水,在火光的照耀下,更加顯目。

  丫鬟小欣則陪著她一塊哭,一邊哭還一邊斷斷續(xù)續(xù)的安慰著她,不過當她看到林瀟云在出了營帳往這邊走來后,眼中的目光立馬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林瀟云沖小欣點了點頭,待她識趣的退到一邊之后,才握緊手里的玉佩,慢步向著那個凄美悲涼的身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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