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薩默塞斯這一生走過的最長的路。
薩默塞斯·金·帕利斯里爾于徳瑪雪利爾王朝二一三年出生于王城,其父盧爾修西·金·帕里斯里爾任騎士團副團長一職,其母坎德拉·傅立西塞多是世襲貴族家的小女兒。
薩默塞斯從出生起就在騎士團中生活,從出生前就注定要進入教廷了。
那時進入教廷有兩種方式:一是通過駐扎各地的牧師推薦,孩子們有操縱術的天賦,他們無法理解,但可自然而然地展示,若有掌握法術者可自愿進入教廷習院;二是強制貴族家的第一個孩子到習院學習。
薩默塞斯作為家中的長子,必須得去教廷習院不可。
當時,教廷、王宮、騎士團三者互相支持、相互牽制,整個國家在這三者之上建立起來。
大師、王、騎士團團長都必須為術士,因此必須在教廷習院學習,直到得到上一屆大師和老師們的認可。
八歲的薩默塞斯知道為了實現他的夢想——成為騎士團團長——必須進入習院學習不可。
沒想到在教廷習院一呆就是十二年。
在這十二年中,每年有一次和家人見面的機會,除此之外,未經大師允許不得踏出教廷習院半步。
習院中的學生年齡越長,術的天賦越高,掌握的術越多,成為教廷一員的可能性更大。
王發(fā)號施令、治理國家;騎士團管理各個地區(qū)的區(qū)界紛爭;教廷不理政事,不沾軍務,只負責全國范圍內的牧師派遣與百年一次的大型祭祀。
大師沒有本職工作,平日不出大事只要留在王城即可。
但實際上,穩(wěn)定各個地區(qū)的既不是王也不是騎士團,而是牧師;整個國家最敬仰的人,并非騎士團團長,也不全然是王,而是大師。
這必須得從選擇歷代大師的標準說起。
王靠斗爭選出;騎士團團長憑武力;要得到認同成為大師,術為第二,心為第一。
第一代大師的資料早已無處可尋,可以確認的是那時人和龍還在共居,并且龍才是世界的主宰。
伴隨人與龍的數量齊平的是半龍半人大師的出現,第一個人類任大師時龍已被趕離大陸,從此不知蹤跡,無處可尋,成為了傳說故事的一部分。
大陸以外的人們不聽王的管轄,騎士團去不了海域異地,大師則擁有操縱整個世界的術。
而平等、中立、不加妄言、平衡自我是大師必須擁有的品質。大師是世界意志的代表者,不站在任何一方,包括他自己身邊。
大師之所以為大師,是因大師要拋去自己的真名,也即忘記自己。
與出生時就已擁有的本心不同,名字與記憶連接在一起,是人被后天賦予的。
正如出生一樣,名字無法在最初被選擇,一般要伴隨人的一生,后天改換是出于自我意志。
對自己名字有所喜好與人如其名大致道理相同,名字包含的一切和人的性格相輔相成。
大師需要后天習得的一切,但不需要名字——不需要性格中超出人類的平均意志之外的部分。
不同尋常的要求下選出的大師理所當然是整個國家最尊貴的人,擁有與王和騎士團團長并駕齊驅甚至更高的權力。
歷代大師都由上屆大師在去世前親自指定,其他人不得插手。
在交替大師一位的同時,王與騎士團團長也必須更換。
大師的生死對世界來說至關重要,非自愿的死亡能被世界察覺到并給予沒能保護好大師的世界以懲罰——這也是大師必須呆在王城教廷的原因之一。
薩默塞斯奔向祭祀中心時,無數片段在心中升起。他一時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一年半前,王前所未有在政事上有所懈怠,接著大師秘密離開王城教廷,半年后回來,與從前判若兩人。據薩默塞斯所見,是再稱職不過的大師應表現出的樣子。對一切無動于衷,不放諸事于心上。
好不容易抽出時間跑去教廷,得知大師竟然去了習院。習院一旦離開不得復歸,
薩默塞斯糾結再三,沒有打破規(guī)矩闖入。
民間傳出大師每日都在教廷習院的河邊冥想的消息,薩默塞斯與王會面,通過鏡子,他見到坐在河邊的大師。
她在細雨中靜靜地看著湖面,周圍自動形成一個隔開雨水的屏障,她好像已坐了上千年。
薩默塞斯無言,王讓他放心,他放不下,又不知該怎么辦。
倒數第三次見面在廣場的塔樓上,倒數第二次在她教廷的住處。
“大師呢?王呢?!”薩默塞斯沖到祭祀點,問維持著秩序、安撫民眾的騎士團成員。
“團長!”騎士們見到他仿佛都看見了希望:“不知道!日食結束時大師就不見了,王也……一樣?!?p> 薩默塞斯心中一團亂,聽后跑向觀樓。
騎士們讓開一條路讓他通過,對于他們試探性的慌張問題,薩默塞斯沒給予任何指示。
住民見到他紛紛向他祈求,房子在燃燒,大師不知所蹤,王也不見了,這會不會是懲罰?
薩摩塞斯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向觀樓處的貝阿特麗絲。侍女們攙扶著王后,不知該往何處去,王宮也在燃燒。
薩默塞斯抓住她的手臂,問道:“王去哪里了?”
他得到的是妹妹不住的抽泣。
被侍女們攙扶著的貝阿特麗絲幾近瘋狂,根本沒聽到他的聲音似的。
他又問了一遍,于崩潰邊緣的貝阿特麗絲看向他,冷笑出聲,極其冷靜地吐出了兩個字:
“塔樓?!?p> 這將是他與大師最后一次見面。
騎士團團長,“冰之美人”薩默塞斯活到二十五歲有三件事情不能妥協(xié):一是每天早晨起床要喝一杯水;二是不在家外放下長發(fā);三是絕對不用自己的雙腳奔跑。
今天早晨他喝過水了,他的頭發(fā)已散落了,他正在面無表情地奔跑著,不顧一切地朝著目的地奔跑。
從祭祀點到塔樓的路是薩默塞斯這一生跑過的最長的路,他跑在無法熄滅的火海里,他跑在回憶連成的片段中,他跑在過去、現在與未來交匯的時間點上。
阿德萊德站在塔樓上。兩人隔著的街道仿佛一生的萬水千山。
她看見了薩默塞斯,她對著身后的亞瑟說了些什么,她對薩默塞斯微笑,她踩上塔樓的高臺,縱身躍了下去,像從舞臺上跳下,像退到幕布后。
薩默塞斯的腳往前邁了一步,又定在原地,幾秒后再次抬起,奮力奔跑。
他知道,他應該知道,他就該知道……她是阿德萊德,從來就不是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