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人報賈母,說四姑娘惜春不見了,賈母和寶釵一面叫人去告訴王夫人和尤氏,一面坐了軟轎和寶釵急急來到大觀園惜春住所。
一會兒,賈母,王夫人,尤氏,鳳姐,李紈,寶釵等都來到了惜春的住所藕香榭。眾人見屋子里東西都好好的,并沒有少什么東西,驚異惜春怎么會不見。寶釵突然見惜春常畫畫的桌子上有一封信,忙拿了看,見上面寫著賈珍親啟,忙將信給了尤氏。賈母忙叫尤氏打開看寫的什么,尤氏怕賈珍怪罪,道:“老太太,這信是四姑娘給她哥哥的,還是讓她哥哥打開才好。”
賈母聽了,生氣道:“珍哥媳婦,都這個時候了,還拘這些小事!四丫頭不見了,珍哥只會比我們更著急。也許這信上有四丫頭的下落!快打開信看看!等珍哥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尤氏無奈,到底還是將信給你賈母,賈母坐下,將信打開,只見上面寫道:“哥哥,嫂子,妹妹我長大了,自尋去處,你們也別來找我。我既然已經(jīng)決心出府,就決不會再回來。也請告訴老太太和太太,教養(yǎng)之恩,惜春記在心里。望你們保重!”賈母見了,手拿信紙抖著手道:“你們瞧瞧,這個四丫頭,真真讓人氣死!”說罷忍不住留淚。眾人見了,也嘆息不已,卻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妥。
尤氏見賈母難過,勸道:“老太太,你也別傷心。四姑娘既然留了這信,我就拿回去給她哥哥看,想必她哥哥不會怪我們?!北娙寺犃耍矡o它法。況且天色已晚,只好各自回去商議法子找人。
賈母回到住所,匆匆吃了飯,當(dāng)即叫鳳姐將昨夜守門的婆子傳來問話。問了好幾個,都說沒有見到惜春出去。賈母生氣地責(zé)道:“園子的大門是好些小廝守著,也都說沒有看到人出去,想必不會說謊,定是你們這些守小門的放走人的。兩個大活人,難道是飛出去了不成!”
鳳姐聽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罵道:“你們幾個若不老實說,看我一個個揭了你們的皮!你們都說沒有見過四姑娘,難道彩屏也沒有見過?”見眾人不說話,鳳姐叫人去把藕香榭及附近所有的丫頭婆子叫來,問誰從昨晚起見過彩屏或惜春。幾個丫頭婆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四姑娘平常只和彩屏在一起,我們都在外面。昨天晚上我們用過飯,彩屏姑娘出來對我們說,四姑娘要寫字畫畫,叫我們不要吵著她,叫我們早早去歇。因為原來四姑娘也常這樣吩咐,所以我聽了彩屏的話,就早早去歇了。我們歇下時,四姑娘的屋子一直有燈的?!?p> 鳳姐又看了一下眾人,道:“你們還有誰瞞著的?現(xiàn)在說了,我也不責(zé)罰。若我查出來了,那就別怪我不給情面!”
只見一婆子聽了,慌忙爬到鳳姐面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二奶奶,請先饒了我吧。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與四姑娘離開園子有關(guān)。”鳳姐聽了,忙責(zé)道:“還不快說!”那婆子慌忙稟道:“昨晚亥時,彩屏姑娘抱了一大把廢紙和寫了字的經(jīng)卷,說是四姑娘夢見自己的母親了,姑娘要她幫忙在園子外面,燒些紙錢和經(jīng)卷給自己的母親。因為怕在園子里燒驚動人,所以說要到園子外的墻下燒。于是我就開了小門,彩屏將紙抱出去后,說是忘了帶火折子,叫我借火折子用一下。我于是進(jìn)屋子拿了火折子給她。她接了就出去了。我看彩屏點著了廢紙,她進(jìn)來將火折子給了我,又說天冷,叫我先掩上門,又說可以在屋子里等一會,她燒完就進(jìn)來。只一會,我看外面已經(jīng)沒有了火光,就去關(guān)門,見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只是沒有閂上,我想彩屏肯定回來了,就閂了門睡了??晌艺娴囊恢睕]有見到四姑娘!”
鳳姐聽了,問道:“果真沒有見過四姑娘?”那婆子道:“真沒有看到四姑娘,除了彩屏,再沒有見到其他人。”鳳姐又問道:“那彩屏到底有沒有在外面燒紙?”那婆子道:“燒了,我給了火折子給她,怕她不還,就看她點了火,站在門口等她來還。后來我在屋子里,從窗子里也見到那燒紙的火光。二奶奶不信,可以去看,那圍墻下面還有紙灰呢。”鳳姐當(dāng)即叫了兩個丫頭跟了這婆子過去查看。一會,那兩個丫頭回報說,那里確實有燒紙的痕跡。鳳姐此時也沒有了主意,只好道:“老太太,四丫頭要走,不可能選夜里的,姑娘家都膽子小。四姑娘從沒有出去過。她又是小孩子心性。這么冷的天,兩個姑娘出去,真不敢想象。況且她們又沒有什么銀錢?!?p> 賈母聽了,嘆氣道:“論理確實是這樣,這四丫頭平常就有些古怪,但到底是個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辦?”一邊又叫人去園子里的池塘里找,想想又覺得不妥,畢竟惜春留了信,賈母自言自語道:“自尋去處,不會去自盡吧?但好端端的,又為什么要離開府里?”賈母和鳳姐想不出法子,看看天色已經(jīng)很晚,只好明天再作打算。
且說寧國府,尤氏回去,等了好久,也不見賈珍回來。原來,那日賈珍正在一世家子弟家里飲酒尋樂。子時賈珍回到府里,見尤氏已經(jīng)歇下,只好去佩鳳那里歇。次日辰時起來,賈珍才得知惜春失蹤之事。賈珍看了惜春留的信,忙把賈蓉叫來,叫快打發(fā)人去尋找。自己忙忙來到榮國府,問了一下情況,聽得惜春府外只認(rèn)識妙玉,探春,黛玉還有迎春,忙打發(fā)人去這幾處尋找,忙碌了一天,晚間人回來,都說沒有。又說這幾處都留了話,只要惜春去了,定會來府里告知。
連著幾天,賈珍父子都著人去找惜春,可惜春就如針沉大海,再無蹤影。過了十多天,賈珍雖然幾近絕望,但還是親自去妙玉,探春,黛玉還有迎春幾人處尋問一下,依舊沒有惜春消息。想惜春出府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賈珍垂頭喪氣只好作罷。
妙玉,探春,黛玉還有迎春都得到了惜春失蹤的消息,也是著急,都想不到惜春究竟去了哪里。尤其妙玉和黛玉,感嘆了好一番,卻也無奈。
那么惜春究竟是怎樣出府,去了哪呢?
原來,惜春自探春走后,因為園子里越發(fā)冷情,加上知道府里目前只有自己一個姑娘,生怕會被胡亂算計,落個像迎春這樣的下場,況且原有追隨妙玉之心。知道自己明出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和彩屏悄悄商議了幾天,收拾好積攢的一些銀錢,準(zhǔn)備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雖然說惜春剛滿十四歲,卻天生一種倔性情,既然已經(jīng)有主張,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
這日晚間,惜春著好丫頭裝束,帶了包袱,設(shè)計叫彩屏打發(fā)了院子里外的婆子丫頭,待到亥時,又叫彩屏糊弄了看門的婆子,乘婆子帶彩屏去屋子里拿火折子,已經(jīng)悄悄出了小門。彩屏出來后,關(guān)了小門,兩人急急離開。
剛走了一段路,見一人駕著馬車經(jīng)過,彩屏忙攔了馬車道:“大爺,我們有要事去南街客棧找一個外來的親戚,剛走了一段路,求大爺帶我們一程。”那人聽了,見是兩個小丫頭,忙道:“這里離南街遠(yuǎn)呢,這么晚了,我就全當(dāng)做善事,送你們過去吧?!庇谑莾扇松狭塑嚕北寄辖侄?。
原來,惜春原來從沒有去過外面,只上次去黛玉那里才知道有個南街,且知道離賈府較遠(yuǎn),想找黛園紫鵑的父母打聽西門外在哪里,好去找妙玉,所以想先去南街那邊。
車上,彩屏悄聲對惜春道:“姑娘,這個人不知道是好人還是歹人。我們還是要小心些才好?!毕Т狐c點頭??赐饷骐m然夜色已深,卻因有月亮和星星,不十分黑。彩屏比惜春大兩歲,比惜春更細(xì)心大膽,對惜春也十分忠心。所以兩人出來后并不十分害怕。
行了好一會,惜春彩屏掀開簾子,見遠(yuǎn)遠(yuǎn)像是大街,好些燈火,彩屏忙問那趕車的人:“大爺,到了嗎?”那人道:“姑娘,前面就是了?!辈势恋溃骸澳谴鬆?shù)角懊嬗袩艋鸬牡胤剑覀兙拖萝?。多少錢呢?”那人道:“這么晚,就給五百錢吧?!毕Т旱溃骸安势粒瑒偛判液糜龅竭@么個趕車的,一會多給他一吊錢吧?!辈势恋溃骸昂茫吐牴媚锏?,姑娘一會拿好東西,下車小心些。”
馬車停了下來,彩屏掀開車簾,見已經(jīng)在一家店鋪門前,只是所有店鋪都已經(jīng)關(guān)門,只有幾個燈籠還在檐下晃動。彩屏先下車,摸出錢來給那車夫?;仡^見惜春還站在車上,忙道:“姑娘小心些,我來扶你?!闭シ鱿Т合萝嚕灰娨蝗蓑T馬奔過,驚得那馬車的馬揚了一下四蹄,只聽惜春驚叫了一聲,懸空重重摔倒馬車下,驚得彩屏和那趕車人忙去看惜春。彩屏見惜春臉朝下,忙去摸惜春的臉,感到一手是鮮血,嚇得大叫:“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那趕車的也忙對著那騎馬過去的人大喊:“喂!騎馬的!你都驚壞人了!”彩屏的大哭聲和趕車人的叫聲也驚到了騎馬的人,那人迅速籠住馬頭回轉(zhuǎn),近前下馬,蹲下身查看惜春。
彩屏將惜春抱住,拼命搖惜春,哭叫:“姑娘,你醒醒!”見惜春沒有任何反應(yīng),彩屏慌道:“啊,姑娘流這么多血!姑娘要死了?”說完大哭。那騎馬的人拿起惜春的一只手,摸了一下脈搏,忙道:“別急,這姑娘昏過去了。你放心,快隨我來,我家住得不遠(yuǎn),我懂點醫(yī)術(shù),先去我那里看看傷勢?!?p> 說著,抱起惜春,叫彩屏拿好包袱,牽好馬,又謝了一下那趕車人,才急急往前走。彩屏見那人腰掛佩劍,不像壞人,且眼下已經(jīng)沒有了主意,只好牽了馬背了包袱隨那人走。見那人往前走了一段路,拐過一個彎道,來到一個院子前,用腳踢門叫道:“姑媽!姑媽!快開門!”
只一會,聽門“吱呀”一聲開了,只聽一個婦人的聲音:“湘蓮,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那人道:“姑媽,快進(jìn)去點燈,我的馬驚嚇了這個姑娘,她受傷了。”說著抱了惜春進(jìn)屋子。彩屏將馬牽進(jìn)屋子,回頭關(guān)了院門,忙跟那人進(jìn)屋子。
屋子已經(jīng)點上燈,湘蓮將惜春放在榻上,見惜春一臉是血。還有一只褲管上好些血。那婦人見了,忙去廚房端了一盆熱水,湘蓮接過濕布去擦惜春臉上的血跡,看了一下,忙將濕布遞給彩屏,道:“你看她腿上傷在哪,我去拿藥!”說著起身進(jìn)了傍邊的屋子。彩屏忙卷起惜春滿是血跡的那條腿的褲子,見膝蓋處破了,還在流血,不住哭道:“姑娘,你醒醒!別嚇彩屏!”
湘蓮拿了一包藥和幾塊布條出來,將藥敷在惜春額頭上,用布條包扎好,安慰彩屏道:“姑娘別哭,這姑娘額頭上的傷雖然流了不少血,但不嚴(yán)重,以后也不會有疤痕。”又低頭看了一下惜春的腿傷,道:“這腿上的傷要重些,可能恢復(fù)要不少時間,好在沒有傷壞骨頭,只是這段時間不可以走路?!闭f著也敷上藥,用布條包扎好,對彩屏道:“看姑娘帶著包袱,應(yīng)當(dāng)有換的衣褲吧,你幫她換好,我先出去。姑媽,弄些熱水給她,我再去燒熱水。”說著將門帶好,走了出去。
一會,彩屏幫惜春擦干凈身子,換好干凈的衣褲,見惜春還是沒有醒,有些著急。那個叫湘蓮的進(jìn)來道:“姑娘,我叫柳湘蓮,那個是我姑媽,你放心,那姑娘是因我受傷,我會醫(yī)好她的,你叫什么?”彩屏道:“我叫彩屏?!毕嫔彽溃骸澳慵夜媚锟赡芾哿耍质芰藗腕@嚇,現(xiàn)在可能還不能很快醒來,你們先進(jìn)里面去歇息,有事叫我,我今晚就這榻上歇息。”說著抱起惜春,進(jìn)了里屋,將惜春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對彩屏道:“你守在這里,我再去給她泡點湯藥,她喝下你們再歇息。”說著走了出去。
彩屏守在惜春身邊,喃喃道:“姑娘,怎么我們這么命苦!好不容易出來了,又遇上這樣的事情!佛祖保佑!”只見湘蓮端了一碗湯藥進(jìn)來,對彩屏道:“彩屏,把你家姑娘扶起!”彩屏扶起惜春,湘蓮用勺子舀了湯藥,喂給惜春喝下。彩屏見湘蓮十分細(xì)心耐心,把所有的警戒心也放下了。柳湘蓮喂了惜春好久,才將一碗藥喂完。
柳湘蓮將藥碗放下,道:“彩屏姑娘,冒昧問一下,這么晚了,你們兩個姑娘家怎么還在外面?你們要去哪?現(xiàn)在遇上這樣的事情,只怕你們一時走不了?!币势猎趺礃踊卮穑埧聪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