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長生根

　　左恒的腰方彎到一半，面生的老者就已經(jīng)來到的跟前，身手敏健到?jīng)]有一點老人家的樣子。她先是換了只手拾起樹枝，才起身回答老者的問題：“吳德家往外三間，李端沒聽說過?！?p>　　老者呵呵一笑，“女娃娃，你和這李端住在一個巷子里，怎么會不知道呢?！?p>　　害怕連這兩個人選都被提前挑選走，他也沒了什么耐心，“再說，你不是都說了吳德，為什么不把李端也說出來？”

　　左恒定定看著他，答道：“住在一個巷子里面就一定要認識嗎？”

　　女童說的也確實是實話，住在窮巷里頭的大部分人在她爹娘去世之后就沒了來往，她本身也不是那種向別人開口尋求幫助的人，也不愛和巷里的孩子扎堆。之所以能將吳德家記得格外清楚，還是因為吳寡婦偶爾的邀約。

　　許姓老者狐疑地打量了女童幾眼，窮巷也就三四十戶左右的人家，怎么可能連家門口的人都不清楚，而且她既然說一瞞一，就肯定是故意如此，想要從中得到什么甜頭。

　　“女娃娃，隱瞞對你沒什么好處?！弊哉J為想通其中關(guān)竅的老者冷笑一聲，“你若是干脆利落告訴我，我說不定還能給你些銀錢?，F(xiàn)在，就是你說了，也來不及了?！?p>　　本就在云霞那處吃了個悶虧，心里正窩著火，誰知眼前的女娃娃還如此不知好歹，老者的耐心降至冰點，眼看就要朝著左恒下手。

　　左恒毫無所覺，只覺得他是急著尋人，又把話重復(fù)了一遍：“我沒撒謊，住在一個巷子里頭也可以不認識，你可以去問問別人。”

　　她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李端。

　　這樣不合作的態(tài)度無疑使得老者怒意更甚，臉上隱隱透出笑意之下的陰鷙，“這樣啊，那我去問問別人好了，多謝女娃娃?！?p>　　老者抬手想要去拍左恒的肩，滿是皺紋的手剛落到左恒的肩頭，一桿銀槍就刺向了他的后頸。

　　“你再動一下，這桿槍就會刺穿你的后頸?！泵麨榧t纓的妙齡女郎一手拎著酒，一手持槍，說不出的英姿颯颯。

　　她嘴唇稍微往上勾了勾，眉頭也挑高了些，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道：“我不過是過路去接個人，就看見你壞規(guī)矩，這可真是湊了巧了。”

　　老者朝左恒肩頭拍的動作頓時一滯，不動聲色地收回了大半的力道：“我不過是想要問個路而已，怎么就壞了規(guī)矩？”

　　“好端端壞了別人的長生根，真以為這里是別的地方能由著你們?nèi)鲆?？”紅纓冷笑，銀槍又往前戳了一寸，抵在老者的后頸上，眼看就要刺進皮肉。

　　被銀槍指著的老者強自鎮(zhèn)定，絲毫不懼，狡辯道：“你還缺了點斤兩，讓你師父來再說吧。況且你又有什么證據(jù)能證明我壞了這女娃娃的長生根？世上生來就斷著長生的人那么多，我若是拍個肩就是欲圖不軌，那我還忙不過來呢?！?p>　　“再說，不像是你們早就藏好了人，我還得尋找人選，哪兒來的閑工夫為難這個女娃娃?！?p>　　說話的同時，他的手已經(jīng)縮回了灰色廣袖之中。

　　紅衣女郎聞言氣結(ji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分明看見老者掌下的無形氣勁震碎了女童體內(nèi)的修行關(guān)竅，想著如果真讓他拍下去又是一條人命，這才急急出言阻止，沒想到的是居然被老者狡辯了過去，更是反潑了大隋一盆污水。

　　“最好不要有下次?！辈粣奂t妝愛戎裝的兵家杰出后輩出言警告過后收回了槍。

　　老者捋了捋細長的須，連忙應(yīng)聲告退。

　　他確實是震碎了女童體內(nèi)狀如米粒的長生根，這只是一個開始的過程因為他的目標(biāo)是讓人氣機衰弱暴斃而亡，首先除掉的就是她體內(nèi)有聚氣功用的長生根。

　　有資質(zhì)如何？一個凡人的死活罷了，他還不曾放在過眼里。

　　而且，競爭的敵手少一個是一個，出于為自在觀考慮的因素他也沒做錯。。

　　達到了目的又讓女郎吃了癟，老者原本那股悶氣也消散許多，按照左恒指示，往外數(shù)了三間就要去尋人。只留下一個紅衣女郎在原地看著左恒，神色莫名。

　　左恒并不傻，相反是十分聰慧，之前李修宜和謝蘭芝就無意中透露出不少信息來，此刻聽完二人對話，也看向女郎，眸中似有所覺。

　　“我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她輕聲問道。

　　紅衣的女郎勉強朝她笑了笑，卻是答非所問，“沒事的?！?p>　　左恒仍然看著她，“真的沒事？可是在他拍我肩的時候，我感覺空蕩蕩的?！?p>　　消失的是你尋仙問道的機會。見慣了凡人被隨意對待的女郎嘴中發(fā)苦，對上孩童清澈的眼睛后又將未出口的話咽回了喉嚨里，“我說沒事就沒事，你且安心?！?p>　　有時候知道真相未必就是幸福，她決定的將這個事實朝女童隱瞞，并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雪花銀遞了過去，“給，壓壓驚?！?p>　　左恒大概明白了什么，拒絕了女郎遞過來的銀兩，“姐姐和那個老人家都是神仙？”

　　“我都知道，之前也見過神仙，”她說，“姐姐能告訴我，那個老神仙干了什么嗎？”

　　女童本就瘦小，此刻細聲說話，更是顯出她性子中的乖巧來，看得女郎有些心疼，不自覺就伸手摸上了她的腦袋，“雖然不知道你是從何得知，但你也不要太過敬畏?！?p>　　“神仙只是個稱呼，更是某些高高在上慣了的人給自己套上的身份，這世上真正的神仙早就去了天上，有沒有真正的神仙更是未可知。行走在人間的不過是煉氣士和武夫們罷了?！?p>　　“煉氣士？”左恒記下了這個陌生的名字。

　　“是啊......原本你要是運氣不錯，也能......”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女郎連忙捂住了嘴，沒有再多言。

　　有老者的詭異舉動在先，左恒很快就將她前后所說的話聯(lián)系了起來，問道：“原本，也就是說現(xiàn)在不行嗎？”

　　女郎沒有答話，想起剛剛感受到女童體內(nèi)的情況，只是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左恒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一切。她以為自己會驚慌或者是難過的，然而上并沒有。

　　也許是對修仙沒有太過直觀概念的緣故，她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有女郎的善意在先，左恒也不忍心看她為自己難過，反過來寬慰道：“沒事，我本來也沒有這個打算，好好過日子就行。”

　　這是真話，她只想好好過日子，再奢求一些，那就是來世還當(dāng)?shù)锏呐畠骸?p>　　女童不知道的是——在即將卷入巨大風(fēng)浪的歧縣上，好好過日子，普通地活著，真的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