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那時(shí)已經(jīng)起了床，奴婢給她梳妝打扮了一番，上了些粉，瞧著精神了些許，她坐在花廳里，喝了幾口熱茶，顧燕京在一旁直贊：“您這么一打扮，瞧起來氣色好了許多呢?！?p> 兒子向來是個懂事的，但他多半時(shí)間都在宮里忙著，能在家的時(shí)間并不多。
侯夫人抿唇笑了笑，有點(diǎn)不太確定的說：“笙兒真的要來這吃飯嗎？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來？外面還下了那么大的雪?！?p> “也許正在路上?！?p> 侯夫人朝外張望了一會，吩咐身邊的奴婢：“柳嬤嬤，派個人過去看一看笙姐兒怎么還沒過來，天黑路滑，要讓她當(dāng)心著點(diǎn)?！?p> 服侍在她身邊的柳嬤嬤剛應(yīng)了聲，就聽那邊傳來了聲音。
“娘，您快看看誰來了。”就見顧今笙跟著她的父親一塊進(jìn)來，外面顯然下了極大的雪，兩個人的身上都飄落了一層雪花。
一進(jìn)到這燒著火爐的房里，侍候的奴婢便忙幫著主子拿了身上的斗蓬。
侯夫人有些驚訝，又有些欣慰。
驚訝的是她竟把她的父親請了過來，欣慰的是，女兒應(yīng)該是慢慢懂事了。
侯夫人這便站了起來，要給侯爺行個禮。
顧才華便說：“身體不適，就不用拘于禮數(shù)了。”
他心里是有些吃驚的，也不知道她怎么變成這樣，也不過才三十來歲的年紀(jì)，怎么瞧著就像個年邁的婦人似的，身上一點(diǎn)朝氣沒有，倒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樣子，顯得有氣無力。
“爹，您來了。”顧燕京給他父親行了個禮。
與自己的父親說話，他顯得比較客氣。
顧才華瞧了兒子一眼，點(diǎn)了個頭，這個兒子比他出息。
“爹，您坐這兒?！鳖櫧耋献е赣H的胳膊讓他坐到一旁圓木桌椅旁，她則動手倒了熱茶：“爹，您喝茶，先曖曖身子?！?p> 侯夫人拿眼瞧著女兒，也瞧不出哪里有什么特別的不同，人還是那個人，但就是知道她變了，懂事了，這種伸手給人端水倒茶的活，她還真沒干過。
她說話的嗓門不似從前那樣洪亮了，倒是有些清脆、又不失為人子女的乖巧懂事。
侯爺顯然對此也很受用，他輕輕喝了一口，這才對夫人說：“你也坐著吧，別累著了?！?p> 侯夫人坐了下來，她瞧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心里有些落寞，她明明比自己的丈夫還小上兩歲，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老了，而他卻是正當(dāng)年。
今笙問柳嬤嬤：“飯菜好了嗎？”
“回小姐，都好了，就等您和侯爺了?！?p> “那就上菜吧。”
柳嬤嬤答應(yīng)一聲，去吩咐奴婢布菜。
飯桌就在簾子那邊，距離不遠(yuǎn)。
今笙這時(shí)來到母親身邊挽著她的胳膊笑著說：“娘，今天我們都來陪娘守年，您高興不高興。”
雖然心里已經(jīng)對自己的丈夫失望透頂，夫人嘴上還是咐和她連說：“高興，高興?！?p> 她不想掃了女兒的興，更不想因?yàn)樽约旱年P(guān)系令女兒在父親面前失了寵。
她知道候爺已經(jīng)不喜歡她了，但笙兒是他的骨肉，如果她做得好，總歸是血濃于水的。
侯爺在一旁喝著茶，偶爾瞟一眼這個幾乎可以做自己母親的女人，他突然不知道該和她說什么了。好在那邊菜很快端了上去，奴婢來請她們過去坐下用菜。
今笙攙扶著她的母親過去，一邊和她說：“娘，您的手比我還瘦，是不是平時(shí)做的菜都不合胃口，所以吃不下去?！彼皇窍爰て鸶赣H對母親的一點(diǎn)點(diǎn)憐憫，瞧著她母親病重，可憐她，同情她，就算是同情也總比無情的好。
侯夫人溫婉的和女兒說：“沒事，娘向來吃不胖?！?p> 今笙咧嘴一笑，心里一陣陣苦味。
前世，母親直到去世前都沒有看見父親，當(dāng)時(shí)她是守在母親的床前的，因?yàn)榱鴭邒哂H自過來把她找了過去，那時(shí)她已經(jīng)睡下，柳嬤嬤說母親不行了，要見她最后一面，她聽了也很害怕，她并不想失去母親，雖然她一直生病在床，也沒有照顧她多少。
當(dāng)時(shí)看見躺在床上的母親，只覺得母親又可憐又可怕，她瘦弱得不成人形，手上的骨頭都能看見，眼里的悲傷和絕望，是她看不懂的，但現(xiàn)在，她全懂了。
等父親從周姨娘的被窩里爬起來趕來時(shí)，母親已經(jīng)死了。
那時(shí)，她聽柳嬤嬤來回話說，父親已經(jīng)睡下了，哀求了許久，才把話傳了過去。
后來，在母親去世后不久，柳嬤嬤因?yàn)槟昙o(jì)大了，便被打發(fā)出了府。
~
一家人坐了下來，侍候侯夫人的大丫環(huán)菊紅這時(shí)匆匆走進(jìn)來，她是侯夫人屋內(nèi)的人，有人要見夫人，都會由她來通知，但見侯爺也坐在此處，她朝候爺行了一禮后，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回話。
“有什么事，就直說吧。”在侯爺面前遮遮掩掩的總歸是不太好，侯夫人猜測著應(yīng)該也沒什么要緊的大事。
“啟稟夫人，是周姨娘帶著三小姐五少爺來了?！?p> 侯夫人心里有些不悅，面上倒也不動聲色，她猜測著這周姨娘定然是知道候爺來她這兒了……侯爺常年在她那里，來她這一天，她就忍不下了！
侯夫人心里冷笑，便說：“外面風(fēng)大，快請他們進(jìn)來吧?！?p> 侯夫人應(yīng)允了，大丫環(huán)菊紅也就立刻退了下去。
片刻，就見周姨娘帶著自己的一雙兒女走了進(jìn)來。
侯爺瞧了一眼，周姨娘已經(jīng)三十歲了，他的妻子白氏也不過比她大個三四歲，但樣子卻好似老了二十歲一般，周姨娘生來嬌媚，向來玲瓏，她眉眼一笑，便立刻先行了禮，可還不待她開口說話，五少爺便哧溜一聲跑了過去。
一見自己的父親果然在此，五少爺便高興的跑了過來叫：“爹，您怎么來這兒了，我和姐姐，姨娘等了您好久，總不見您來?！?p> 顧才華有些尷尬，他是答應(yīng)了今晚要陪他們的。
顧云溪走了過來拿眼瞧了瞧顧今笙，她好像沒看見她似的，心里便更不高興了，可還是開口可憐巴巴的說：“笙姐姐，您還氣我今天沒攔著您爬梯子，使您滑下來一事嗎？這都是我的錯，我下次一定攔著，您別不理我好不好，我都等了您一下午了，還打算一會和您一塊守年夜的?！?p> 顧今笙聞言有些詫異，說：“云溪，你這話從何說起？我?guī)讜r(shí)有不理你了？我不過是下午就小睡了一會，醒來后天已快黑了，便到母親這兒了，母親身子不適，我便來這兒陪她了，你該不會還要慫恿著我陪你們一塊守年夜，把母親一個人孤單單的扔在這兒不管吧？”
她的確就是這樣的意思，但被顧今笙一語點(diǎn)破，還用慫恿二字，云溪被噎得竟是一下子答不上來。
她不知道笙姐姐幾時(shí)變得這般能說會道了，更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關(guān)心起她的母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