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南中的普洱,陶翁嘗嘗,可還合口?”
孟牛兒將茶杯往前推了推,一張肥胖的臉上露出殷切的笑容,似是對眼前跪坐的老叟很是敬重,他微微欠了欠身子,“如今南地戰(zhàn)亂不休,這茶路也遭了劫難,府上倒還有些余貨,陶翁若是滿意,咱這便讓下人送些過去,些許薄禮,實在不成敬意?!?p> 那老者滿頭須發(fā)皆白,穿一身灰袍,倒也樸素,不過此時眉眼虛張的樣子像極了化外之人,舉手投足間好似一個方士。他品了口茶,一手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把長須,搖頭晃腦道:“入口香醇,氣息濃厚,如此好茶也只有在這里才能喝到,如此就多謝里正大人了?!?p> “陶翁無需客氣?!泵吓簲[擺手,“再嘗嘗這些蜜餞,也是稀罕貨,不過想來陶翁見多識廣,倒是讓咱家見笑了?!?p> 一番寒暄,已是半盞香茗。
孟牛兒讓下人添了些水,這才繼續(xù)道:“陶翁一去山陽縣數(shù)日,想來太醫(yī)監(jiān)那邊出了什么亂子,咱家也是擔(dān)心的很,如今安然歸來,咱家備了些酒席,給陶翁接風(fēng)洗塵,還望陶翁不要推辭。”
老者端坐身子,卻是潸然一笑,“里正大人太客氣了,在下不過一名員吏,何德何能,勞煩大人記掛,此次山陽縣一行不過是按例述職,并無它事,只是老朽年歲大了,經(jīng)不得顛簸,路上耽誤了些,倒是讓里正大人擔(dān)憂了?!?p> “這是哪里的話”孟牛兒笑道:“陶翁是咱瓦窯村的員吏,大家伙但凡身子有恙,都要叨擾老先生,便是咱家的事,陶翁也花了不少心思,再者說了,陶翁的大名莫說這山陽縣,便是在那青州城也是有所耳聞,老先生能留在瓦窯村,實在是我等幸事?!?p> 如此一說,老者也忍不住撫須大笑起來,孟牛兒趕忙轉(zhuǎn)了話題,很是殷勤道:“上次與陶翁說的事,還望老先生賜教。”
老者低頭飲了茶水,沉吟片刻,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里正大人所言之事,實在著急不得,恕老朽直言,尊夫人素體虧虛,稟賦不足,肝火虛,血氣不通,肝郁氣滯,再加上先前育有一子,多有不幸,傷了脾臟,脾為后天之本,精血生化之源,脾虛則生化無源而致不孕。老朽之前也是開了些安五臟,通氣血,調(diào)經(jīng)種子的方子,夫人只需按方調(diào)理即可?!?p> 孟牛兒懵懵懂懂的點點頭,他孟家一脈單傳,到了他這一代,好容易積攢了些積蓄,捐了個里正,也算是光耀門楣,只是一直膝下無子,而這孟家夫人家里也算是山陽縣的大戶,孟牛兒又有些懼內(nèi),故而納妾一事絕口不提。忽一日,孟家夫人蔡氏有了身孕,孟牛兒自是欣喜若狂,不曾想老來得子的孟家卻生下一個癡兒,孟牛兒只能寄希望于次子,卻無可奈何的發(fā)現(xiàn)夫人的肚子再無動靜。
如此這般,他自是有求于村里的員吏陶翁。
“可是這方子內(nèi)子已經(jīng)吃了數(shù)月,日夜不斷,如今內(nèi)子聞見這方子的味道就想吐,只是這肚子一直不見動靜,還望陶翁再幫內(nèi)子瞧瞧,可是還有它法?”
老者點點頭,不動聲色的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木匣子,擱在案上,看著孟里正淡淡道:“這孕育之事在乎天地造化,造化之事在乎日月流轉(zhuǎn),里正大人,老朽此次前去山陽縣便是另有一事,前些日子,在下托青州城的一位舊友帶了些東西回來,正好能幫上大人的忙?!?p> 說著,老者將木匣子打開,頓時一股異香撲鼻而來,孟牛兒皺了皺鼻子,心中一蕩,也俯身朝著匣子內(nèi)瞧去,匣中墊了一張黃色絲絹,瞧著價值不菲,如此精細(xì)的絲織品,即便只是一方手帕,許多人怕是一輩子也不曾見過。
然而這方絹絲卻只是匣中的陪襯,孟牛兒瞧得仔細(xì),匣中零散的放著幾顆黑色泥球,看起來油亮通透,那異香便是這些泥球散發(fā)而出。
孟牛兒不禁咽了下口水,這些異香聞久了,頓時有些口渴難耐,腹中也有了食欲,不用介紹,孟牛兒便知道匣子里的東西絕非凡物。他幾乎整個身子都墜在案上,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直到一雙滿是皺紋的手將匣子重新蓋住,才發(fā)覺自己有些失態(tài),孟牛兒忙整理下衣袖,將身子正了正,頓了少許,還是忍不住問道:“陶翁,這是何物,怎的有如此香氣,惹人生津啊?!?p> 老者將匣子蓋起來,卻沒有收好,而是往里正面前推了推,笑道:“此為造化丸,開匣香氣四溢,閉匣養(yǎng)精蓄銳,是調(diào)理五臟的上品,便是太醫(yī)監(jiān)也少有人知曉,老朽也是托了青州的故友才討要來幾顆?!?p> 孟牛兒雖說有些家底,卻也不曾有過太多見識,說白了也只是有些錢財?shù)南吕锇腿?,與真正的大戶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他聽聞老員吏的述說,立時想到夫人的病狀,此前他也托人尋過一些調(diào)理的方子,卻從未聽聞天下有如此奇藥。
且不說效果如何,便是這異香也足以惹人遐想,再聽聞此物連山陽縣的太醫(yī)監(jiān)都少有人知,便知道一定價值不菲。
孟牛兒有心說點什么,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卻聽老者笑道:“老朽知曉里正大人整日操勞村里的事,怕熬壞了身子,再加上夫人的病,大人一定很是辛苦,如此便托人帶了些補藥,不成敬意,還望大人笑納?!?p> 孟牛兒一怔,繼而哈哈笑了起來,也顧不上客氣,說話間已經(jīng)將匣子收了起來,這才堪堪回禮,“多謝陶翁的好意?!?p> 老者也沒多說什么,只道是與夫人一同服用,每三日一顆即可。
又是半盞茶,孟牛兒喚人端了一個食案上來,拍手間已是滿案菜肴,里正得了靈藥,心情大好,自是與老者推杯換盞。
席間,老者忽然道:“里正大人,之前瞧著大人面有怒色,可是發(fā)生什么事?”
孟牛兒不曾隱瞞,便將馬鈞回村的事說了,臨了還忿忿不平道:“這馬結(jié)巴不識好歹,上次的事還沒和他計較,這回定要讓他吃些苦頭。”
老者卻是搖搖頭,“過些日子就是沐仙日了,是村里的大事,里正大人還是先忍忍,以免節(jié)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