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叔頤弄不懂,追求大姐的男人那么多,大姐為什么偏偏選中這一個(gè)?不是最富有的,不是最有才華的,不是最好看的。而且向來不會說話,比阿年更不會說話。
大姐說?!敖褚乖律婷??!?p> 他卻說?!笆峭α恋??!?p> 大姐說?!跋肴プ?,聽說河邊的芍藥挺好看的?!?p> 他卻說?!皼]長芍藥啊?!?p> 這么個(gè)榆木疙瘩,若不是大姐提醒他,還不知道向大姐求婚呢。莊叔頤不明白,去問大姐。大姐卻說他的心最真最誠。
難道心誠就可以求到菩薩?反正這個(gè)心最真最誠的男人,就這么把她家的女菩薩求去了。
若是她還活得很好,活得很開心,莊叔頤是絕沒有那么多疑問的。
但是大姐死了。
她依然記得大姐穿著紅嫁衣,站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抱著婚書,雙頰浮現(xiàn)著粉色的紅暈。
“大姐。這上面寫著什么?”莊叔頤踮起腳去看。
大姐沖她莞爾一笑,答道。
“將來?!?p> 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jié),匹配同稱??创巳仗一ㄗ谱?,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jǐn)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然而沒有將來,那繽紛的桃花也從她的記憶里褪去了。所謂的紅葉之盟,良緣永結(jié),恐怕只是一紙空文。
情愛究竟是什么呢?若是說喜歡一個(gè)人是什么感覺,莊叔頤懂,但是至于情愛,她依然不懂。因?yàn)樗龕鄣哪莻€(gè)人不愛她。
沒有兩情相悅的戀,只不過是單相思罷了。
“太太,小姐,到了?!崩钍逑萝囂嫠齻兇蜷_了車門。
莊叔頤這才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到了。她先下車,再將阿娘扶了下來。“阿娘,您慢點(diǎn)?!?p> “你阿娘還沒老到走不動路的地步?!绷风砹死碜约罕蹚澙锏呐?,又仔細(xì)地替莊叔頤整理了一番?!芭⒆幼钪匾谋闶莾x態(tài)。你顯示給別人看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別人便會怎么對你?!?p> “是?!鼻f叔頤點(diǎn)頭稱是。
兩個(gè)人挺著胸膛,優(yōu)雅地走入陳家的祠堂。
平日里莊叔頤那是絕不敢仗勢欺人的。若是她敢仗著莊府三小姐的身份去欺凌別人,就是將她視若珍寶的阿爹阿娘也要用藤條打斷她的腿。
文人傲骨,寧折不彎。欺凌弱小,那便是刮肉拆骨之惡事,做不得。
可是今日,她是仗義執(zhí)言,便是老天來了,也說不得她。
“你們來此做什么?”幾個(gè)老太太見了柳椒瑛,立即便慌亂起來,站起來聲色俱厲地喊道。
“我是元哥兒的外祖母,怎么我沒有資格來嗎?”柳椒瑛對莊叔頤有多溫柔,對外人便有多冷。
“這里是陳家祠堂。這孩子姓陳,不姓莊?!惫皇沁@番說辭。莊叔頤早就料到了。她從前也是那么勸大姐夫好好活下去的,但是如今反倒是作繭自縛了。
說老實(shí)話,莊叔頤沒辦法反駁。因?yàn)樾帐细哌^一切,血緣所編織的網(wǎng),比這世上任何的東西都更堅(jiān)固。
柳椒瑛的臉上卻半點(diǎn)沒有出現(xiàn)異樣。她面不改色道?!霸趺?,這孩子姓陳,便不喚我做外祖母了?我女兒懷胎生下的,又不是你們陳家從石頭里劈出來的。我自然有資格來管他?!?p> “不用你操心,我們陳姓人家不是那么冷血無情的。這孩子既然姓陳,我們自然會好好將他撫養(yǎng)長大的?!闭驹谇邦^的老人拄著拐杖不甘示弱道。
“一個(gè)孩子,不過多一雙筷子罷了。誰家養(yǎng)不大。你們能養(yǎng),我們是他娘的家里人,自然也能養(yǎng)大。哦,我知道了,你們是擔(dān)心我們莊家貪圖他祖上留下的家財(cái)?這一點(diǎn)不用擔(dān)心,我莊府家大業(yè)大,如今也看不上這一點(diǎn)東西?!?p> 柳椒瑛用冷冷的目光掃了眾人一遍。
“或者說,你們陳家已經(jīng)落魄到,連一個(gè)孤兒的東西也想搶的地步嗎?”
眾人具是一陣羞惱。就是真有此心,誰愿意被公布與眾呢。此地是陳家的地盤,這祠堂圍著的少說也有百八十個(gè)陳姓的人家。
一個(gè)姓氏的,自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分不到兩邊去。是以不少血?dú)夥絼偟男』镒幽筒蛔×?,偷摸著去尋了棍子,這是準(zhǔn)備出陰招呢。
若是此時(shí)只有莊叔頤和柳椒瑛兩個(gè),自然是打不過的。但是這倆在莊府,那是被人供在桌子上的主。誰敢放她倆獨(dú)闖龍?zhí)痘⒀兀?p> 這幾個(gè)小伙子剛拿起棍子,還沒舉起來呢。就被一群膀大腰圓的漢子給圍住了。
“你們想做什么?”站前頭的自是莊府護(hù)院的領(lǐng)頭吳有病。好家伙,他足有九尺長,站在那里妥妥的一座鐵水澆筑的大山,連那天都被遮擋了一二似的。
這群愣頭青被這陣勢一嚇,那是話也說不出,腳也站不住了。他們害怕,那是自然的。
這吳有病可是當(dāng)?shù)赜忻蔫F拳,永寧城能接住他鐵拳的沒幾個(gè),外號“吳老大”。一雙鐵拳打倒的山匪就不知數(shù)。
他們這群人在他眼里,就是棉花做的娃娃,還不夠一拳頭呢?!皼]、沒想做什么?!睅讉€(gè)人連棍子也不敢要了,扔了東西便想跑。
那吳老大怎肯叫他們就這么跑了。只見他雙腳紋絲不動,雙手便如下河撈魚一般輕輕那么一撈,便將他們揪了回來。他抓住其中一個(gè)年長的衣領(lǐng),輕描淡寫地威脅道。
“我家太太信了佛,不好見血。否則就憑你敢對著她瞪眼這一條,哼,滾吧?!?p> 那幾人是臉嚇得煞白,連滾帶爬地溜走了。
便是用想的也知道,這樣一幫子人站在莊叔頤和柳椒瑛后面,便是手上沒有任何家伙什,也夠令人忌憚的了。
“這自然不是的。元哥兒的東西,等他大了,我們自然會還給他的?!币粋€(gè)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慢慢地從最上頭的椅子上起來,緩慢地走了過來。這是陳家能說得上話的老祖宗。
可是若按莊家的輩分排,這莊叔頤都是做人姑奶奶的,何況她娘柳椒瑛呢。
柳椒瑛見的世面多了。大清完的時(shí)候,她可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見識過了。這點(diǎn)小場面,她還不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我們現(xiàn)在便將元哥兒府上所有的資產(chǎn)都清點(diǎn)清楚,連一顆草,一塊布頭都寫下來,拿去公證局公證。免得將來元哥兒拿到手的少了一分半厘?!?p> 柳椒瑛這一招,真是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