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名下近年劍客不多,卻極有江湖盛名,原因即是青城劍法凌厲犀利,出手格殺尚在崆峒之上,是以青城劍下極多亡魂,少有活口。青城以劍法而聞名收徒極嚴,早期曾有二百青城劍客之說,即至今日,青城收徒更是嚴厲僅余三人,人稱青城三少,江湖聞名遠遠已趕不上武當和崆峒。但若論劍法,武當、崆峒都頗有不及。
但三少向子安卻一改青城肅殺之勢,極少傷人,名氣劍法皆大增,贏得了“三少劍下留人”的佳話。
又是一陣微風吹過,向子安坐著并未動,身子卻已飄出窗外,及至水面站立,輔一躬身,蹬萍渡水,足尖點踏水面,已遠遠不見。
信凌沉默著看向遠處足踏處泛起的漣漪,沉默不語。
又是黃昏。
夕陽映著緩緩流淌的河水,河水東流,最寬處停著兩首小筏。筏上的艄公斜倚著竹竿瞇著,等著渡客。腳旁放著幾個壇子,每個壇子都是裝的滿滿的燒酒,聞著香味就知道是高粱。
靠水為生的人大多濕氣大,白酒剛好可以怯寒避濕。
這么干站了一天沒有人渡河,艄公想必也是要睡下去了,竹竿抵住了筏子后,艄公拉起了破敗的雨棚,從旁邊一個壇子里抓起了一把用老醋泡的發(fā)黑的花生米,準備喝上幾口就去睡覺了。
另外一口壇子里卻是腌的醉魚,壇口上的蓋子一打開,一股子清香已傳來。
醉魚是吳淞一帶的名小菜,相傳一位家境貧寒的捕魚人捕來的魚不好存放,只好把容易腥臭的魚抹上酒放著,結果味道卻極佳,并且形成了一道名菜,頗有點徽州臭桂魚的傳歷。
一個破碗里放了一把花生米,另外一個放了兩條醉魚,還有一壇子高粱,這樣的一天想必也是很愜意。艄公滿足的嘆了口氣,這一天也許等的就是這一刻。
屁股還沒坐到毛竹編的筏子上,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河邊站了一個比他還落寞的中年人。
沒有桌子更沒有豐富的酒菜,能有人一起陪著喝酒當然是開心的事情,如果陪的人酒量更好,并且還很風趣那當然是超級開心了。
艄公就是這樣,平時一小破碗都喝的暈暈乎乎的,今天這個人說了一些塞北的事情自己就喝了二破碗下去了,已經快要醉了。
這個人的酒量確實出奇的好,一壇子喝完了居然還是面不改色。
白酒當然也有很多種,老祖宗的方法真是太多。
有燒酒,是用最粗鄙的糧食燒制的,這種酒品質很差,很容易上頭,但是卻很過癮。
有蒸酒,要用上好的糧食釀制而成,這種酒一般是有錢人所用,也很上頭,但是酒卻很香。
還有一種顏色紅得像血一樣的,是波斯進貢的葡萄酒,這是只有王爺們才能享用的,雖然這種酒并不過癮。
琥珀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艄公的酒當然是第一種,這種酒不僅上頭,還很容易燒心,喝多了不僅頭疼,心也不好受。
艄公喝了第二碗,自己都覺得怕,上一次在家里喝多了,燒酒燒心燒的滾了一天才好過,這樣的酒也就只能過過癮而已。
但是這個中年人卻僅僅吃了幾?;ㄉ?,便喝下了足足一壇子酒。
對某種人來說,“喝暈“遠比“喝倒“更幸??鞓贰?p> 這個中年人無疑就是這種人。
一壇子下了肚之后,他也靠著竹竿瞇上了眼。
夜風不大,艄公醒了得時候覺得自己頭都是大的。
滿天的星光,夜涼如水,這個中年人卻醒了,默默抬頭看著漫天無言的星光。
這個中年人一雙眸子豈非和漫天的星光很像?
河里的流水嘩嘩的響著,水并不清泛著黃光,粗糙的印射著天上的星光,遠處岸邊的菊花芬芳時隱時現。
秋無意總算覺得舒服了點。
最近總是有一種虎視眈眈的感覺,仿佛總有一頭惡獸在等著他,不知何時這種感覺一種困擾著他。
想到這件事,秋無意也會覺得有點心煩,也許是好事也許是壞事,這個他早已看習慣了,該來的總要來,夜風中一個機靈,霎那時寒氣逼人,他等的人已來了。
信凌站在岸上一塊長條形的石頭上,微風吹拂,一雙長袖飄飄,腰畔的長劍格外醒目。
態(tài)度冷靜沉著,臉上總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憂。
秋無意還是那副背靠著竹竿,看不出來慌張還是緊張,信凌看著秋無意,覺得這個人無論出多高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秋無意只覺得竹筏一沉,這個用劍的年輕人已經飄到了竹筏上。
“拔出你的劍”信凌只是沉聲吐了口氣,
“我很少用兵器”秋無意目光像一泓秋水,從空中收了回來,就盯在信凌身上
信凌實在很想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只可惜秋無意還是端端正正的站在哪里,晃都沒有晃過。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道理信凌九歲就已經懂了,機會并不多。
秋無意剛剛站直身形,信凌便已出手。
他殺人的武器并不是劍,劍只是信凌通常迷惑人的而已,他實在是全身上下都是武器。
“叮”的一響,他的腰帶上和足尖里,已同時飛出六道烏光,左手手背射出三枚短釘,右手手心打出滿把鐵沙,
暗器發(fā)出,腳尖也有兩柄匕首踢了出來,右手劍一勢“急風舞柳”眨眼間已到了秋無意面前。
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已使出了六種殺招。
就憑這一招,找他花十萬兩銀子的確不冤。
信凌也覺得自己值得這么多銀子,這幾年從未失手過。
可是他錯了,秋無意身子微微一顫,足尖點在竹筏上,身子平行貼在水面上,嗤嗤幾聲,暗器便已打空。
足尖一點,人又直立起來,信凌的長劍便又到了眼前,秋無意兩指并攏,夾住劍身向后一甩,信凌只覺得一股大力向前帶出,若不松手,整個人便得飛入河里。
“湫”的一聲急響,長劍沒入了水里,河面起了一點漣漪瞬間又成了平面。
信凌站在原地,恍如木雞一般,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因痛苦而麻木,他的人卻沒有動;
他知道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已終結。
這是種秘密的行業(yè),無聲無息地殺人,無聲無息地消失。
人生有很多規(guī)則,規(guī)則也是規(guī)矩,古老的規(guī)矩,口口相傳。
但是這個行業(yè)失敗一次,就意味著職業(yè)生命終結。
月色皎潔,夜色已深,信凌消失在沒有月光的黑暗里。
他相信信凌這次也絕不會失手,可是他錯了,因為他還不知道這個神色落魄的人是秋無意。
黑龍會的銀子是很多,但也不是沒有代價。
遠處晨色凄迷。也不知是朦?還是霧?
遠遠望去,岸邊諾大的一座村莊,高高的桿子上點著一盞氣死風燈,半片帆布模糊的看的出丁瘸子客棧,秋無意嘆了口氣慢慢走了過去。
丁瘸子客??烧媸谴螅b潢雖然不華麗,但是一個大字卻已入了人心。
前面是一個放了五六十張桌子的飯?zhí)?,后面是一個可容納二百人同時洗澡的浴室,二層以上都是客房,據說可同時讓五百個人睡覺。
秋無意泡在澡堂里。
南方的夏天澡堂是不開放的,只有在深秋寒冷的時候才開放。吃過飯,喝點小酒,三五成群跑到澡堂里泡的像一只紅透的大蝦,是一件很舒服很愜意的事情。
秋無意來的比較巧,澡堂剛開放不久。
巨大的澡堂只有十來個人在洗澡,還有一個搓背的在吆喝著,“還有沒有人要搓了,不搓我就去睡覺了”?搓了一宿,想必搓澡的也是很累了。
秋無意拿了塊澡巾,蘸上熱水蒙在臉上。隔著厚厚的水氣,誰也看不清對方,誰也不想看清對方。何況到這里來的人,大多是為了自己的享受,松弛松弛自己的神經,誰也不愿理會到別人,也不愿別人理會自己。
獨居的時光才是好時光,這道理想必很多人都懂。
秋無意以前并不喜歡澡堂,總覺得人不能赤條條的相對?,F在卻變得很喜歡到這種地方來,他發(fā)現一個人只有在脫光了,泡在水里的時候,才能夠完全放松。塞外的確缺水很久了,水比油貴,一旦成了澡膩子卻是一天都不能不泡。
秋無意現在發(fā)現雖然動手比較麻煩并且來解決問題,并不定是最好的法
但是效率卻最快,反而麻煩事最少,所以他必須振作起來。
動手需要足夠的精神和體力,所以秋無意現在也練成了養(yǎng)精蓄銳的習慣。哪怕就是片刻的時光,秋無意都懂得不要浪費。
現在他雖然還不知道那些神秘人在哪里,可是他相信定能找出些線索的,他也相信就算他不想找他們,他們也會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