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部分這雙手也是用來幫助別人的!
現(xiàn)在這只手看來的確干干凈凈的連一點(diǎn)危險都沒有。
但也只有看不見的危險,才是真正的危險。
這道理流水夫人當(dāng)然懂得?
落陽的夕輝在閃動。閃動的晚霞,照著流水夫人的眼睛。
她的面上罩著紗巾,汗珠順著紗巾滴了下來。
秋無意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但額上卻似已有汗珠在晚霞下閃動。
二人如鷹擊長空一般,一前一后向著沒有窗欞的破洞飛去。
人類中最噦嗦的,一定是女人,若論武功,其實(shí)也一樣。
有時明明可以一擊致命,但是卻又偏偏耍幾個花樣。有時明明可以一指追魂,卻又偏偏多出許多暗器。這樣有時可以取得奇效,但是你自身的水平和能力卻得不到提高。
流水夫人想來也是這樣,明明指上追魂已經(jīng)冠絕西南,卻又練個暗劍,導(dǎo)致指上的武功也一樣停滯不前。
不知道這時她后悔還是不后悔。
無論她后悔還是不后悔,秋無意的掌力都已經(jīng)逼近她后背三寸之內(nèi),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向前疾奔。
流水夫人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的感覺這么近,近的讓自己嘔吐,現(xiàn)在她也體會到了被她殺死的那些人的感覺。
流水夫人身子空中又一轉(zhuǎn),指尖劃向秋無意的眉心,招式靈變,連削帶打,以退帶攻,只憑這一招,已可算是一流高手的高手。
確實(shí)是高手!
她再也想不到秋無意身子向下一沉,再也想不到秋無意身子懸空時,招式還能改變,而且改變得令人無法思議。
秋無意身子一墜,順手點(diǎn)了流水夫人腳上的幾處穴道,于是流水夫人靠在冰涼的墻上直直的站著,秋無意順手又拿了把椅子坐在對面。
流水夫人蒙著面紗的臉毫無表情,只是淡淡的道:“每個人這一生中,都難免一死的,是不是?”
她說得輕描淡寫,別人的性命在她眼中看來,好像連一文都不值。她自己的性命在她自己的眼里也一樣是一文不值。
江湖輕賤,豈非每個江湖人都是這樣。
能洗手退出的江湖人最終一定也沒有幾個。
秋無意道:“世上的暗器大致可分兩種,一種是鑄打之器,一種是身體之器,能自鑄打的人較多譬如唐門,能用身體做暗器的人較少,普天之下,也只不過僅有一兩人而已。閣下想必就是流水夫人了?!?p> 流水夫人忽然道:“窗欞為暗器,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秋無意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來的,反正我看出來了。”
秋風(fēng)如割。
對面屋脊上突有一群飛鳥驚起,接著,屋脊后就響起了一陣清亮但卻孤獨(dú)的梆子聲。
流水夫人仿佛第一次感覺到秋風(fēng)中的寒意,面容后的臉雖然看不見表情,卻終于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心里也不知是憤怒,是后悔,還是難受。
秋無意卻不這么看。
在秋無意的感覺中,天下若還有件事比“不喝酒,不喝茶”更難受,那就是對坐無言。
房間還是很干凈,整潔的屋子里放了一張剛好喝酒用的四人圓桌,顯得雅致而簡潔。
桌上壺里不僅有酒而且是好酒。
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也會發(fā)生很多有趣的事。
拉車的胡漢在外面站著,仿如泥菩薩一般,風(fēng)吹竹葉如輕濤拍岸。
屋頂上有個蜘蛛正在爬來爬去開始結(jié)網(wǎng),人豈非也和蜘蛛一樣?世上每個人都在結(jié)網(wǎng),然后將自己網(wǎng)在中央。
流水夫人坐在對面,輕輕啜了口酒。
流水夫人是個很高的女人,穿著一身灰色的衣裳,秋無意已經(jīng)算喜歡灰色的了,可是這個女人看起來好像比他還要喜歡,除了指甲是紅色的之外,其他的居然一身都是灰色的。
這么高的一個女人,身材居然還很好對男人的誘惑力竟然十足,應(yīng)該凸起來的地方絕不平坦,應(yīng)該平坦的地方也絕沒有凸起來,只要把她整個縮小一號,她實(shí)在可以算是很有誘惑力的女人。
她的年紀(jì)已經(jīng)不能算很小了,雖然殺人無算但是歲月卻也無情,眼角已有了皺紋,可是她的眼睛還是很好看,一雙威風(fēng)凜凜的眼睛也藏著萬般的風(fēng)情更叫人受不了!
天終于黑了。
桌子中央燃起了一根孩童胳膊大小般粗細(xì)的巨燭。
燭光照在秋無意的臉上也照在流水夫人的臉上。
秋無意從小就不是個難看的人,甚至很多人覺得他還有點(diǎn)帥。
他的鄰居的女兒小的時候還有點(diǎn)偷偷喜歡他。
流水夫人微笑了一下,道:“你一定從來都沒有想到我們會這樣相看?!?p> 秋無意承認(rèn)。
流水夫人道:“我也是第一次這樣看人,我也覺得很奇怪。”
秋無意道:“哦?”
流水夫人道:“常常都有人要我讓他們看看,有人要看我的臉,有人要看我的腿,也有人要求我,要我讓他們看看我的屁股?!?p> 秋無意心里也不能不承認(rèn),她說的這些部位,確實(shí)都很好看看。
尤其一個女人二十多年前的時候。
秋無意笑了笑道,“我既不想看你的屁股,也不想看你的腿,我只想看看你的心”。
流水夫人道,“我的心,要我脫了給你看,還是挖出來給你看”?
秋無意道,你只是心里有病而已,而且病的不輕。
門外并沒有人站著,門內(nèi)也沒有人伺候。
卻在該掌燈的時候掌燈,上茶的時候上茶,你說奇怪不奇怪。
秋無意卻覺得一點(diǎn)不奇怪,這本來就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一個要他命的地方,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越是驚奇的事,他反而越覺得有趣。
我們每個人都不期待驚奇不是么?
秋無意心里也許很害怕,但是他臉上絕對是看不出,還是那副淡淡的一副落寞的表情。只不過只有秋無意自己心里清楚,這才是虎穴的前奏,也許一只腳已經(jīng)踏了進(jìn)來,秋無意伸了伸手,解開了流水夫人的穴道。
傍晚的馬路,已經(jīng)沒有白天的喧囂。
胡漢仍然直挺挺的拖著馬車站著,也并不向這邊看一眼。要拉的人不在車上,他自然也不能到哪里去。
遠(yuǎn)方的天際繁星點(diǎn)點(diǎn),今夜無月,近處的燈火已鋪開。
遠(yuǎn)處忽傳來一陣腳步聲,兩個矯健的黑衣少年抬著頂小轎流水一般而來,就在門口停下。
就在這時候,突聽一種又威嚴(yán),又清越又慈祥的聲音,道:“幾日不見秋先生你還好么?!?p> 說活的人正是那慈祥而又威嚴(yán)的千老太,她并不因喪婿而喪失理智,語氣仍然平淡隨和。
她就從那溫暖的小轎里慢慢走了出來,步履雖然矯健卻還是帶了點(diǎn)蹣跚,附近的燈光也沒有她帶著威嚴(yán)而慈祥的眼睛明亮。
千老太并不是個很高大的人,年輕時想必也是很玲瓏的女人。
她的人似已因歲月的流逝,壯志的消磨而老態(tài),
但是她的神情她的精神卻并不因年老而失去光彩。
房間內(nèi)椅子已經(jīng)鋪好,
她坐在一張很寬大的太師椅上,椅子上鋪滿了鵝毛的墊子,使得她整個人看來就像是一朵在云彩里的老太太。
可是秋無意并沒有覺得什么,因?yàn)樗难劬镞€有不同凡響的神采,她的眉宇間還是帶著種說不出的尊嚴(yán),一種不可侵犯的高貴。
流水夫人也已輕輕的走過去,跪倒在她的腳,仿佛在低低的敘說。
千老太太那雙威嚴(yán)而又慈祥的眼睛,卻始終盯在秋無意身上,帶著些贊許忽然道:“好武功?!?p> 秋無意并不是個習(xí)慣接受恭維的人,他就靜靜的站著,遠(yuǎn)遠(yuǎn)的坐在這老人對面的一張?zhí)僖紊稀?p> 屋子里的光線并不很明亮,童膊粗的牛油蠟燭不時跳動一下,秋無意并沒有開口,對于一個隨時要置別人于死地的人,秋無意向來沒有好感。
流水夫人輕輕道:“恕我們冒犯,我們只是想試試你的武功”,
秋無意淡淡道:“我還活著,如果死了豈不是白死”。
——修長得身材略帶著點(diǎn)駝背,明亮得眼神,眼角已帶著歲月修飾得魚尾紋,除了那淳樸得外衣外,這個人看起來和別的人也并沒有什么不同。
千老太太也只是淡淡道:“如果你過不了這關(guān),死了也是白死”!
千老太繼續(xù)道:“我跟馮樂天的父親從小就訂了親,可是等我們長大了,結(jié)了婚之后,卻發(fā)現(xiàn)活著還是比死了的好,所以……”
前老太太接著聲音忽又冷冷道:“功夫不好,死人就是死人,死人是沒有價值的。”
秋無意當(dāng)然明白她想說什么,她年輕時想必也很痛苦了大半生??墒蔷瓦@樣草菅人命真的好么?
一個像她這樣的老太太,年紀(jì)輕輕的就守活寡,那其中當(dāng)然有段悲慘辛酸的往事。
一個這樣出身的老太太,還有什么使不出的手段。
流水夫人本就是江湖中有名最可怕的八個女人之一,她們是八大美人,也是八條害人之虎,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她們手下。
若論起動手,女人們的出手,本就大多數(shù)比男人更快!更狠!
因?yàn)樗齻兊牧猱吘贡炔簧夏腥?,也不愿跟男人們死纏爛斗!所以她們往往一出手,就要了男人的命!
所以千老太選擇了流水夫人,
流水夫人本不辱使命,只可惜秋無意的確出乎她的意料。
也的確讓她很吃驚,吃驚的是不僅這個男人的武功,
這個男人這份機(jī)智、鎮(zhèn)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