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陪伴

　　張小法在水霧繚繞的池里安靜地坐著。

　　水的熱氣使得在湖水里泡久后的寒氣漸漸排出身體。

　　黑色飄逸的頭發(fā)變得潤滑、潮濕，像緞子一樣發(fā)亮，白皙的皮膚泛出一層健康的紅色。

　　林先生從池里站起來，取過浴巾擦過一遍，隨手系上寬松的亞麻浴袍。

　　看到少年若有所思，頗有感觸地嘆道：

　　“你現(xiàn)在還年輕，不大能明白已婚男人的牽掛。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懂得有個完整的家是多么重要了?！?p>　　少年低著頭，并未做聲。

　　林先生看著四周一圈圈暖暖的白色水霧，眼角悄悄滑下一滴眼淚。

　　此次回來，一共才三天假，已經用去了兩天半。

　　今天還是女兒的生日，過完生日她就十六了，離出嫁的日子又近了一年。

　　“我的這個寶貝女兒，終究是要嫁出去的。人生不過就是擁有了，再失去。很是無可奈何?！?p>　　張小法聽完后從溫泉池里一躍而起，裹了塊大浴巾跑到一邊。

　　垂下頭去，默默地用手背擦著眼睛：原來自己也哭了。

　　方才林先生問的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在心里扎得疼。

　　他何嘗不想家，不想父母，穿越后的每一天都過得無比牽掛。

　　現(xiàn)在，張小法變成了顧啟瀾，顧公館就是名義上的家。

　　但是，家庭成員里，除了二哥啟江，他一個都不想見。

　　林先生走過去拍拍他的尚顯稚嫩的肩膀，把另一件浴袍展開，幫他穿好，像父親一樣拉著他進了屋。

　　在內心深處，與其招他當女婿，林先生更愿意認他作兒子。晚上，林家的花園別墅里將舉辦一場舞會，未來的女婿會來與林覓見見面……

　　飯廳里，林先生請少年入座，林覓樂滋滋地湊過來，緊挨著他坐下。

　　她雙手端過一只小巧的白瓷蓋碗，粉嫩的手指輕輕地捏住蓋子提了起來，“張老師，嘗嘗這個?！睗嵃椎纳w子下，露出一只肥肥的海參來。

　　“這是直隸來的海參，特地讓廚師做給你們補補身子?！?p>　　林太太拿起另一只蓋碗，溫柔地遞給丈夫，張小法看到林先生的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

　　他對林先生一家的好客精神，感動得想哭。

　　剛舉起筷子，準備試試這道傳說中的名菜，就想起上回在顧公館吃飯，顧啟瀾家里人都說他對海鮮過敏的事。

　　雖然穿越前沒有這種忌口，不敢保證現(xiàn)在能吃。

　　不久前，還麻煩過章老先生家那位忙碌的醫(yī)生侄子，最好不要又生出點事給人家添亂。

　　想到這里，他把筷子放下，把一碗海參輕輕推到林覓面前，“我對海鮮過敏，謝謝林先生一家的熱情款待?！?p>　　一番真心話，讓林覓和林太太倍感遺憾。

　　她們望了望潔白桌布上大盤裝著的海魚，心想：他吃不了海鮮，只能問問能不能吃……林先生愛好的特色“臭菜”了！

　　這些菜依然是由林覓親自推薦。

　　她取了手絹掩住了小巧的鼻子，然后從海鮮盤子后面端起一只盛滿黑色糊狀物的小碟。

　　張小法一聞到那股熏人的味道，立即想起了城市水道—

　　沒錯，大夏天的，有些人撬開井蓋，曬上一會，井下發(fā)出的不就是這種臭味么？

　　她看到他皺起眉頭，感到特別可愛，于是強忍住笑說：

　　“這個，是我爸爸最愛吃的，聞著是有點惡心，但據說味道還可以，特別下飯?！?p>　　什么“據說味道還可以”，明明她自己也沒有食欲和勇氣去分享父親的愛好嘛！

　　林先生看張小法不為所動，決定帶頭示范一下。

　　他取過另一只碟子，拿筷子把里面的黑乎乎全部掃到碗里的白米飯上，然后用一根筷子很珍惜地蘸取了點放進嘴里。

　　臭菜此時完敗直隸海參。

　　主人做出一副十分愜意舒坦的表情，享受極了。

　　張小法終于鼓起勇氣，學著林先生的樣子，沾了一點拌飯。

　　觸到味蕾，他覺得一陣倒胃口，勉強撐著不嘔吐。

　　僅僅是尚能忍受的水平。

　　為了不讓在座的每一個人尷尬，他違背良心地贊了句：“好吃……”

　　林先生和林太太聽了很高興，輪流把一碟碟特色菜都取過來讓他挨個夾著嘗。

　　他后悔自己挖了一個大坑，還得親自去填。

　　一臉苦笑，硬著頭皮嘗試了蝦醬、臭豆腐、熏魚干等氣味一向敬而遠之的東西……

　　林覓見他消受不了海鮮和“臭菜”，好心地換了一盤紅通通的清蒸大螃蟹。

　　蟹黃好吃美味又營養(yǎng)，也不算是肉肉，這個海鮮過敏的人總能吃一些吧？

　　少女用白皙的手指抓起一條毛茸茸的蟹腿，大膽地揭開了螃蟹殼，露出金黃的誘人的蟹籽。

　　她聞了聞香味，把一只揭開殼子的大螃蟹高高夾起來：

　　“這個，蟹黃非常鮮美?？斐脽岢裕　?p>　　他不敢吃海鮮，便用筷子輕輕地去擋。

　　她則一個勁地要放進碗里去。

　　兩人你推我推，一不留神用力過猛，紅得可愛的螃蟹從兩雙互不相讓的檀木筷子之間突然愉快地跳起來。

　　毛茸茸的蟹腿伴著金色的蟹黃穩(wěn)穩(wěn)當當地落在林覓的胸前，頓時砸出了一朵燦爛的花。

　　豐沛的汁水順著她裙子上的花邊流動，充滿了喜感。

　　“哎呀，今天圖省事，一偷懶都沒有系餐巾！”

　　她嘴一噘，心疼起新裙子來。

　　那幽怨的小眼神似乎在說：

　　“上次的賬還沒找某人算呢，今天又毀了一條……”

　　林太太趕忙拿了餐巾給女兒裙子上來回擦了幾下。

　　不但沒有變干凈，反而擴大了污漬面積。

　　林覓見她手忙腳亂，連忙搖頭：

　　“媽媽，越擦越滲得厲害，這些油湯一旦沾上，肯定洗不掉了?！?p>　　她伸出手，狠狠地在張小法的胳膊上捏了一下：

　　“張老師，這是搞壞的第幾件了？”

　　他不好意思地答道：“第四條?！?p>　　她滿意地回應道：

　　“你連裙子的條數都準確記得啊，我還怕你忘記了呢?！?p>　　說罷，又埋頭繼續(xù)啃咬這只闖禍的大螃蟹。

　　林太太與林先生見女兒這么逗樂，也跟著笑了。

　　餐后，林太太指著一大盤新切好的木瓜和鳳梨，非要他嘗嘗。

　　少年勉強地報以微笑。

　　他不愛吃這兩類水果，盛情難卻地用叉子取了幾片。

　　林覓很喜歡木瓜，不一會就吃掉了半盤。

　　他之前在網上看過木瓜的種種功能，心里掠過一絲不安。

　　她還小呢，吃這個不怕早熟么？

　　替她的親爹媽操心也就罷了。又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看她的胸前領口處，那里已經隱約有一些青春期發(fā)育的影子……

　　他見林覓拿手帕擦擦嘴上的汁水，樂此不疲地繼續(xù)戰(zhàn)斗，連忙用叉子柄按住她的手背，好心提醒道：

　　“木瓜吃多了不好，你快停手吧。”

　　她只當是少年在關心自己不要吃撐了壞肚子，高高興興地停了手。

　　對著他的提醒報之以感激的微笑：

　　“好，不吃了，下次再吃。”

　　林覓完全沒有往那方面想，倒是旁邊的人心虛得厲害，莫名其妙地臉上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