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相遇
二十六師殘部連夜撤到了上海西郊的一處軍營里,此時,這座不大的軍營已經(jīng)成了傷兵收容所。
二十六師的重傷員一進去便被送到了衛(wèi)生所,李四維傷得不重,左腿根部有一處刀傷右肩上被子彈刮了個槽。
李四維跟著刀疤臉帶著三營的二十來個輕傷員鉆進了一個空營房,營房不大,地上鋪滿了稻草和被褥,一行人鉆進去就橫七豎八地躺下去了……與前沿陣地比起來,這里的條件已經(jīng)好了太多了。
躺在被窩里,李四維終于覺得踏實了,七晝夜的血戰(zhàn),九死一生,終于還是活下來了……可是,他也清楚上海是守不住的,接下來可能就是大撤退,必須補充好體力,抓緊時間睡覺。
就在這時,一個廖黑牛不知從哪里端來了一大盆饅頭,笑嘻嘻地鉆了進來,“兄弟們,先吃點東西,吃飽了睡得踏實?!?p> “對對,”眾人一看有吃的都來了精神,轟然一聲就將一盆饅頭瓜分完了。
廖黑牛早拿著兩個饅頭給了李四維,笑道:“你龜兒不是早就餓了嘛?!?p> 李四維感激地笑了笑,接過饅頭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刀疤臉拿著兩個饅頭怔怔地坐在被窩里,遲遲沒有動口,良久,悠悠地嘆了口氣,眼眶有些發(fā)紅,“好多兄弟……他們死在戰(zhàn)壕里的時候……連口飽飯都沒有吃上啊……”
李四維聽得一震,呆住了,鼻頭有些發(fā)酸。
眾人也都停了下來,默默地垂下了頭。
只有廖黑牛依舊在大口地嚼著,含糊不清地沖刀疤臉罵道:“你龜兒傷心個錘子,這小鬼子不是還沒走嘛,等你把肚子吃飽了,傷養(yǎng)好了,再殺回去不就是了,說不定到時候還能下去陪兄弟們了……”
眾人默然,氣氛有些沉重,是啊,他們現(xiàn)在還活著,可是還能活多久?將士難免陣前亡!
李四維勉強笑了笑,訥訥地說道:“犧牲的兄弟們……沒有白死,他們……他們都是英雄……大家都會記住他們的……”
“呵呵,”刀疤臉自嘲地笑了笑,笑得比哭還難看,“李大炮,你能記得那些在陣地上跟在你身后戰(zhàn)死的兄弟嗎?”
“我……”李四維心虛地低下了頭,無言以對,他記不住,這七天七夜的血戰(zhàn),跟在自己身后犧牲的戰(zhàn)士不下兩百,有很多人是預(yù)備隊補充過來的,自己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他們的姓名,他們便犧牲了……
刀疤臉垂下了頭,聲音低沉,帶著哭腔,“他們就那么死了,很多人……我連他們叫什么都不知道……”
廖黑牛大手一揮,“刀疤臉,別給老子哭哭啼啼的像個娘們兒,死……怕個球啊,怕死還當什么兵,兄弟們是打國仗打死的,死得不屈!”
李四維突然覺得有些羞愧,原來,自己只是個在電腦前胡編亂造的混蛋,卻不知道真正的戰(zhàn)爭是這般殘酷,被戰(zhàn)爭吞噬的可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p> 一寸山河一寸血!可是,有幾個后人知道這些在淞滬在南京在各個戰(zhàn)場上為了捍衛(wèi)國土而犧牲的無名戰(zhàn)士呢?真正挽救這個民族的正是他們啊,是他們用自己的血肉抵擋了日寇的步伐,讓這泱泱大國茍延殘喘……可是,他們之中的大部份人卻連名字都沒留下!
沒有人再說話,都默默地捧著饅頭,啃了起來。
“你們有傷員嗎?”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眾人紛紛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年輕的女護士站在門口,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放著消毒水和一些藥物、紗布……
“有,有,”廖黑牛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小護士,臟兮兮的黑臉上擠出一堆笑容來,“小妹子,快進來,快進來,這里每個人都帶傷呢?!?p> “對對,”眾人紛紛附和,一雙雙大眼睛都盯在了那護士身上,拔不出來。
李四維打量著那小護士,身材嬌小,一身白大褂,一張吹彈可破的俏麗臉蛋兒,留著齊耳的干練短發(fā),十七八歲的模樣,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只是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里帶著血絲……想來是累的。
那小護士或許是見慣了士兵們餓狼一般的眼神,也不惱怒,也不害怕,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口里說道:“不要急,一個個來。”
她說著便從門口的士兵開始包扎起來,她的神情很認真,動作很輕柔……
一屋子人卻都在牢牢地盯著小護士的身姿,有的望著她的臉龐,有的望著她的后背,目光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他們只是一堆饑渴的男人,很多人甚至連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
營房里的氣氛不再尷尬,卻有一絲曖昧的氣息在流淌……女護士的動作很熟練,很快就到了李四維的面前,李四維躺在最里面,是最后一個。
小護士走到他面前,放下了托盤,問道:“你傷到哪里了?”
李四維臉色一紅,“大腿……”他輕輕地拉開了被子。
小護士并不避嫌,低下頭,輕輕地解開了黃貓兒為李四維包扎的那快破布,一看之下,她的俏臉也爬上了兩朵紅暈……李四維的褲襠被劃開了,傷口沿著大腿內(nèi)側(cè)蜿蜒到大腿根部,要是再往前去一點點,只怕這家伙就太監(jiān)了……想到這里,那小護士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李四維一臉茫然,“咋……咋了?”
“沒什么,沒什么,”小護士急忙去假期棉花去蘸酒精,只是那白嫩的小手卻在微微顫抖,一張俏臉也憋得通紅。
小護士包扎完,匆匆地出了營房,黑牛等人都望向了李四維。
廖黑牛曖昧地笑了笑,“大炮,什么感覺?”
“真他媽疼,”李四維倒吸著涼氣。
“還有呢?還有呢?”刀疤臉也是一臉的笑意。
“還有?”李四維有些茫然,想了一下,“有點涼……”
“涼?”眾人一愣。
“龜兒的,”李四維老面皮一熱,“老子的褲子都變開襠褲了,哪個幫老子找條好褲子來?”
“哈哈哈……”眾人大笑起來。
廖黑牛在不知是誰的包袱里找出一條褲子扔給了他,笑罵道:“你小子就沒有其他感覺?還是不是男人了!”
“怎么沒有?”黃貓兒怪笑著朝眾人努了努嘴,笑容猥瑣。
眾人紛紛望向了李四維襠部,急得他慌忙蓋上了被子,滿臉通紅。
“嘖嘖,你娃還怕羞,怕個錘子啊,”黑牛笑罵道,“男人見到女人都沒反應(yīng),那還是個男人嗎?”
“就是嘛,”刀疤臉點頭附和,“小鬼子為啥打我們來了,不就是想搶我們的土地房子,想搶我們的錢和女人嘛……”
眾人紛紛點頭,李四維無奈苦笑,躲在被子里,迅速換上了褲子。
眾笑鬧一陣,反倒來了精神,廖黑牛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神秘地一笑,“龜兒的,你們哪個結(jié)過婚了?”
眾人紛紛默然,搖頭。
黑牛一愣,怪笑道:“窯子你們總逛過吧?女人,真是個好東西啊,想老子當年還在江城嗨袍哥的時候,那日子……”只見廖黑牛說得唾沫橫飛,陶醉不已,刀疤臉只在一旁笑而不語,其他人卻聽得津津有味。
李四維暗自苦笑,這些家伙怎么一談女人就都這么興奮?看這架勢,只怕要聊一夜女人了……但轉(zhuǎn)念一想,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了,你還能要求他們聊些什么?未來么?理想么?
夜已深,遠遠地有炮火聲傳來,前沿陣地上不時還有戰(zhàn)斗。營房里,廖黑牛繪聲繪色地講著自己和那煙花女子的葷段子,李四維也在認真地聽著,他再世為人,前一世他談過戀愛,那是一個如水般的江南女子,可也是發(fā)乎情止乎禮的愛戀,最終也沒有捅破那層膜……今生呢?他對李大炮的人生沒有絲毫的記憶!
李四維前世生活在一個島國片流行的年代,作為一個大齡剩男,望梅止渴的事情他也經(jīng)常干,但此時聽得黑牛將他的風(fēng)流史娓娓道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一時聽得入了迷。
陸陸續(xù)續(xù)的響起了鼾聲,幾個傷員也進入了夢鄉(xiāng),李四維也困了,他想,這些滿足了好奇心的兄弟們一定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吧,正如自己一般。
李四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學(xué)校園里大學(xué)校園,整齊的樓房,干凈的馬路,荷花綻放的池塘,池塘邊靜謐的小樹林……自己正拉著秦夢瑤的小手在散步。
李四維隱約地知道這只是一個夢,但他不愿意醒來,就算這只是一個夢,那也是一場美夢。
夢里,秦夢瑤脫了涼鞋,纖纖玉足輕輕地踩在柔軟的草地上,側(cè)著絕美的臉龐望著他,臉上涌起一絲羞澀的紅暈,“維,周末我們?nèi)ヅ烙穹迳桨桑俊?p> “嗯……會不會太遠了?”他皺了皺眉,這場景,這對白……似曾相識,但話語卻脫口而出,“我答應(yīng)老三周末陪他去參加建模大賽……”
“哼,”秦夢瑤白了他一眼,“算了,當我沒有說過……”
“不要生氣嗎?”他輕輕地摟住了秦夢瑤柔軟溫潤的身子,“我答應(yīng)你,下一個周末一定陪你去玉峰山,到時候,我們就在山下找個旅館住一夜,聽說那里的民宿很有情調(diào)呢……”
“壞蛋,”秦夢瑤輕輕地捶著他的胸膛,一臉的嬌羞,讓他心熱臉紅,定定地望著她絕美的臉龐,嘴唇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
秦夢瑤輕輕地閉上了一雙美目,長長的睫毛在輕輕地顫抖,較弱的身子在他懷中散發(fā)著熱量,讓李四維的呼吸也變得熾熱起來。他的嘴唇越來越近,直奔那一點櫻桃小嘴,直奔那散發(fā)著健康光澤的豐潤紅唇……他已經(jīng)聞到了她的鼻息,溫?zé)岫鹈?,帶著淡淡的芬芳?p> 突然,秦夢瑤睜開了眼睛,一把推開了他,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沖著他大叫著,“李四維,你個笨蛋,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早干什么去了啊……我都要結(jié)婚了啊,我都要結(jié)婚了啊……”
他一驚,仔細看去,卻見秦夢瑤已經(jīng)穿上了潔白的婚紗,美得那么圣潔,美得那么高不可攀……可是,她為什么笑得那么凄婉?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里為什么滿含淚水?
“夢瑤,對不起,”他大聲地叫了起來,淚水滾滾而下,“夢瑤,對不起啊……夢瑤?!?p> “啪,”李四維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疼,一下子睜開了眼,就見到廖黑牛蒲扇大的巴掌又乎了過來,“啪”,又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李四維被打蒙了,瞪著一雙大眼睛怔怔地望著廖黑牛,“你……你……”
“龜兒子的,老子還以為你魔怔了,又哭又鬧的怎么都喊不醒,”廖黑牛松了口氣,沖李四維笑罵道,“還是老子的巴掌管用……”
李四維欲哭無淚,哭喪著臉,“黑牛,老子不過是做了個夢……”
“做夢?”廖黑牛嘿嘿一笑,“是不是夢到婆娘了,叫什么來著?嗯……”
“夢瑤……”旁邊一個戰(zhàn)士接口道。
李四維這才發(fā)現(xiàn),營房里的人全醒了,都在笑嘻嘻地望著自己……他臉色一紅,這臉丟大了。
“嘿嘿,”廖黑牛拍了拍他肩膀,“害啥子羞嘛,想女人很正常嘛,老子剛剛做夢還夢到小翠花呢……你那個夢瑤是哪里的?老子怎么沒聽說過?”
李四維敷衍道:“就是做了個夢,在夢里見到的,我也不認識……”
黑牛點了點頭,“那也是緣分嘛,世間女子千千萬,你做夢偏偏夢到她,說不定她是你前世的情人呢!”
李四維一怔,夢瑤……她……算是自己前世的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