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兩枚啞彈
這一夜，鬼子的照明彈不間斷地打了一夜，將前沿陣地照得猶如白晝。
鬼子又向三營的陣地發(fā)起了兩次沖鋒，依舊先是炮轟，之后便是步兵沖鋒，但是活下來的老兵多少都有些經(jīng)驗了，雖然打得艱難，但還是有驚無險的將鬼子的沖鋒化解了，唯一令大家痛惜的便是營里的四挺輕重機(jī)槍，兩次沖鋒下來被鬼子端了三挺。
或許是累了，鬼子在后半夜消停了。
李四維是在捱不住了，迷迷糊糊地便睡著了……
“噓，砰，轟隆隆……”
不知過了多久，李四維被爆炸聲驚醒了，剛睜開眼，他就嚇呆了……半空中，一枚炮彈直愣愣地墜向了他的腦袋，那尖尖的彈頭在他的瞳孔里不斷放大……李四維心中一片冰涼，渾身發(fā)軟，用盡了全身力氣一側(cè)身，往右邊翻滾……
廖黑牛也看到了，從掩體里沖了過來，可是哪里還來得及！
“唰……”那枚炮彈與李四維擦肩而過，讓他左臂一麻，李四維暗呼完了。
那枚大腿粗細(xì)的炮彈擦過李四維的左臂，“咚”地一聲插進(jìn)了泥土里……一歪，倒了下去！
“咚咚咚……”李四維只覺一顆心快要蹦出胸膛了，可是那枚炸彈靜靜地躺在焦土之中，意料之中的爆炸并沒有發(fā)生。
“啞了？”廖黑牛瞪大了一雙牛眼，臉色蒼白地望著那枚掉落焦土之中的炮彈，汗珠從他額頭滾滾而下，那是鬼子的105mm野戰(zhàn)炮，炮彈能有腿那么粗！
“啞……啞……了，快走！”李四維臉色慘白，滿臉驚恐地望了一眼廖黑牛，翻身而起，撒腿便要跑，遠(yuǎn)遠(yuǎn)地躲了開去……小鬼子的轟炸還在繼續(xù)，說不定這枚啞彈什么時候就被引爆了……
廖黑牛也回過神來，一轉(zhuǎn)身就要跑，卻聽李四維大叫一聲：“趴下……”一個趔趄，便被李四維撲倒在地。
“咚，”又是一聲悶響，一枚大腿粗細(xì)的炮彈掉在了他身側(cè)……
“呼呼……”廖黑牛和李四維望著那枚炸彈，額頭上的冷汗?jié)L滾而下，兩人相視一眼，彼此攙扶著便跑了開去。
“哈哈哈……”兩人跑到掩體里躲好，相視狂笑，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喜悅。
鬼子的炮彈突然停了下來，那兩枚啞彈依舊靜靜地躺在戰(zhàn)壕里……
黃貓兒看了一眼啞彈，又看了看李四維和廖黑牛，感慨道：“你們的命真大……”
王喜子等人紛紛笑著附和，“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李大炮、廖黑牛，你們兩個龜兒以后要走大運了……”
“鬼子來了，”廖黑牛沒有理會他們，趴在戰(zhàn)壕邊上叫了起來，“鬼子這次把鐵王八派過來了……”
李四維聽得心頭一驚，急忙去看，卻見四輛坦克兩前兩后緩緩地開了過來，一隊小鬼子躲在坦克后面緩緩開了過來……戰(zhàn)壕里的長短槍更本奈何不了他們，子彈大多被坦克擋住了，火花四濺……鬼子的隊伍并沒有多大傷亡。
“手榴彈，手榴彈……”李四維急忙叫了起來。
廖黑牛急忙遞了一顆過來，“我就一個了……”
“不夠，”李四維接過手榴彈大叫起來，“都拿出來……越多越好……”他身上還剩一顆，加上廖黑牛這個也才兩個，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
黃貓兒苦笑，“哪里還有，上來的時候一人就兩個，早用光了……”
李四維心中一沉，連手榴彈都沒了……只希望營里剩下的那挺重機(jī)槍能發(fā)發(fā)威吧！因為國軍的重武器很少，鬼子的坦克便一味地追求輕便靈活，因此防御力不強(qiáng)，有些脆弱的部位重機(jī)槍的子彈就能穿透……
果然，重機(jī)槍“噠噠噠……”地怒吼了起來，可是旋即便見鬼子坦克的炮塔一轉(zhuǎn)，一發(fā)炮彈掉在了重機(jī)槍的位置，火光一閃，三營戰(zhàn)壕里剩下的唯一的一挺重機(jī)槍也啞了火。
李四維一顆心沉了下去，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
這時，戰(zhàn)壕里越出四個身手矯健的戰(zhàn)士，抱著炸藥包冒著槍林彈雨便沖向了敵人的坦克……
“啪，”一個戰(zhàn)士栽倒在地，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嗤，”第四個戰(zhàn)士終于靠近了左前方的坦克，一拉引信，就要把炸藥包扔向坦克，可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落地的時候已經(jīng)被鬼子的亂槍打成了篩子。
“轟，”一聲巨響，炸藥包爆炸了，那輛坦克一震，暫時啞了火……
三營代理營長看得大喜，“快，就這么干，把炸藥包和手榴彈都給我用上……”其實，他們哪里會打坦克嘛，只是見坦克啞了火，便以為那坦克已經(jīng)被自己的人炸掉了。
三營的官兵也大受鼓舞，又有十多個戰(zhàn)士抱著炸藥包和集束手榴彈嗷嗷叫著越出了戰(zhàn)壕，冒著槍林彈雨沖向了鬼子的坦克……
流彈如飛蝗，不斷有人倒在了槍林彈雨里，但臨死前，他們都會鼓奮起余勇將手榴彈和炸藥包引燃……一時間鬼子的隊伍大亂，死傷慘重，四輛坦克也啞了火。
“殺啊，”三營的官兵士氣大振，紛紛吶喊著便沖殺了過去，一股作氣打得鬼子沒有招架之力，但是李四維卻看得大急……他總覺得這是鬼子的陰謀，那四輛坦克分明還有戰(zhàn)力，可是為什么不發(fā)一槍一彈。
果然，當(dāng)越來越多的兄弟沖出戰(zhàn)壕之后，鬼子的坦克怒吼了起來，猛烈的火力一下子就把兄弟們打懵了……激戰(zhàn)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四輛坦克變成了四座移動的鋼鐵堡壘，而沖出戰(zhàn)壕的兄弟們已經(jīng)避無可避，被鬼子如割稻子般屠殺著……
“啊，”李四維看得睚眥欲裂，一聲怒吼，沖到了一枚啞彈面前，一咬牙便抱了起來，拼了！
李四維抱著一枚啞彈沖出了戰(zhàn)壕，子彈在他耳邊呼嘯，他貓著腰快速地向離得最近的坦克沖了過去……一下子將炮彈塞進(jìn)了坦克的履帶里，急忙退了開去。
右前方這輛坦克依舊只緩緩前行，移動的履帶和輪子將那枚炮彈越擠越緊，越擠越緊……
廖黑牛一看李四維抱起那枚啞彈沖出了戰(zhàn)壕，大罵了一聲，“李大炮瘋球了！”雖然這么罵著，但是他還是學(xué)著李四維的樣子，去抱起了另一枚啞彈，沖出了戰(zhàn)壕。
他剛越上戰(zhàn)壕，就聽得一聲巨響，大地都晃了起來，右前方那輛耀武揚(yáng)威的坦克被掀起一米多高，重重地摔回了地面，仰面朝天，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一刻，大地在震蕩，戰(zhàn)場上有一剎那地寂靜……廖黑牛心中狂喜，跌跌撞撞地沖向了左前方的那輛坦克，這是一個大好時機(jī)??！廖黑?？拷俗笄胺降哪禽v坦克卻有些著急，炮彈放哪里？李大炮會把炮彈放哪里？廖黑牛突然靈光一現(xiàn)，把那枚炮彈塞進(jìn)了坦克的履帶里……塞在那里，只要坦克一開動，就會將那枚炮彈擠爆的，他相信李四維就是這么干的。
李四維的確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干的，只是，鬼子有四輛坦克，而啞彈只有兩枚……他將啞彈塞進(jìn)那輛坦克的時候，便是踉踉蹌蹌地跑向了右后方的坦克，順手摸出了腰間的那枚手榴彈。
在第一輛坦克爆炸的時候，他加快了速度，靠近了右后方的坦克，趁著大家愣神的時候，他爬上了坦克的炮塔，一下掀開了坦克的蓋子，就將手榴彈扔了進(jìn)去，又將蓋子死死扣住……火光一閃，坦克里一聲悶響，李四維被震得氣血翻騰，但也顧不到那么多了，他咬牙跳下坦克，就往左后方的坦克沖去……自己身上還有一排僅剩的一顆麻花手榴彈，機(jī)會只有一次！
“轟隆”一聲巨響，左前方的坦克也騰空而起，燃燒了起來……原來廖黑牛見那輛坦克不動了，心下著急，撿起一只三八大蓋就沖著那枚炮彈開了槍，連著就是三槍，終于，那枚炮彈被引爆了……廖黑牛被震翻在地，急忙掙扎著翻身爬起，望著那輛燃燒著的坦克笑了起來，“嘿嘿，老子也干翻了一個鐵王八……”
李四維回首望了一眼，心中大喜，抓緊時機(jī)沖到了最后一輛坦克邊，一躍而上，揭開了炮塔的蓋子，將早已握在手里的手榴彈一拉弦，扔了進(jìn)去……“轟”，李四維還沒來得及蓋上蓋子，手榴彈就響了，一個小鬼子剛爬到炮塔口，就被炸得騰空而起，摔了出去……
“殺”，幸存的川軍一見小鬼子的坦克都啞了，頓時士氣大振，和殘余的小鬼子展開了肉搏……
黃貓兒拖著一條傷腿沖出了戰(zhàn)壕，李四維看得大驚，急忙跑了過去，大叫道：“黃貓兒，給老子滾回去。”
黃貓兒一愣，就見一個鬼子從側(cè)面沖向了李四維，一下將他撞翻在地，舉起刺刀就戮了下去……黃貓兒急了，一舉槍，也不瞄了，“砰砰砰”就是三槍射了過去。
李四維被小鬼子撞翻在地，摔得七暈八素，急忙抬頭，就見到小鬼子的刺刀直挺挺地刺向了自己的胸膛，心中大急，雙手一撐地面，急忙往后退去。
正在這時，槍聲響了，那小鬼子身體一頓，撲向了地面……“嗤”，冰冷的刺刀從李四維左腿根部劃過，劃爛了褲襠，沒入了泥土里，插入了大半截……李四維只覺刺刀上冰冷的殺意直逼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快撤，”李四維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廖黑牛拖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往戰(zhàn)壕跑去。
這一隊沖鋒的鬼子已經(jīng)被全部消滅，幸存的川軍將士匆匆后退，鬼子陣地上的機(jī)槍已經(jīng)響了起來，跑得慢的川軍被撂翻在地……
李四維被拉回戰(zhàn)壕，一屁股跌坐在地，只覺全身酸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黃貓兒急忙靠了過來，“排長，你沒傷到吧？”
李四維艱難地扭過頭，沖他笑了笑，“莫……莫事，你……把……把老子……救了！”
黃貓兒一低頭，正好看到李四維的左腿根血流如注，頓時大叫了起來，“排長，你的腿傷了……”
盧老幺和王喜子急忙去看，兩人都是一驚，異口同聲地驚叫了起來，“排長的彈被打爛了……”
廖黑牛正在喘粗氣，一聽這話，嚇了一跳，笑罵道：“兩個龜兒，也不看清楚，瞎叫喚個啥……李大炮的彈還在！”
李四維無奈苦笑：“老子……老子莫勁跟你們……瞎鬧……看看兄弟們有沒受傷？”
廖黑牛四下看了一圈，聲音低沉了下來，“唉，王大福、茍正富、張大全、李青山四個龜兒子……都沒了……”
眾人都沉默了，他們突然覺得，以前在四川打的那些仗和這次戰(zhàn)斗比起來，就像小孩子的過家家……
李四維鼻子一酸，強(qiáng)忍著淚水說道：“兄弟們慢走……我們……隨后就到……”
廖黑牛聞言猛地抬起頭，瞪著布滿血絲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李四維，“李大炮，你要活下去，還要帶著兄弟們活下去……鐵王八都被你干死了，你龜兒死不了！”
盧老幺嘿嘿一笑，“排長，干鐵王八爽不爽？”
王喜子笑著接口道：“你沒看到排長都干得流血了嗎？”
李四維一愣，只覺得哭笑不得……
“李大炮，”這時，刀疤臉陶德滿跑了過來，笑呵呵地一拍李四維的肩膀，“你龜兒干得好，樊團(tuán)長都下令嘉獎你了，你炸坦克的時候，他看到了……”
李四維勉強(qiáng)地朝他笑了笑，“連長，兄弟們都快打光了……”
陶德滿用力地拍了拍李四維的肩膀，“團(tuán)長說了，預(yù)備隊馬上就上來，再堅持一下……”
眾人聞言松了口氣……預(yù)備隊來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