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鐘聲嗡然而鳴,覺心悚然驚醒,翻身起來環(huán)顧屋內(nèi),卻見藍百靈坐在床邊笑瞇瞇的雙手支頤望著自己,不由得赧然道:“你,你已經(jīng)醒啦。”
藍百靈笑道:“是呀,看你睡得那么沉,我沒忍心叫你。”
覺心聽著外面的鐘聲問道:“這鐘聲是怎么回事?”
藍百靈道:“這是五仙殿里的大鐘,每當(dāng)午時便會敲響,覺心哥哥,你躺在地上睡得好嗎?”
覺心此時才見到身上蓋了一層薄被,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道:“這是你給我蓋的?嗯,我睡得挺好的,靈兒你呢?”
藍百靈笑著道:“我本來睡得挺好的,不過不一會兒身邊就有頭大豬在呼嚕嚕、呼嚕嚕的亂叫,我就醒啦?!?p> 覺心皺眉道:“大豬?”旋即醒悟,滿臉通紅的道:“呃,我打呼嚕了???吵到你了吧?真,真不好意思?!?p> 藍百靈嘻嘻一笑:“也沒什么啦,覺心哥哥,咱們?nèi)フ規(guī)煾赴?,我求他把解藥給你,好清除你體內(nèi)之毒?!?p> 覺心點了點頭,心道:“其實昨晚獨自去找何厲或者今天壽宴完畢之后再找他才是最佳時機,那時候五毒教的人正在熟睡之中,自己趁機單獨對付他還稍有把握,現(xiàn)在找他可有點麻煩,一旦何厲身邊有別的五毒教高手,自己可就難以討得了好了??墒乾F(xiàn)在不去,難免惹靈兒生疑,也罷,到時候見機行事也就是了?!?p> 正想著心事,藍百靈卻洗漱穿戴起來,覺心見狀,見屋里有一桶清水,于是自己打了一盆,也簡單洗了把臉。
不一會,藍百靈穿戴整齊,只見她穿著藍底繡花苗服,踩著一雙藍色繡花鞋,也不戴頭飾耳環(huán),只將頭發(fā)簡簡單單的一挽,顯得甚是清爽明媚。她見覺心愣愣得瞧著自己,笑道:“哥哥,咱們這就去吧。”覺心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隨她邁出屋外,過了花田徑向東行,路上侍女和教徒見了藍百靈紛紛行禮,她也一一笑著回禮,覺心只低著頭走路,不與他人對視,別人見他是大小姐帶著,自也不來查問。
走了盞茶功夫,到了一座院子前,藍百靈沖里面叫道:“師父,師父。”直接走了進去,覺心跟在其后,暗暗蓄力戒備。到得屋前,卻見屋門緊閉,藍百靈推門而入,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室內(nèi)空無一人,不解的道:“師父這個時候應(yīng)當(dāng)是回來練功了呀,他去哪了呢?”覺心環(huán)顧屋內(nèi),只見里面的擺設(shè)倒也簡單,東廂只一張床,一套桌椅,正廳擺著幾張待客用的椅子,西廂的墻壁上掛著幾幅字畫,靠墻還放著幾個書架,書架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姆帕嗽S多書,其余再無他物。
他沒想到這個仇人的屋子里竟然擺設(shè)的跟個書生的房間一般,心中暗自驚奇。藍百靈道:“哥哥,咱們在這里等他一會兒吧,我想師父一會兒就能回來?!币娪X心應(yīng)了聲是,便走到西廂房里,道:“平日里師父總不許我在西廂房里待著,說他的書我讀不懂,哼,有點瞧不起我們苗家姑娘呢,今天趁他不在,我正好看看他的書,是不是真的那么難懂?!背槌鲆槐緯?,卻是一本《淮南子》,打開書頁讀了起來:“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析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包裹天地,稟受無形……”皺眉道:“道是個什么東西?竟然這么大?!毕肓讼氲溃骸案绺?,這些書我讀不懂,你說我拿回去慢慢看,能不能看懂?”覺心笑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以你的冰雪聰明,稍加時日,看懂這些書自然不在話下?!?p> 藍百靈聞言甜甜一笑,道:“哥哥夸我呢,我哪有那么聰明。”又從書架上取了兩本書放入懷里,正在拿第三本,忽然說道:“哥哥,這本書好像黏住了,我怎么拿不下來?”
覺心聞言,走過去抓住靈兒指著的那本書往外一拉,卻沒有拉動,道了聲:“奇怪,難道你師父把這本書粘在書架上了?”心思一轉(zhuǎn),左右晃了晃那么書,也是紋絲不動,然后往里面一推,伴隨著屋內(nèi)一陣輕微的咔咔聲響起,書被推進去大約兩寸的距離。覺心一凜,與藍百靈對視一眼,聽出聲音是從一副極寬大的畫卷后傳來。覺心上前掀開那幅畫,卻見畫卷后的墻壁上露出一個縫隙,他伸手推開,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門來,門后是一排下行的臺階。
藍百靈望著黑黝黝的通道訝道:“我從來不知道師父的房間里還有這樣的地方,哥哥,我有點怕,咱們下去瞧瞧嗎?”
覺心略一沉吟便點頭道:“咱們進去瞧瞧,說不定你師父就在下面呢?!彼{百靈見他如此說,猶豫了一下,然后仿佛鼓起勇氣般道:“好,為了讓哥哥早一點拿到解藥,咱們就下去看看?!庇X心聞言,胸中涌起一股暖流,想要告訴她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卻只張了張口,什么也沒說。
二人走了進去,覺心在前,藍百靈在后,往下走了十幾步,面前便出現(xiàn)了一道鐵門。覺心推了推,發(fā)現(xiàn)并沒上鎖,便小心翼翼的推開一道縫隙往里觀瞧,見里面空無一人,這才推門而入。鐵門內(nèi)是座石室,墻壁上嵌了數(shù)顆夜明珠,光亮如燭,將室內(nèi)照亮。覺心環(huán)顧一圈,見里面桌椅俱全,還有一張石床,另有十余個大柜子一排排的擺在室內(nèi)的東面。另有一個石案,上面立著一座石像,那石像怒眉瞠目,手捉毒蛇,跨騎猛虎,雕刻得十分威猛。藍百靈見覺心盯著那石像便道:“那是我們的祖先蚩尤,每逢節(jié)日我們便要向祖先供奉祭祀?!庇X心恍然點頭。
藍百靈接著道:“師父也不在這里,嗯,這些柜子里放得是什么?”走過去將一個柜子打開,見里面放著許多瓶瓶罐罐,上面都貼了封貼,封貼上寫著“化尸粉”、“金線蠱”、“斷筋腐骨散”等字樣。藍百靈笑道:“原來這些是用來放藥的,看看有沒有哥哥的解藥,哥哥你也來一起找找吧?!庇X心只是“哦”了一聲卻沒有動彈,藍百靈見狀道:“哥哥,你傻愣著干什么,這可是給你找解藥呀,你怎么不來找?”覺心尷尬的笑笑道:“好,我也來找?!彪S后打開一個柜子蹲下翻找。藍百靈皺了皺眉頭道:“哥哥,你怎么不問我那解藥叫什么名字?”
覺心一愣,道:“嗯,對啦,我都忘了問了,那解藥叫什么???”
藍百靈心中生疑,盯著覺心緩緩的道:“哥哥,你跟我說,你是真的余毒未清嗎?”
覺心微一默然,站起身來道:“靈兒,我不想騙你了,我來這里不是因為余毒未清求解藥,而是專門來找你師父何厲尋仇的?!?p> 藍百靈瞪大了美目道:“尋仇?原來是這樣啊……,是因為上次師父攻打你們南少林的事吧?”美目中泛起一陣淚光道:“哥哥,你能不能不找我?guī)煾傅穆闊??他待靈兒很好的,我希望你們不要做仇人,好不好?”
覺心聽到佳人軟語相求,感到一陣心軟,旋即腦中一清,硬起心腸道:“靈兒,你還記得你師父是怎么殺害我那些師兄的嗎?他們平日里吃齋念佛與人無爭,可卻橫遭不幸,何其無辜?今日若是不找你師父討個公道,怎么對得起我那些枉死的師兄們?!?p> 藍百靈小嘴一扁,終于落下淚來,哽咽道:“不,我不要你們當(dāng)仇人,不要你們當(dāng)仇人。我要去找我阿爹,勸你們和好?!庇X心苦笑,心道:“真是孩子話,這件事哪是找你阿爹就能了結(jié)的。”見她轉(zhuǎn)身欲走,右臂一揮,彈指連點,藍百靈只覺身上一麻,口中一啞,便軟軟的往地上躺去。覺心連忙扶住了她,柔聲道:“靈兒,對不住了,這件事我必須做,日后我再向你賠罪,到那時你怎么懲罰我都行?!币娝秊趿锪锏拇笱劬Σ蛔〉奶食鰷I水,硬生生的扭過頭去,不忍再看,扶著她往室外便走。剛走到鐵門處,忽然聽到門外頭頂上一陣細(xì)微的咔咔機關(guān)聲響起,他一驚之下連忙將鐵門關(guān)好,抱起藍百靈竄入室內(nèi)躲在一個大柜子后面,調(diào)勻呼吸不敢做聲。過了片刻,只聽鐵門拉開,一陣腳步聲響起,走進來了幾個人。
鐵門關(guān)好,只聽一人出聲道:“何護法,今日把我們幾個叫到這里來,是不是……,想要動手了?”聲音蒼老,當(dāng)是個老者無疑。
“康老所料不差,沒錯,今天找?guī)孜蛔o法前來,就是為了那件事?!庇X心對這個聲音可是記憶猶新,正是何厲,只聽他續(xù)道:“今日正逢他大擺壽宴,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覺心望著懷中的藍百靈,兩人的眼中都透出凝重驚訝的神色,此時另一個聲音響起:“何護法,今日教中弟子都會到五仙殿中參加壽宴,眾目睽睽之下想要動手,恐非易事?!?p> 何厲笑道:“古護法無需多慮,在下已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dāng),只待我行動之時,諸位只需振臂一呼,引領(lǐng)各自門中弟子響應(yīng)即可?!?p> 房中一時寂靜,這時一個尖利的女子聲音響起:“何護法,別忘了還有一條毒蛇,你可沒把他找來呢?!?p> 何厲哼道:“那個老家伙,對藍天祖極是忠心,我不找他,便是不想打草驚蛇?!蔽⒁怀烈饔值溃骸八麅H一門弟子,哪里敵得過我們四門,而且我尋了個由頭,讓他派出了一部分弟子出去辦事了。此時他門中人手不足,那時候咱們一齊制住了他,諒他區(qū)區(qū)一個金蛇門也翻不起什么波浪?!?p> 那女子又道:“哼哼,何護法,我本來對此事沒有太大的把握,沒想到你竟然能將康蝎子和古百腳一起拉攏了過來,也不知你是什么時候找上的他們,想必籌劃了好久吧?可真有你的!”
何厲笑道:“哪里,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想要成事就得做好準(zhǔn)備。再者說了,藍天祖這些年來昏庸糊涂,倒行逆施,咱們早就對他賴在教主的位子上不滿了,這回舉事,也不過是順應(yīng)教中民心罷了?!?p> 那女子哼道:“你們漢人的鬼心眼就是多,誰知道你答應(yīng)我的事能不能反悔?”
何厲道:“絕無反悔,羅護法,事成之后,令郎的婚事就交由在下處理,靈兒與我?guī)熗蕉嗄?,肯定會聽我的話,而且到那時他阿爹受我所制,就是想不聽也不行了?!蹦橇_姓女子道:“我家那小子就是對靈兒那小妮子著迷,每天都在想她,可是他性子太弱,不敢對靈兒說明自己的心意,還不讓我跟教主提親,這回看他阿媽怎么滿足他的心愿?!闭Z氣中透著一股溺愛意味。何厲笑道:“到時候令郎抱得美人歸,我可要討杯喜酒喝?!绷_姓女子哼笑了一聲,似是頗為滿意。覺心瞧著靈兒的眼中露出十分驚恐的神色,連忙打了幾個手勢以示安慰,何厲又道:“康老,待我坐上教主之位,定會取得《蚩尤錄》和《五毒秘傳》交你抄錄,我可要提前恭喜你縱蠱用毒的功夫更上一層樓了?!蹦强敌绽险咝Φ溃骸皡㈤啞厄坑蠕洝泛汀段宥久貍鳌肥俏疑劫碓福梢嘀x你了?!焙螀栔t遜了幾句,又道:“藍家將《蚩尤錄》和《五毒秘傳》密而珍之,不與他人共享,實在自私的緊。”康姓老者附和道:“不錯,藍家掌管我們五毒教已有多年,卻總把《蚩尤錄》和《五毒秘傳》據(jù)為私有,那是我們苗人老祖宗自上古流傳下來的縱蠱用毒秘法,豈是他一家所能獨有?哼!”
何厲道:“康老無需氣憤,到時候?qū)⑺苽€飽也就是了。至于古護法,令郎早年肢體骨骼遭賊人重創(chuàng),這些年來無法下地走路,想必你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過你放心,區(qū)區(qū)不才,確已找到使令郎傷勢痊愈之法?!蹦切展诺募甭暤溃骸爱?dāng)真?”何厲笑道:“半點不假,我與西域金剛門的火工頭陀有一點交情,近日已與他聯(lián)絡(luò)上,得知他門中有一種秘藥,叫做‘黑玉斷續(xù)膏’,那黑玉斷續(xù)膏靈效無比,實有筋骨重續(xù)之能,到時候我必以重金求得靈藥,想來令郎用了,不日就會行動如常?!蹦切展诺募拥眠B聲道:“太好了,太好了,多謝你了何厲?!焙螀栃Φ溃骸靶┰S微勞,不足掛齒?!?p> 等了一會,何厲撫掌道:“好,既然諸位再無異議,咱們便在蚩尤祖先像前立誓,誰若是在事前將事情敗露,便要遭萬毒噬咬而死?!蹦橇_姓女子怒道:“何厲,你是信不過我們嗎?”
何厲淡淡的道:“非也,不過是祝望事情順利罷了,羅護法若是不愿立誓,那么也就算了,你瞧著我們?nèi)肆⑹木托?。”那羅姓女子喝道:“你……”還欲再說,卻被康老截口道:“哎,何厲他不是信不過咱們,再說做事之前向祖先禱告立誓也是咱們苗人的習(xí)俗,你就不要那么計較了?!蹦切樟_的女子哼了一聲不再多說,康姓老者又勸了幾句,那羅姓女子才答應(yīng)發(fā)誓,于是四人異口同聲的說了一番誓詞,何厲又許下諸般好處,便推開鐵門離去了。
覺心等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再無動靜,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藍百靈道:“靈兒,我將你的穴道解開,你一定不要激動,知道么?”見她微微點了點頭,便伸指解開了她的穴道。穴道方一解開,藍百靈便急道:“哥哥,我?guī)煾浮?,他要對付我阿爹,我要去問問他為什么這么做!”神色惶急,淚水順著嬌嫩的臉頰往下滑落,她掙扎著從覺心懷里爬起,往門外便跑。
覺心連忙扯住她胳膊道:“靈兒你先別急,你這樣跑去問他能有什么用?他方才都要將你強行許配給別人,你這樣過去只能是送羊入虎口!”
藍百靈哭道:“那我應(yīng)該怎么做?哥哥,你教教靈兒好不好?”
覺心想了想道:“靈兒,你先把眼淚擦干了,然后咱們?nèi)フ夷惆⒌?,告訴他你聽到的事,讓他做好準(zhǔn)備,但說的時候一定要保證沒有旁人在邊上,免得打草驚蛇?!?p> 藍百靈見覺心神色鎮(zhèn)定,心中略安,便漸漸止住了哭泣,沖覺心點了點頭:“嗯,我聽哥哥的?!庇X心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要保護她的豪情,見她擦干了淚水,便領(lǐng)著她往密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