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強(qiáng)弩之末
龍嘯辰的穴道已經(jīng)解開，在赫連箬離開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走了出來，在傾城沒有倒下去之前扶住了傾城，看著她面色慘白的樣子，龍嘯辰很是心疼?！澳愫矎?fù)發(fā)為何不說，來人，傳太醫(yī)?！?p> 龍嘯辰將傾城抱到榻上，為她蓋好被子，傾城拽了拽龍嘯辰的袖子，強(qiáng)行擠出微笑來?！俺剑灰踪M(fèi)力氣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之前寒疾不過是壓制住了，此次復(fù)發(fā)來勢洶洶，恐怕我撐不了多久了，不過一年半載還是撐得住的。傾城以為事情絕不像赫連箬說的那樣簡單，她倒像是在維護(hù)某個人，能讓她如此維護(hù)的除了她的族親別無他人。朝中的釘子該清的便清了，赫連曦即便是想要反了天玄，他沒有那個實(shí)力也沒有那個魄力。”
“你不要說了，朕都知道，你且好好歇著。這些事情便不要操心了，不可損了心神?！?p> 傾城看的出來龍嘯辰的擔(dān)憂不是假的，反握住龍嘯辰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傾城突然激動道：“辰，派人看看赫連箬，我怕她會做傻事，她不能在天玄出事。曦王那邊也該多加留意，我懷疑曦出了事情，否則赫連曦不會以一己之私挑起禍亂。之前我一直以為是緋月為了報(bào)復(fù)我所以做下的這一切，如今看來倒像是赫連曦，他是真的想要反了你。”
“采薇，即日起寸步不離地照顧賢妃，不可有任何差池。暗一，按照皇后說的做。”龍嘯辰心疼地理了理傾城額間的碎發(fā)，眼睛至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傾城?！岸颊漳阏f的做了，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都有朕處理，你放心，朕不會負(fù)了你的期望?！?p> “辰，可以幫傾城取了這些珠翠嗎？壓得傾城難受，還有這身鳳袍實(shí)在是太重了，傾城都要喘不過氣來了?！?p> 如詩如畫立刻跑了進(jìn)來為傾城去了身上的裝飾，奈何傾城已經(jīng)耗盡了氣力，昏死過去。暗處的身影蠢蠢欲動，只是想救人的欲望剛剛騰越便又很快沉寂?，F(xiàn)在陪在她身邊的是她的夫君，更是帝王，而他們已經(jīng)各自成家，即便曾經(jīng)愛過那也只是曾經(jīng)。離漠控制自己不去心疼傾城如今的痛楚，可是緊握的雙手，關(guān)切的眼神，皺起的眉頭無一不是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
感受到來自暗處的氣息波動，龍嘯辰知道這絕不是暗衛(wèi)，突然昨夜的一晃而過的身影在龍嘯辰腦海中浮現(xiàn)，龍嘯辰便知暗中的人究竟是誰?！澳銈兌纪讼?，所有人沒有朕的命令不得進(jìn)來。”直到房中僅剩他們?nèi)?，龍嘯辰才冷下聲音道：“既然來了便出來吧！她的情況并不樂觀。”
離漠知曉龍嘯辰說的定然是他，離漠也不知為何屢屢被傾城牽動情緒，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身不由己，心已牽動?！拔也皇撬綍谒?，那夜看她買醉，寒氣入體，所以帶她前去調(diào)養(yǎng)。后來她執(zhí)意要回來，她說夏氏的百年榮譽(yù)不能因她而毀，若是不能洗清夏氏的冤屈，她便用自己的生命為夏氏榮譽(yù)陪葬。我只是好奇她一個女子為何如此決然。實(shí)不相瞞，我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對她也是一無所知，可是墨閣，她的身影總是能給我?guī)Я诵┮苫?，我只是想知道我之前的人生，我并無意打擾于她，更無意介于你們之間?！?p> 離漠不知為何要對龍嘯辰解釋這些，或許是擔(dān)心她因此而受到傷害吧！畢竟他一個外男出現(xiàn)在她的宮殿，還被她的夫君一語道破，她很難解釋的清楚吧！
龍嘯辰看到離漠心中的怒氣更勝，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的妻子被別的男人覬覦?？墒锹牭诫x漠如此解釋，尤其離漠的臉上還掛著說不清道不盡的迷茫，龍嘯辰便知離漠并未說假話。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忍受有任何男人出現(xiàn)在傾城的周圍，這關(guān)乎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安徽撃隳康臑楹?，朕都不希望有下一次。既然你在便看看她，她的身子骨不是很好，太醫(yī)自然比不得鬼醫(yī)親傳弟子醫(yī)術(shù)高超?！?p> 離漠也不謙讓，事實(shí)上他的內(nèi)心早就亂了。只是傾城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之前已經(jīng)給她服過一次護(hù)心丹，只是沒想到藥這么快便無用了。離漠皺起了眉頭，許久之后嘆息地?fù)u了搖頭，心突然疼痛，好似漏了一拍?！八那闆r很糟糕，心神已損，若非她后來斷了記憶，怕是早就已經(jīng)香消玉殞了?？杉幢闼Я擞洃?，她的痛苦也沒有減輕，每每飲下相思醉，她的心都會痛，即便記憶消失了，可是心底的遺憾并不會消散，這也是她為什么會患有心絞痛的原因?！?p> 壓下心中的不適，離漠緩緩起身，一步一步地遠(yuǎn)離傾城，他知道此刻的傾城是能聽的清楚的。龍嘯辰深深地看了傾城一眼隨著離漠向外走去。離漠皺起了眉頭，他不知如此作為是對是錯，傾城的寒疾只是在爆發(fā)的邊緣，若是靜心調(diào)養(yǎng)還有一線生機(jī)，但若是繼續(xù)這般操勞，油盡燈枯是遲早的事。剛才傾城趁他把脈之時暗示他引開龍嘯辰，離漠便知傾城的打算，她定是想要去救人，不知為何離漠在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便已乖乖照做了。
已經(jīng)移至外間，龍嘯辰看了看離漠眉頭緊鎖的樣子心也跟著懸了起來。離漠的心揪了一下，果然如凌蕓所言，傾城所有的一切都給了這個無情無愛的帝王，他們這些人不過是她股掌之間的玩物。“聽聞她家中遭受變故令她心神受損，失去味覺嗅覺，滿頭華發(fā)便是她瀕臨極限的征兆。再加上此次寒疾來勢洶洶，恐怕難以長久，即便師父師叔師伯都在，恐怕也不過是延長幾年壽命罷了。”
之前聽到傾城如此說以為她不過是借口離開皇宮，如今再次確定龍嘯辰難以置信，那個張揚(yáng)恣意的女子，那個睿智堅(jiān)毅的女子就真的即將離開?！霸鯓幽軠p輕她的痛苦，朕怎么才能助她?！?p> “我會開一些藥方調(diào)養(yǎng)她的身子，師父他一直在尋找方法根治她的寒疾，若是能趕得及，興許會有生機(jī)。至于她的心病只能讓她卸下思慮，否則其他人怎么做都是枉然。心病只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若是她自己能看得開，她能放得過自己，還有的醫(yī)?！彪x漠不知他是以何種心情說完這些的，只知現(xiàn)如今的他依舊是心痛，卻不知為何會痛?！斑@是一瓶護(hù)心丹，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服用。另外還需皇上收了所有的酒，飲酒傷身更傷心神?！?p> “辰，別聽師兄危言聳聽，”傾城換了身衣裳走了出來，傾城自己的身子什么樣她自己清楚。離漠所說的她都明白，只是離漠永遠(yuǎn)不會知曉她的發(fā)是為他而白，她的味覺嗅覺盡失也是因?yàn)殡x漠，她選擇離開離漠回到皇宮也是因?yàn)殡x漠。龍嘯辰能為了逼她回來不惜縱容別人傷了她的家人，殺了一個離漠又算得了什么，她不能拿離漠和安兒冒險(xiǎn)。
看到龍嘯辰和離漠一臉茫然的樣子，傾城款款走來，“你們有所不知，原以為師父只有我一個徒弟，畢竟傾城對師兄毫無印象?？墒悄昵皫煾竵磉^一回，說是傾城有個師兄名叫離漠，當(dāng)年還是師兄開口求情，師父才決定多管閑事，救下當(dāng)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傾城。傾城在此謝過師兄的救命之恩?！?p> 傾城看到兩人依舊很是迷茫，傾城不由得解釋道：“師兄與傾城因?yàn)樵谠瞥桥c冷家大戰(zhàn)之時雙雙受傷失了記憶，故而不記得彼此。那時傾城艱難，師父命師兄助傾城一臂之力，傾城感謝師兄傾囊相助，奪下炎國，只是在求取解藥救云城百姓之時我與師兄雙雙受傷，被各自接回家中才成了陌路人，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師兄海涵。嫂嫂也是師兄在云城中遇到的，沒想到這么多年依舊不離不棄。我與嫂嫂之間的恩怨已清，雖然師兄救過傾城，可是傾城愛家人勝過自己的生命，若是有人敢對傾城家人不利，不論是誰，傾城都絕不姑息?！?p> 離漠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原本他對兩人為何會糾纏不清始終疑惑，但若他們真的是師兄妹，那一切便都能說的通了。但傾城與凌蕓之間的恩怨又豈會如此輕易化解，只是此刻不適合再提及此事。“上次見到師父之時師父便說是為救師妹的性命而奔波，今日才知原來皇后便是師妹，難怪看著面善，即是如此，還望師妹保重身體，切不可思慮過重，白費(fèi)了師父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傾城無奈，她已經(jīng)把話題從她的病上引開了，居然被離漠又拽了回來。傾城摻著龍嘯辰的胳膊輕輕晃動，撒嬌道：“辰，你看師兄他又嚇我，哪有那么嚴(yán)重，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敝砸c(diǎn)破離漠的身份，是因?yàn)樗娴恼疫^師父，離漠已經(jīng)確認(rèn)了她的身份，她沒有必要隱藏。
離漠的失魂并不是給了每一個知曉她們二人相愛的人，只僅僅給了她，離漠和龍嘯辰三人，只是所有人都很默契地對此事絕口不提。龍嘯辰此生都不會想起過往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而離漠的失魂會在傾城離開人世之時自動解除。讓他早些知曉她的身體狀況也好，至少她死了以后離漠不會太過悲傷。
龍嘯辰嗔怒地喊了一聲：“不可胡鬧，你只管養(yǎng)好身子，其他的事情交給朕解決。沒有朕的允許，你不可放棄自己，你若是敢有意外，你所關(guān)心的人朕都會讓他們給你陪葬?！?p> “辰，怎么連你也這樣嚇我，我好好保養(yǎng)就是了。”傾城嘴上雖然這樣說著，心里卻很明白，若是不能放下心中的自責(zé)，不能放下對離漠愛而不得的執(zhí)念，她的身體便永遠(yuǎn)沒救。至于寒疾已經(jīng)困擾了她許多年，能解的話早就解了，師父怎會容忍她的寒疾拖延至此。即便是有辦法醫(yī)治了，以她如今殘敗不堪的身體，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傾城看著他們二人認(rèn)真道，“我會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該放下的也會放下。”不論如何都不該給活著的人太多的負(fù)擔(dān)，能讓他們安心或許是此時傾城唯一能為他們所做的?！拔蚁肓魩熜殖灶D便飯，辰可要一起?”
龍嘯辰知道傾城是想請他離開，可是龍嘯辰不愿兩人獨(dú)處，不知為何每每看到離漠龍嘯辰的心中總會騰升出一股怒氣?！半夼隳阋黄穑@段時間政務(wù)繁忙，說起來我們也許久沒有一起用過膳了?！?p> 傾城絲毫不覺得意外，以龍嘯辰的個性怎會容忍她與別的男子獨(dú)處一室?！皫熜?，之前是傾城不懂事，做了許多錯事，害得師兄受傷，嫂嫂傷心，傾城在此向師兄賠罪。以后若是有任何用的到傾城的地方，傾城義不容辭?！?p> 離漠，傾城無數(shù)次地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過往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印在腦海中一幕幕浮現(xiàn)，終究還是錯過了。手中的茶一飲而盡，預(yù)示著她和離漠永遠(yuǎn)地沒有了交集。“傾城雖和嫂嫂有過一些不愉快，可是嫂嫂對師兄都是真情實(shí)意，師兄還是多些時間陪陪嫂嫂。江湖兒女恣意瀟灑，不像官家子弟總被條條框框束縛?！?p> 可是誰又能逃得過束縛，總有許許多多的規(guī)則要遵守，總有許多的責(zé)任要背負(fù)。世間又有誰是真正自由的，即便是身為九五之尊的龍嘯辰不也一樣有許多的身不由己。現(xiàn)在傾城只希望離漠能夠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也不涉朝廷之事，再也不要和她和龍嘯辰有絲毫交集。
“師兄，師父他老人家一生無子無女，只有我們兩個徒兒，而我卻總是讓他憂心，累得他四處奔波。師父他年紀(jì)大了，師兄多照看些，讓師父少飲些酒。若是師父實(shí)在想傾城的手藝了，師兄便帶著師父去蝴蝶谷住，那里的酒管夠。傾城也沒什么好送給未來師侄的，便將這半塊玉送與，還望師兄不要嫌棄?！眱A城說著便將那半塊象征她身份的玉送與了離漠，另外的半塊也在離漠手中，合在一起才是圓滿，也預(yù)示著傾城徹底與離漠說了再見。
龍嘯辰和離漠不約而同地凝重了起來，傾城這樣如同是在交代后事一般讓氣氛顯得格外沉重。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打斷傾城的話，因?yàn)樗麄兌剂私鈨A城，這個話題他們岔不開，傾城會以各種方式將它說出來，令他們不得不面對。
“辰，傾城從嫁給你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近九年又六個月了，我們之前彼此算計(jì)，利用，也曾相敬如賓過。傾城只有一個請求，若是真的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傾城不愿躺在冰冷的地下。傾城想要化作一捧灰燼，藏在一個罐中，與傾城愛喝的梨花釀相伴。傾城的一生都被束縛著，死后傾城想按照自己意愿存在于世，不知可否?”
龍嘯辰明顯有些不悅，他知道傾城這是完完全全地放棄自己了。龍嘯辰心里有一種別樣的情緒在蔓延，卻始終抓不住。一頓飯吃的異樣沉重，離漠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辭。龍嘯辰壓抑的情緒便再也控制不住?！澳阋呀?jīng)都知道了嗎？”
傾城莞爾一笑，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她早已去信阻止兄長查下去了，有些事情即便是知道了也該裝作不知。傾城知道此刻的她顯得有些懦弱，但是此刻的她又能做些什么?造反嗎?以父兄的忠義不會允許這樣的事請發(fā)生，父兄的忠義從來不是為了皇室，而是為了每一個他們用生命守護(hù)的人。夏氏滿門忠烈，怎會因?yàn)橐患褐街美杳癜傩沼诓活櫍屵@天下再次陷入戰(zhàn)亂之中？所以她只能選擇沉默。
“辰對傾城的愛護(hù)和容忍，傾城感激不盡，只是傾城的身子虧損的厲害，再加上此番寒疾來勢洶洶，傾城恐怕難以支撐了?！币晕业纳鼡Q取夏氏往后十?dāng)?shù)年的安穩(wěn)可好？傾城在心中默念道，這也是她能為夏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直到這一刻傾城才理解了姑姑的選擇，這又何嘗不是夏氏女兒的悲哀?！皟A城本該在五歲那年命歸黃土，能偷生這許多年已是上天的眷顧，能遇上你也是傾城的幸運(yùn)，我不喜歡告別，但我想去看看父兄，看完便會回來。父兄還不知傾城的身體狀況，還望辰不要讓父兄知曉，就讓世人以為傾城惹怒了皇上，被囚于宮中了吧?！?p> 這一刻兩人話都說的不用太明白便已知對方內(nèi)心所想，龍嘯辰失魂落魄地離開?！叭缒闳粼福屎笏秸{(diào)禁軍，罰傾城閣禁足思過?！泵孔叱鲆徊蕉硷@得格外沉重，終于還是把她推的更遠(yuǎn)了。原來在愛情里每個人都身不由己，會做出一些事與愿違的事情，就像他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卻把她推得更遠(yuǎn)?！半y道帝王就該斷情絕愛嗎？朕就不能認(rèn)真的愛一個人嗎？帝王之愛就那么不值得相信嗎？”龍嘯辰也不知這是在問傾城還是在問自己，只是最后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厭了，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