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世寧的死期，因著是洛依塵親自選好的良辰吉日，離如今的四月末到底還有兩個多月。救兒子這事兒，段凌肅不會罷手，只是他也不再每日等在慈寧宮門口了。洛依塵的心腸，如今在段凌肅眼里，已然如石頭般冷硬，他是絕對不會指望著洛依塵什么時候大發(fā)慈悲去寬赦段世寧了。
南疆戰(zhàn)事膠著，即便慕容璟要請君入甕，做戲也會做全套，陳子離往京城攻的并不輕易。阮歡寄回來的家書雖說沒提戰(zhàn)事，姜明華也從洛依塵的臉上看出來如今大軍的情形并不多好。
終于，陳子離帶兵入了寧國京畿，駐軍，扎營。寧國軍隊，如今已然圍住了陳子離親自帶的大軍。
慕容璟坐在皇城中，氣的一腳踹到藏棲梧身上，怒道：“你不是說陳子離的兵都已經駐守那些奪下的城鎮(zhèn)了嗎？如今呢？那些城鎮(zhèn)空空如也，你倒是好，圍了人家，反被人家又圍了一圈，你養(yǎng)豬呢？缺糧食嗎？”
藏棲梧支支吾吾半響，卻沒想到該如何回這話。慕容璟收到的戰(zhàn)報，的確都是他寫的，也的確，他忽視了已經被陳子離攻下的城鎮(zhèn)。
慕容璟是頭一次這么對自己的愛將，只是，他雖說打著御駕親征的旗號，但卻只是為了引誘洛依塵放陳子離出征，一直以來，他都是穩(wěn)坐皇城，只管定下作戰(zhàn)的計策，接收戰(zhàn)報罷了。
逼洛依塵放陳子離出征，誆騙陳子離自己丟土，讓他分兵一步一步去吞下那些寧國城鎮(zhèn)，引誘陳子離帶兵入京畿，然后圍而攻之。就他昨日收到的戰(zhàn)報，這些計策，一點兒也沒錯，陳子離就算聰明，想到了他的法子，也不會放棄寧國土地這塊肥肉。到時候，陳子離親自帶著得兵，無非十幾萬，寧國軍隊數倍于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輸。
他一遍又一遍得跟藏棲梧說過，千萬看好了陳子離后方動沒動手腳。不曾料到，還是出現(xiàn)了今日的情狀，阮歡竟親自帶兵，圍了寧國京畿一圈。如今就算寧國人數略多，但也絕對達不到殲滅煊國還能殺了陳子離這個主帥的地步。
見藏棲梧仍舊跪在那里，支支吾吾不知說些什么，慕容璟道：“你跪在這兒有用嗎？起來吧，帶著你的人，該做什么做什么去?！?p> “臣這就去，一定圍好那個小白臉王爺，絕對不讓他和那個小白臉將軍會和?！辈貤嗾f完就走，慕容璟也沒攔他。
慕容璟笑了一聲，對身邊兒的太監(jiān)道：“小白臉兒？被小白臉擺了一道，他還有臉說這話。孤才兒準備好的東西，你親自送去陳子離那里?！?p> 小太監(jiān)一臉視死如歸的接過慕容璟遞來的盒子，他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但總之不是什么好東西就是了。
陳子離見到慕容璟派來的小太監(jiān)時，他畏畏縮縮得嚇尿了褲子。只管把盒子死死抱著，便磕磕絆絆得不知說什么了。按理說，兩邊兒打到這個份兒上了，派來得來使，好歹也要氣派些，偏偏慕容璟就派了這么一個沒見過世面，沒進過軍營的小太監(jiān)來。這倒是好，還沒進大帳，已然被領他過來的大頭兵嚇尿了。
“寧王派你送了什么來？”陳子離看著那小太監(jiān)，問道。
小太監(jiān)聽藏棲梧口中的不只是小白臉將軍還是小白臉王爺開了口，便道：“這是，是我們皇上送來的，給，給煊國的小白，白，攝政王的?！?p> 雖說小白臉三個字沒說出口，但是小南還是聽懂了，一腳踹過去，道：“罵誰呢？誰是小白臉？他慕容璟才是小白臉呢！”
“不不，不是，不是小白臉?！毙√O(jiān)抱著木盒子腿腳一軟，癱坐在地上，眼淚都嚇出來了。
“把盒子放在地上，面對你，打開它?！标愖与x開了口，沒再讓小南接著嚇唬人。
小太監(jiān)如他所言，打開了盒子，然后抬頭看陳子離，道：“我們皇上送的是一封信，還有一把刀?！?p> 小南湊上前看了看，嗤笑道：“這是狗屁刀??？這叫匕首！寧王怎么就派了你這個蠢貨來，也不怕丟了臉面。認字兒嗎？還不趕緊把信念出來?！?p> 小太監(jiān)點點頭，顫抖著打開信封，念道：“攝政王親啟，咱們算是老相識了，我知道，你的人，圍了我的人，但是，但是，”
“你念什么呢？我們王爺聽得懂人話，用不著你解釋的粗鄙成這樣?！毙∧险驹谛√O(jiān)背后，看了兩眼他手里的信，罵道。
“攝政王親啟，相逢數年，各自安好。今日刀兵相見，實非孤所愿。然，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有次一戰(zhàn)亦是常理之中。孤料想，如今煊軍寧軍皆以圍殲為策。近百萬大軍，千千萬民生，皆在你我執(zhí)棋之手。兩軍對陣，攝政王未必奪得到我寧國京城，即便險勝，王爺身系民生百姓，何愿見得妻離子散，國破家亡？若王爺三日后愿與孤一戰(zhàn)，解民于倒懸，不過兩人生死，可保家國百年和樂。今孤送王爺匕首，若王爺不愿賭上性命一戰(zhàn)，可用此匕首自盡于陣前，孤即刻收兵，固守寧國京畿之地，百年內，絕不北攻?！毙√O(jiān)念完，便把盒子抱起來，自己也從地上爬了起來，要把匕首送到陳子離面前。
小南攔了他一把，不讓他太過靠前，陳子離想了想，終于還是示意他將盒子放在了桌上，讓小太監(jiān)出去了。
小太監(jiān)雖說應該等到回復再走，但是此刻他已經不敢說什么了，小南兇著一張臉趕人，他一刻也不敢多待。
陳子離沒動那個匕首，只是接過小太監(jiān)遞過來的拆了封的信。他細細又看了一遍，回了慕容璟一封，便又叫人帶了小太監(jiān)進來。
抬手把盒子扣上，陳子離對小太監(jiān)道：“回去交給你們皇上，就說煊國的小白臉王爺膽子小，不敢用他的匕首?！?p> 小太監(jiān)接過盒子，如蒙大赦般跑了出去。陳子離在他走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命小南趕緊叫了軍醫(yī)來。
軍醫(yī)把脈之后，看著陳子離，如喪考妣般得道：“王爺所中之毒，臣聞所未聞?！?p> “可有解法？若是不解，這毒何時發(fā)作？”慕容璟若是想當即毒死他，沒必要用這種不即刻發(fā)作得毒藥，但很顯然，慕容璟想要的結果并不是他身死，煊軍易帥，而是他堂堂正正的輸，煊國退兵。
“臣不知如何解??！發(fā)作之日，臣估計約莫在三五日內?！避娽t(yī)雖說不知道如何解，但忽然想到洛依塵出征之前派人送來的東西，道：“太后娘娘曾給了臣一些藥，臣這就取來，興許有解毒之法?！毙∧线M帳的時候聽到這話，有些發(fā)怔，忽然想要沖出去立時叫陣，宰了慕容璟。
軍醫(yī)拿回來洛依塵給的藥，挑了又挑，最終道：“這解毒丹也許能解一部分毒性，但是不可能完全解了。而且，是藥三分毒，太后娘娘給的藥，都是以毒攻毒的，除非必要，絕不可用?！?p> 陳子離接過他手里的藥，正要吃，便被小南攔住了，只聽小南道：“我在明教時，曾聽師傅說起，解毒丹雖說能解百毒，但解不了南疆奇毒。南疆奇毒不可解的只有兩種，一種服下立時斃命，一種，便是三日后發(fā)作，雖說會讓人從此纏綿病榻，但不至喪命?！币婈愖与x沒說話，小南又道：“但是解毒丹遇到這種毒，只能壓制毒性不在三個月內發(fā)作，一旦發(fā)作，無藥可解。”
陳子離聽完他的話，拿藥的手抖了一下，道：“你讓我想一想?！?p> “王爺還想什么，不跟寧王打了，或者讓人扮成王爺的樣子跟他打去。我，阮歡，我們哪個不行？”小南說罷，見陳子離徑自出神，又道：“生死大事，王爺好生思量?！?p> 小南走后，也思量了起來。的確，慕容璟這一招毒得很，陳子離雖說沒碰過他送來的匕首，但是信卻拿到了手里。若不是洛依塵提前給了軍醫(yī)解毒丹，陳子離三日后毒發(fā)，內力盡失，陣前吐血。別說跟寧王單挑，就算是深閨女兒都打不過。如今進退兩難，到底如何選，他也不知道哪一條路更好。
纏綿病榻一輩子，陳子離何等驕傲任性的人，怎么會愿意茍且偷生到這個地步？用了解毒的藥，壓制毒性，同寧王名堂正道的打一場，等到三個月之后喪命。聽起來，這樣的死法壯烈得多。
陳子離的選擇，此刻沒有人知道。但其實，小南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