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出了門,又忽然從外面一頭沖了進來,沖陳子離喊道:“王爺,你快去看看吧,魏家大小姐騎馬闖進來了,嚷著要見你呢!”
陳子離頓時手里的筷子放了下來,單手撫額道:“魏家哪個大小姐?魏國公膝下哪有女兒?何時就出了一個大小姐?”
“怎么回事?”阮歡不明所以地問道。
小南說:“是魏家老大的嫡長女,魏國公雖說沒女兒,但是膝下四子,如今共有四個嫡出的小姐,這會兒來的是老大的女兒?!?p> “讓開!”屋外這時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我要見瑞親王!”
“魏家老大的女兒,”陳子離跟阮歡說:“就是那個說誰能殺了她藏棲梧救了她二叔,她就跟她妹子一同下嫁的魏家小姐?!蔽萃膺@會兒又傳來了打斗聲。
“她會武?”阮歡小聲問小南。
小南比陳子離他們先行幾日,對魏家也頗有幾分了解,便回道:“將門之女嘛,我沒跟她打過,不過聽說武藝還不錯,也能上陣殺敵什么的。對了,這瘋婆子叫魏寧春?!?p> “瑞親王,”屋外這時傳來了魏家大小姐的叫聲:“小女求見王爺,請王爺出來一見。”魏寧春在門外朗聲喊著,屋里的人卻只能是搖頭。
小南又開了門,站在院中,攔在了魏家大小姐的面前,說:“大小姐,您怎么能私闖軍營呢?您還是回去吧,我家王爺這會不見外客。”
“瑞親王!”魏家大小姐也不理小南,只沖著院中亮著燈的屋子喊著。小南此刻只能求這位大小姐,不要為難他們了。
阮歡不知所措的看著陳子離,他是來打仗的,一個女子在門口叫喊,他能怎么辦,只聽陳子離說:“一會兒魏傳東就得來了,他的侄女兒,就讓魏將軍自己操心去吧。”
阮歡聽了一會兒院外的動靜,還是起身道:“我出去看看,好歹告訴她救人的事情急不得。否則她日日來吵吵,王爺不覺得亂嗎?”
“為了救魏家老二和她大哥,這小姐已經(jīng)瘋了,”陳子離說:“你跟一個瘋子說道理?她聽得進去這話嗎?”只是阮歡覺得讓一個女人在軍營嚷嚷不是辦法,仍舊還是邁步往屋外走。
陳子離撇一下嘴,見阮歡出了門,也起身往外走了。阮歡出了屋門,就看見院中一個身著素縞的女孩兒,左手持劍,一劍剌向了小南的手臂。
“住手!”陳子離喊了一聲。女孩停了手,往阮歡和陳子離這里看過來。陳子離冷笑著,又道:“大小姐,就你方才這劍的力道,傷不到小南的,你能不能省點力氣?”
“魏大小姐?”阮歡站在走廊里開口道。魏寧春收了劍,看了小南等人一眼。小南這一幫人只得給魏寧春讓開了一條道,陳子離和阮歡都出來了,他們還攔什么呢?
魏寧春再看他們那里,走廊里沒有點燈,黑黢黢的,魏寧春也看不清阮歡的長相,只能看到他們的一個身形。
“你闖軍營干什么來了?”陳子離這會兒明知故問道:“你當我們軍營是什么地方?”魏寧春也不說話,直接走到了走廊的臺階下,往磚石鋪就的地上撲通一跪。阮歡和陳子離忙都避開了魏寧春的這一跪。
魏寧春跪在地上道:“魏氏女見過瑞親王?!彼蛟诘厣弦粍硬粍?,說道:“我二嬸方才上吊自殺了?!辈还馐侨顨g,小南等人聽了魏寧春的話后,都是一呆。
陳子離怔了一下,仔細打量了一下魏寧春,見她穿著孝服,便冷笑著問道:“死了?我們離開帥府的時候,聽到后宅有哭聲,就是那個時候?qū)に赖陌??!?p> 魏寧春不曾想他有此一問,愣了片刻,才道:“不曾,剛剛救回來了。只是我們已經(jīng)等不下去了,二叔和大哥若是再不回來,只怕不止二嬸,我娘也活不下去了。”
陳子離不等阮歡說話,便道:“你們府里那么多人看著她,怎么還能讓她上了吊呢?魏家老二不是還沒有死嗎?她怎么就等不下去了呢?魏大小姐,莫不是要借此逼本王救人?”小南在魏寧春的身后沖陳子離拼命地搖頭,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是火上澆油嗎?但是陳子離是怎樣的人,他要是有同情心,那世上便沒有惡人了。
阮歡微微嘆了一口氣,眼前的女孩一身素白孝服,在慶遠就要入冬的寒風中瑟瑟發(fā)抖,雖然臉上的神情看著還是倔強,但阮歡沒辦法,他只能勸,否則這魏寧春鬧起來,日子還過不過了?魏寧春聽了陳子離的話后,只是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硬生生地將嘴唇咬破了。
陳子離這才叫了起,只是這院里站著的都是大老爺們,誰也不好上前扶起魏寧春。魏寧春聽著耳邊噩夢一般的寧國大軍叫關(guān)聲,突然就雙手捂住耳朵,痛哭了起來。魏寧春不敢去想自己的二叔,這會兒又在遭受著什么樣的酷刑,什么樣的折辱,不要說她的二嬸,就是魏寧春自己都不想再活下去了。
阮歡走下了臺階,在魏寧春的面前半蹲了下來,輕聲道:“你莫怕,總會有辦法的?!蔽簩幋禾ь^看向了阮歡,這么多天,所有的人,包括她的三叔四叔都只是在跟她說,不要鬧,不要耍小姐脾氣,戰(zhàn)事為重,江山為重,還從來沒有人跟她說一句莫怕。
阮歡望著魏寧春,緊鎖著眉頭,說:“起來吧,魏國公的孫女,怎可隨意跪人?”魏寧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就伸手抓住了阮歡的手,急切都:“將軍,你有辦法救我二叔和大哥是不是?你讓我莫怕,所以你有辦法對不對?”
魏寧春的手冰涼,發(fā)著抖,這讓阮歡猶豫了一下,沒有將這女孩的手推開。陳子離站在走廊里,聽了魏寧春這一連串的問后,只能是搖了搖頭,反正這些個問題,他一個也答不上來。至于魏寧春抓著阮歡的手,在陳子離看來,這是阮歡占人姑娘的便宜了。
魏傳東帶著人腳步匆匆地趕進院中來,一眼就看見自己的侄女兒跪在半蹲著的阮歡的面前,還拉著阮歡的手,魏傳東當即就喝了一聲:“你在這里做什么?!”
魏寧春聽到魏傳東的聲音后,不但不怕,還用一種充滿了仇恨的目光看向了她的四叔。阮歡不著痕跡地拿開了魏寧春的手,跟魏寧春道:“起來吧?!?p> 魏寧春扭頭又看向了阮歡,阮歡小聲道:“有什么話,我們不能站著說?”很少聽人話的魏大小姐這一次聽話地站起了身來,她這里剛站起來,魏傳東也到了她的跟前,抬手就要打。
阮歡伸手就握住了魏傳東的手腕,讓魏傳東高高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澳愦蛩牢液昧耍∥业懒?,二叔和大哥還在陣前受罪,四叔你心里過得去嗎?”魏寧春沖魏傳東大喊道。
“你!”魏傳東額上的青筋繃起多高。
陳子離下了臺階,把魏寧春往后面推了推,自己站在了魏寧春與魏傳東的中間,道:“我們屋里說話吧?!比顨g松開了魏傳東的手腕,也跟魏傳東說了聲請。
“來人,”魏傳東命手下道:“把大姑娘給我押回府去?!?p> “我不走,”魏寧春道:“我有話要跟將軍說。”
“這里是軍營!”魏傳東道:“不是你能待的地方?!?p> 魏寧春說:“這慶遠還有我能待的地方嗎?不如四叔你開關(guān)放我出關(guān)吧?!蔽簜鳀|又抬起了手。魏寧春把臉沖著魏傳東的巴掌一揚,道:“你打,你打死我好了!”
眼看著這對叔侄又要鬧起來了,阮歡跟陳子離道:“王爺,我同她說兩句?!?p> 陳子離點頭,上前一步,半拽半拉地把魏傳東“請”進屋中去了。阮歡再看魏寧春時,就看見魏大小姐又在抹眼淚了。小南看一眼阮歡,帶著人退出院子去了。跟著魏傳東過來的人,看小南這一幫人出去了,忙也跟著退了出去。
院中只剩下自己跟魏寧春兩人后,阮歡跟魏寧春道:“你不要怪你四叔,他也是迫于無奈?!?p> 魏寧春頓時就失望道:“你們這些做將軍的,都只會這么說。他如今拿著兵權(quán),不想救二叔了?!?p> “你四叔今年二十七歲,”阮歡道:“你比我更清楚,你四叔以前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他已然有了白發(fā),大小姐,人不會無故白頭的?!比顨g這一說,魏寧春無言以對了。
阮歡道:“此刻你父親戰(zhàn)死,二叔和大哥被俘,三叔又是文人,只能由他領(lǐng)兵。你們有氣,有委屈,自然是往他的身上發(fā),這是他該受的,只是大小姐,我們這些當將軍的人,也不是無心之人,還望你體諒一下你四叔吧。”
“那我二叔呢?”魏寧春問阮歡道:“我體諒他,我二叔怎么辦?我父親便是為了二叔才出城應(yīng)戰(zhàn)的,若是二叔也死在寧國人手里,我父親在天之靈如何能安?”
阮歡道:“城中兵馬加上我?guī)е氖f兵和王爺帶的十萬,一共不到三十萬,關(guān)外寧國大軍四五十萬之眾,大小姐,為救兩人,要死多少人,你算過沒有?”
魏寧春往后退了幾步,阮歡見狀,又小聲道:“我知道我這話在你聽來很自私,只是誰的家中沒有父母妻兒?誰又應(yīng)該為誰去死?”
“我愿意??!”魏寧春跟阮歡喊道。
“魏大小姐一人如何敵過寧國百萬大軍?”阮歡問魏寧春道:“讓藏棲梧把你也抓住,綁在軍前威脅你四叔嗎?”魏寧春突然就恨不得沖上前去咬阮歡一口才好,事實上她也這么做了。
阮歡是真沒想到,魏傳利的這個女兒能這么烈性,魏寧春撲上來的時候,阮歡本能地抬手想把這女孩揮開,只是手都碰到魏寧春的頭了,阮歡又將將地把力道收回了,挨他這一下,魏寧春指定得傷。
魏寧春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了一劫,只顧泄憤一般地狠狠咬著阮歡的左手。阮歡嘆口氣,任由魏寧春咬了,這會兒院中無人,阮歡料想魏寧春不會因為這一咬壞了名聲。
嘴里又有了血腥味,魏寧春才如夢初醒一般,松了嘴,抬頭呆呆地看向阮歡。阮歡還是一張不見笑容的臉,說:“出氣了?”
魏寧春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想到她這是把阮歡的血咽進肚子里去了,一向有男兒之風的魏大小姐這下子紅了臉。
阮歡沒在意魏寧春的臉紅,道:“這個時候你應(yīng)該歸家去,家中的母親是新近喪了夫,這會兒新喪,你是可以幫你母親的人,回去吧?!?p> “你有辦法救我二叔嗎?”魏寧春問阮歡道。
“藏棲梧想用你二叔逼我們出關(guān),”阮歡道:“所以你二叔現(xiàn)在沒有性命之憂。”
“我二叔和大哥還能活嗎?”魏寧春說:“他那樣了,還能活?”
阮歡說:“藏棲梧想讓你二叔活著,就不可能傷到他的要害之處,只要血不流盡,皮肉掉了可以再長。大小姐,你二叔此刻是魏家長子,你大哥是你父親的長子,他們都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所以你莫怕,不管到了何時,總有人可以護著你的?!?p> 魏寧春呆呆地看了阮歡好一會兒,月光下阮歡身上的甲衣泛著寒光,臉上也不見笑容,魏寧春的心頭卻是一暖,這個高大的男人不茍言笑,卻就是讓魏大小姐感覺可以依賴,可以信任。
“阮將軍,我信你能救出我二叔!”魏寧春飛快地跟阮歡說完這句話后,拔腿就跑了,裙角因為快速地奔跑而揚起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