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近也忙著科舉的事情,日日待在養(yǎng)心殿。洛依塵伴駕的時候是多,但是溫輕紅如今算是養(yǎng)好了身子,也時常去養(yǎng)心殿伺候筆墨。
日日紅袖添香的,皇帝覺得自己的日子又舒服起來了。待二人都不在,皇帝便同王逸卓道:“若是朕當(dāng)初立了瑾瑜做皇后,又有鈺兒和輕紅兩個寵妃,還要什么后宮,沒得礙眼?!?p> 王逸卓心道這話怎樣接,接什么都是錯,只能呵呵一笑,道:“皇上如今這是享福,尋常人想要佳麗三千都沒有呢!”
皇帝也樂呵的笑了笑,問道:“皇后如今怎么樣了,朕有快一年沒見她了吧?”他想到那個沒事兒就給他添堵的皇后,雖說不怎么愉悅,但是今兒心情好,隨口便問了一句。
“皇后娘娘如今在坤寧宮,好似是信了佛,也不怎么見人,難得的好脾氣?!蓖跻葑勘澈髲牟徽f人壞話,哪怕皇后信佛的表現(xiàn)是把佛像砸了,他也能說皇后難得好脾氣。
“那還真是難得,今兒晚膳,叫皇后來養(yǎng)心殿用吧。一年不見,也不怨崇國公日日在朝廷上鬧騰?!被实鄯路鹆夹陌l(fā)現(xiàn)了一般,竟要見皇后,還要跟她一起用膳。
王逸卓應(yīng)了一聲,便著人去坤寧宮通報了?;屎舐牭酱耸?,愣了足有半響,方有些喜極而泣的道:“多謝公公,多謝皇上,臣妾這就沐浴更衣,必不耽誤了皇上用膳?!?p> 皇后進了養(yǎng)心殿,這事兒算是比皇帝又留宿承乾宮稀奇百倍了。洛依塵聽罷只是恨恨的咒罵了幾句上官氏,卻也不明白皇帝哪來的好心情,竟樂意見上官云鶯。
也許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自打這日見過皇后之后,皇帝再沒提起她,但是因著皇帝親口召見,皇后的禁足算是徹底解了。
京城如今各大酒樓都住滿了入京趕考的舉子,為了十幾日后的春闈,有的人悶在屋里背書,有的人忙著看這京城繁華,還有的,上躥下跳就為了提前搞到試題或是夾帶小抄。
江南的一個舉子,叫做柳敏的,才回到自己住的牛棚。將課本放在鋪蓋,一扭頭卻愣了一下,只見枕頭上不知何時放置了一份信封。牛棚素日里沒人來的,何時多了這么一封信。柳敏遲疑一下,還是走過去將信拆開,剛一打開,里頭就掉出一張紙來。
只是平常的宣紙,柳敏彎腰撿起來,剛一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行遒勁鋒利的字跡:昔聞圣人以禮治國,國盛,后圣人去,國衰。是以以禮治國為正道。然,又人曰:禮雖好,難束于民,唯以法約,天下循跡,當(dāng)太平盛世。吾一癡兒,百思不得其解,原為君祥耳。
這便是上來討教了,平日里舉子們也時常也這樣,但凡有不解的問題需要討論,便寫封信附上自己的疑問,算是文人的一種清流手段,同樣也是樂趣。只因為柳敏的身份,從來無人主動同他這本討論問題。信中并未落款,不知是何人所寫,柳敏在腦中思索一圈,仍是毫無頭緒,再看這字跡瀟灑清逸,傳說見字如見人,這字跡乍一眼望過去處處皆是鋒芒,仔細一看筆鋒卻圓滑,倒有幾分捉摸不透的感覺。他一時被激起了好勝心,從書案處找出一張宣紙來,尋了墨來磨,提筆就刷刷的寫起來。
待寫完后,他將宣紙從桌上提起來吹了吹,卻又犯了難,信的主人不知是誰,他寫的也不知該給何人。呆了片刻,柳敏搖搖頭,笑自己真是魔怔不成。便將宣紙裝進信封,想來想去就直接放在書案上,權(quán)當(dāng)是一個玩笑了。
同樣寫字的并不只柳敏一人,瑞王府里,陳子離放下筆,玉艾將桌上的宣紙?zhí)崞饋泶盗舜?,道:“又要差那童子送去??p> 陳子離點頭:“晚些再去,左右過了今日?!彼耙娺^柳敏,江南士子中,柳敏算是最窮的那種,但也是最有才華的。陳子離知道,這樣的人若是得了勢,必然會好好把握自己得到的東西,他此刻要做的,就是讓柳敏考的好一些。
“王爺這事可真是不妥,”小南有些猶豫道:“若是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如今正趕著春闈,被人知道了,可不好說?!?p> “怕什么,我未落款,”陳子離渾不在意:“且人們不會將我與他聯(lián)系在一處,畢竟我們在京中從未見過?!彼诮蠒r認識柳敏,但自從士子進京,他便待在府中養(yǎng)病,再沒出去同人說話,要說這朝中最清白的,分毫沒有插手科舉的人,皇帝也只能說是他。
洛依塵從宮中傳出來的消息,皇后那邊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得了皇帝準備要出的殿試試題。不用想也知道,皇帝平素看了哪些書,做了什么標(biāo)記,但凡用心想查,尋常人查不出來,但皇后和上官家聯(lián)手,總有辦法的。
千防萬防,皇后只怕也想不到,她會栽到文佳這個小賊的手里。自從得了洛依塵的吩咐,文佳偷起文興郡公和皇后的東西來愈發(fā)得心應(yīng)手。雖說她只是偷出來看過,但那小條上能有幾個字?文佳原原本本的就復(fù)述給了陳子離。
這幾日,柳敏都在為幾天后的科考做準備,那個未曾落款的人倒是仍與他一直有往來。每日他將回信擺在桌上,對方并不接受,只是床上會多了另一封信。仿佛不用看他的回信對方也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可就在這短短幾日的相處時間中,柳敏也發(fā)現(xiàn),對方的才學(xué)屬上乘,他們的意見有分歧,可對方總有辦法一步一步說服他,并且理由充分,教人不得不信服。
柳敏在江南士子中并沒有其他的朋友,于是便在心底將這個不留名的人引為知己。今日床上照例多了一封信,卻不是與他談?wù)搶W(xué)術(shù)上的問題,僅僅只有兩個字:好運。
終于等到開科這一日,試場內(nèi)有禁衛(wèi)軍來回巡視,閑雜人等不可隨意出入,考生經(jīng)搜身后方可入內(nèi),以免夾帶。每三年在京城舉行的一次的會試,因在春季舉行,故又稱春闈??荚囉啥Y部主持,皇帝親自任命了兩個主考官,各省的舉人及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皆可應(yīng)考,錄取三百名為貢士,第一名叫會元。
不止朝廷,就連后宮,如今的眼睛也都盯在了朝廷上。誰還沒個兄弟了?除了承乾宮的兩位是真的沒有兄弟可以參加科考,別的宮里的,李家素來是走武舉,拼軍功,自然看不上一次兩次的春闈。別的妃嬪可算的上是心中忐忑,想知道自家兄弟姻親考的如何,可否能進殿試?
春闈之后便是殿試,在殿試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才是真正的萬人空巷。
皇上欽點柳敏狀元,六十多歲的莫聰是榜眼,四十好幾的王子凌成了探花郎。前三甲騎馬游街,三人皆是新官服高駿馬,又生的一表人才,許多閨房少女紛紛出來相看。最引人矚目的莫過于狀元郎,年輕男子本就生的眉目清秀,一身大紅官袍更是襯得容顏多了幾分溫潤,而又自有一番清流傲骨。白馬過去,皆是大膽的女子扔來的絹花。
柳敏心中卻仍是狐疑,仍舊記得殿試上皇帝出的考題:昔聞圣人以禮治國,國盛,后圣人去,國衰。是以以禮治國為正道。然,又人曰:禮雖好,難束于民,唯以法約,天下循跡,當(dāng)太平盛世。諸位以為如何?
聽到考題的一瞬間,他便心中大驚,竟與那神秘人的第一封信一模一樣。他登時心亂如麻,之前他以為以禮治國好,對方卻認為應(yīng)當(dāng)結(jié)合治國。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如今再現(xiàn)這考題,他定了定心神,便如與那神秘人討論的那般,侃侃而談:禮與法,各有所重。以禮治國,國久民安,以法治國,國富民強。
他起先還有些不安,但越說越流暢,越說越激昂,之前的猶豫全部拋諸腦后,第一次,他是這樣自信的展露自己的抱負。待說完后,才輕輕對著那九五之尊行了個禮:“學(xué)生愚見?!?p> 四周靜了許久,才聽到高座上的人哈哈大笑起來,拊掌道:“好,說得好!大煊有此等人才,朕欣慰極!”
渾渾噩噩的被欽點了狀元郎,柳敏心中還有些不敢置信,莫聰過來與他道賀:“小弟這觀點當(dāng)真新穎,與往日的說法都不甚相同呢?!?p> 他客氣還禮,心中越發(fā)猶疑。若非知道九五之尊沒那個嗜好,他幾乎都要以為那個神秘人就是皇帝了??僧吘共粫腔实?,但究竟是誰,在幾日前便能知道考題,為什么要幫他?
柳敏心情有些復(fù)雜,他一生光明磊落,從未用過這等不光彩的手段贏過什么??墒钦娴搅诉@刻他卻不想主動說出一切。一旦說出一切,那個背后幫助他的人勢必會受到牽連,并且他現(xiàn)在擁有的東西都會化為烏有。他還記得那個人送來的畫,只有站的越高,能力才會越大。
年輕的狀元郎春風(fēng)得意,卻沒看到一旁的酒樓上坐著的一群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