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jié)那日,在段凌肅的一意孤行之下,端王府終于如同旁的王府一般設了家宴。只是王府里人丁稀少,萬不及旁人府里熱鬧。但即便如此,就這么一場普普通通的家宴,還是鬧得雞飛狗跳,不歡而散。
洛依塵去的遲了些,但她這般作為府中內眷也是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不去正好,也讓段凌肅多看她們幾眼,沒準兒就能發(fā)現(xiàn)她們比洛依塵那個王妃性子溫純,相貌嬌美。陳子離以段凌肅幕僚的身份坐在了席間,眾女眷雖說不免尷尬,但是好歹是段凌肅自己的意思,也不干她們清譽,故而只是低聲細語。
陳子離原本是不打算來的,這樣的事情他出來露什么臉,沒得叫人看到傳揚出去,還要收拾殘局。但苦于段凌肅多般相求,陳子離倒也明白今日是洛依塵頭次見沈佳郡主,還有通易坊春帆樓的水秀還要過府,沒準兒就會鬧出事情,不去看看也實在可惜。按照段凌肅的意思,是指望著到時候安撫一下洛依塵,別趁著端午跟沈氏掀桌子砸板凳的,但陳子離是明白人,若單單只是掀桌子砸板凳,那他也算是白走了這一趟。
幸而他提前幾日便著人住進端王府,很是不起眼的讓段凌肅養(yǎng)下一個幕僚先生,今日端午過府,府中內眷倒是沒人懷疑。
宴席還沒開始,門房便來報,說是通易坊的水秀姑娘來了,同來的還有戶部尚書家的穆豐光,吏部尚書家的韋明磊,連右相才正信家的長子才如廉都一同來了,說是路上巧遇水秀姑娘過府,便護送過來,若是不方便久坐便自行離去。段凌肅見他們擺明了一副要留下看水秀的意思,也不好太過不近人情的趕人,他也不能把這些官宦子弟都得罪了,故而只能又另外設了一席,用屏風隔了女眷的席。
宴席才開,便是水秀在搭好的戲臺子上唱曲兒,這一顰一笑見俱是風情。就算這些內眷女人再怎么不樂意看,也只能陪著聽下去。畢竟段凌肅都目不轉睛的聽著,她們但凡說出什么,便是善妒,本就不討喜,難不成還要更惹人厭?
洛依塵起先倒是沒說什么,愛美之人人皆有之,她也不能挖了段凌肅的眼,只是一曲唱罷,段凌肅賞銀的時候,水秀那媚眼兒一拋,她便有些惱了。她這個正室夫人還坐在這里,就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勾引男人,難不成外席那群公子哥還填不滿她一個青樓女子的胃口?偏偏心比天高想要往王府里頭擠,真當這是豬圈呢?
其實水秀實在是冤枉的很,正如陳子離曾經(jīng)說過的,她們這些人,打小學的就是如何勾引男人,她也不是真就認準了段凌肅,只是但凡段凌肅對她有好臉色,她就不能冷臉相對不是?瞧著后頭陳子離不屑的眼神,水秀頓時就明白了,這會兒自然是全心都系在了段凌肅身上。
領了賞銀,段凌肅看了洛依塵一眼,問道:“玉棠覺得是這會兒開席,還是請水秀姑娘再唱一曲?”
洛依塵垂眸笑了笑,道:“王爺定就是,水秀姑娘好容易過府一趟,總也要讓她唱個盡興才是?!彼@話明白是惱了,只是段凌肅只覺得她今日格外好說話,加之那水秀唱的曲兒也實在好聽,故而便命其接著唱。
陳子離坐在段凌肅下首,不著痕跡的笑了一下。洛依塵的意思連他都聽得明白,段凌肅這自詡萬花叢中過的人竟是恍然未覺,倒是真成了笑話。想來都不用他說什么,今日段凌肅也要惹出事來。
果不其然如陳子離所料,水秀是什么地方出來的人,段凌肅的態(tài)度她自然是誤會了,只當是真的看上了她,再唱這曲的時候,便一個勁兒的把水袖往段凌肅這邊兒甩,眼神兒也是片刻不離,真真兒是把人看得呆住了。
一曲又罷,洛依塵不待段凌肅說話,便道:“來人,賞水秀姑娘五十兩銀子,好生送姑娘回去。別說是咱們王府不懂待客之道,為難人家樓里的姑娘白白唱曲兒。”她這話已經(jīng)是挑明了要趕人,怎知水秀斷定了段凌肅看上了她,一聽這話,忙是走上前去跪在了二人身前。
“奴家多謝王爺賞賜,若蒙王爺不棄,愿再獻舞一曲,博王爺一笑。”她說完這話,抬眼去看段凌肅,眼波流轉之間,連洛依塵都要贊一句,這才是真正的美人兒。只可惜這個時候洛依塵哪還有閑心贊她,只恨不得立時抽她兩巴掌。
“王妃已然說了送水秀姑娘回通易坊,這開席之前唱兩個曲兒也罷了,再跳舞,外頭人不知道還當是咱們王爺?shù)⒂诟栉?,連席都忘了開?!标愖与x笑著說了這么一句,就招了阿北來帶人。
洛依塵一聽,只當陳子離這是好心。哪里知道陳子離要的就是這么一句,把段凌肅平白污了進去。其實段凌肅本也沒打算看水秀的舞,只是這么一句,反倒是閑的段凌肅急色。他話說的聽起來只是尋常調侃,又不算失了幕僚本分,但聽在洛依塵耳中,便的確如他所料變了味道。
“水秀姑娘這是不打算離去嗎?想我端王府也不缺這些唱曲兒取樂的,若是為著想跟本尊稱姐道妹,水秀姑娘還是不要妄做此想了!”洛依塵拍案而起,她還真是見了鬼了,這一日日的,府里還就沒個安生日子了。
段凌肅先是沒明白洛依塵的意思,這會兒見狀也多有為難,水秀是他請來的,這會兒洛依塵要趕人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就這么趕出去,豈不是外頭人都要說他急色,說洛依塵善妒。故而一時沒得話接,只是皺著眉想對策。
而那水秀看慣了眼色,只覺得段凌肅這是舍不得她走,又不好顯得太過急色,便開口道:“王妃誤會了,王妃身份尊貴,怎是水秀堪比。水秀只是仰慕王爺,今次得見,想要以舞助興,并無其他用心?!?p> “說得好!我倒是不知道通易坊的女子如今都這么情操高潔了。如云,去房里把金錘拿過來,我倒是要瞧瞧,是我折騰人的本事大,還是你水秀的狐媚手段高明!”洛依塵看著眼前的女人,又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眾人,她今日就是要拿這個水秀做筏子,這些人還真是愈發(fā)不像話了,什么人都想往段凌肅身邊兒湊,真當她是瞎子看不出來嗎?
這話一出,頓時席上議論紛紛,那些男人不便越過屏風來看,但光靠聽,也能聽出來這端王妃是個怎樣凌厲的角色,怨不得外頭說段凌肅懼內,敢當眾說出這番話的,是個男人都不敢往回領,領回去的要么是心甘情愿懼內,要么就是被欺負的習以為常。
段凌肅看著她,湊過去低聲道:“這,雖說水秀是通易坊里出來的,但是你若是就這么殺了她,只怕朝中那些老臣饒不了你。要不,要不就算了?”
陳子離趁著洛依塵還沒跟段凌肅還嘴,上前兩步,笑道:“我知道水秀姑娘名聲在外,既如此,不妨今日我便替姑娘贖身如何?”
水秀一聽,心下登時大喜,也不顧旁的,福身道:“多謝公子憐惜,水秀往后必定隨侍公子左右,當牛做馬,以報公子大恩!”
洛依塵一聽這話抬手就要上前抽那水秀兩個嘴巴,只是陳子離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一般,側身攔了她一下,又笑著道:“當牛做馬自是不必,只是今兒起水秀姑娘可就算是我的奴婢了,既如此,轉送他人也不礙著律法。即是奴婢,喪命于主家,也不過是幾十兩罰銀,這銀子,我也還出得起?!?p> 這話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都沒有反應過來陳子離話里的意思。愣了片刻,水秀終于變了臉色,眼淚立時就下來了,正待張口求饒,卻又聽陳子離道:“這奴婢今日便送與王妃了,是死是活,悉聽尊便。小南,去京兆尹報彭大人,就說端王府才把水秀姑娘贖出來,姑娘沒點兒禮數(shù),犯了王府的忌諱,已經(jīng)杖斃了?!?p> 小南看了洛依塵一眼,見她嘴角含笑,顯然是樂得如此,便又看向段凌肅,卻發(fā)覺這位主兒還愣著。小南躊躇了一下,終于在陳子離又瞪了他一眼的時候出了門,往京兆府去了。
“既如此,我也不跟子離客氣了。來人,給我綁了!”洛依塵說完,外頭的兩個粗使嬤嬤便進來拿繩子將水秀捆好,又取了個柱子立在院子里,這才將水秀死死的捆在柱子上。
水秀這會兒也不知道洛依塵要做什么,這宴會才剛開始,飯菜還一筷子都沒動,就要演這么一出大戲,張氏等人也挑起了興致,真想瞧瞧這端午節(jié)下的,王妃能搞出多大的事情,還真能殺人不成?
也不去看他們,洛依塵心知自己今日已然鬧到這般地步,就不能再收手,水秀不死,她便是面子里子都沒了。這狠話都放出去了,最后光打雷不下雨的事兒可不是她洛依塵愿做的。
接過如云顫抖著遞過來的金錘子,洛依塵來回看了一番,似在可惜自己好端端一把砸核桃的錘子浪費在了水秀身上,從腳趾開始,一個關節(jié)一個關節(jié)的開始敲。每敲一下,就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和水秀慘叫的聲音。
韋明磊他們看不到屏風后的景象,只能聽到水秀慘叫的聲音,一時間議論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男人嘛,都是憐香惜玉的。但這句話似乎只能用在外席的男人身上,至于站在洛依塵身后好整以暇笑著看戲的陳子離,明顯是一點也不在意水秀的死活,當場死了也好,過后折磨死也罷,憑洛依塵開心就是。段凌肅倒是的確在意水秀的生死,這仗殺奴才跟杖責奴才還是有區(qū)別的,他不是擔心水秀死活,而是擔心到時候自己站在朝堂之上,那些老臣是否去探討他的死活。
又是一聲慘叫,洛依塵伸手拂了一下落下來的碎發(fā),抬眸看了看水秀,只見水秀一臉汗水,剛剛又是掙扎又是哭叫,發(fā)絲散亂,涕泗橫流,哪還有通易坊里花魁的模樣?看到這洛依塵忽的一笑,道:“我原還當水秀姑娘一副狐媚樣子,是什么妖精變得,如今上了刑才知道,只是個心比天高,整日勾引男人的尋常倚門賣笑之人罷了?!?p> 段凌肅聽了這話,先是往外席那邊看去,不出意料的又聽到一陣唏噓之聲,可見是從未見過有親貴之家的女人說話這么沒忌諱。這又往洛依塵處看去,不由得皺眉,果不其然如洛依塵所說,她折騰人的手段,便是再有是個水秀來勾引也比不上。
每一個關節(jié),就連手指上的指骨,也是一個一個的敲,每敲一下,必有骨頭碎裂之聲。洛依塵武功是不怎么好,但至少也是明教的正統(tǒng)心法,此刻對付水秀更是不惜連內功都用了,自然每敲一下水秀便不自覺的痛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