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只有一炷香,雖說獎品并不算多貴重,但如今站在臺子上,比起世家臉面來,獎品反而成了其次的東西。也正是因為這個,臺上之人寫的費心,臺下之人看的用心。
因著要求是和詩,便是要兩人一人一句,不得看對方的花箋,到時再拼起來,哪個寫的好哪個算是贏。其實拼的不過是默契和運氣,若是二人壓得上韻腳那是默契,而合得上句子則是運氣。
只見洛依塵的花箋上寫的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她知道,與其自己另外再寫一句,倒不如用這一句兩人都知道的,況且這個年代也沒有白老爺子找自己麻煩,這樣倒是簡單。
段凌肅見她速速放下筆,心中原本五分的推測便成了八分。以玉棠的才情未必寫不出好的詩句,但若是兩人的詩句湊不起來反而更難看,這丫頭定然是用了那一句。
想了有一會兒,段凌肅也放下筆,那花箋上寫的是: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耿耿星河欲矚天。這一句乃是用白居易長恨歌里其他的兩句不相干的拼接起來的,也虧得他那日纏著洛依塵將整首詩背給他聽,不想今日竟是用上了。
另外一邊,蘇茂的箋上寫的是:前生烏衣巷,月潮空城蕩。白鬢皺紋濃,手握竹杖長。看到這一句時,洛依塵不由得暗嘆這人的確是有才氣的,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下筆詩句竟有滄桑之感,想來也不是泛泛之輩。
加上蘇宜蘭便成了:前生烏衣巷,月潮空城蕩。白鬢皺紋濃,手握竹杖長。縱尋千百度,幾回夢縹緲。淚盡相思灼,燭影照夢魂。
二人的詩到都是好詩,但可惜地是前后沒有什么聯(lián)系,整首詩看起來倒也公整,只是少了那一分默契。想來這蘇府的兄妹之間也并不是面兒上這樣和諧,蘇茂和蘇宜蘭雖都是平妻衛(wèi)氏所出,而蘇宜蘭卻是和蘇方怡一同被正房于氏養(yǎng)大的。
這邊廂,石凝杰與石凝霜的聯(lián)句就貽笑大方了,只見二人的花箋上拼起來的是:不問曲終人聚散,何處繁華笙歌落。飛檐亭角清鈴響,一笑傾城百日香。眾人皆知石凝杰日日留戀花叢,卻不想加上其妹石凝霜的詩句竟是如此合拍。然,這詩句雖合拍,但讀起來卻多了幾分香艷。
幾人的詩句都由人拼好遞了進去,想來不一會兒就能出結果。其中洛依塵與段凌肅自然是最默契,但這份默契卻也讓人不由浮想聯(lián)翩,明明只是兄妹,卻能寫出這樣纏綿悱惻的詩句,顯然是有問題。
而石府的兄妹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石凝霜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詩句加上她大哥的詩句,竟成了這樣香艷的意思,心中多了不少的羞惱。
眾人這會兒心中也有了計較,這一輪兒拔得頭籌的必定是洛府的表兄妹,至于其他兩對,倒是不好分了,若單看詩句意思韻腳,必定是石凝杰二人的更好些,但未免太過艷了些,到底難登大雅之堂。
正當臺下眾人討論的興高采烈的時候,結果也出來了,而這結果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家主子已下了決斷,這一輪兒,石公子的詩句最好,得三兩銀子。蘇公子的詩也好,得三錢銀子,這位是……”那老頭說道一半兒,竟發(fā)現(xiàn)他還不認識這兩個人是誰,一時間竟有些尷尬。
“在下姓段,這是我的表妹,洛三小姐洛依塵。”段凌肅倒也不在意這些,只是奇怪洛依塵在云杭這小地方竟然無人認識,只是在世家中有所耳聞,外頭的人竟還對不上名字和臉。
“原是洛府三小姐和表公子,老朽失禮,還望二位莫要見怪。這是三文錢,二位收好。”那老頭將三枚銅板遞到段凌肅手中,臉上的尷尬之色漸漸成了驚訝。
不是都說洛三小姐是個無才無德的嗎?怎的今日一見,與傳言很不相符呢?便不說是下筆成詩,那一手絹花小楷寫的便是極好的,怎會是那無才無德的女子?
“這最后一輪也是最重要的一輪,贏的,我家主子愿贈之以香囊,還有府上長久存著的一把相思木。”一聽得相思木三個字,洛依塵眼中一亮,相思木是一把琵琶的名字,世間僅此一把,當年師兄費盡心思給她尋到的便是這把相思木。
沒想到,竟在這里也能看到相思木。相思木,玉屏簫,焦尾琴,綠綺琴,獨幽琴,五者齊名。現(xiàn)如今,玉屏簫在段凌肅手中,綠綺和獨幽都在宮中,焦尾琴聽說是在寧國。至于這相思木,洛依塵是下定決心要拿到手的。
“現(xiàn)在有一柱香的時間,諸位少爺小姐還望盡快去尋找一物,能夠占地方最大的人為勝。這一輪不得請任何人幫忙,且只能用剛剛獲得的銀子?!边@個題洛依塵曾經(jīng)聽說過多次,也知道最終的答案是用蠟燭,只是卻不知蘇府的人和石府的人能不能想到。
六人分頭去了集市上,段凌肅看著手中的三個銅板不禁犯難,這點兒錢能買什么?正欲說話,卻看到一旁的洛依塵十分悠閑的逛著街,時不時看看四周。
“別想了,這一局根本就與錢無關,三兩也好,三文也罷,都不是重點。”洛依塵一直在想的便是有什么東西能比光輻射的面積更大,她有種直覺,以蘇茂的能力,定是可以想到光這個答案。所以,若是想要取勝,必定要出其不意。
“要不咱們?nèi)ヅ┧畞?,想必灑在地上能占不少空?!倍瘟杳C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剛才看石家兄妹的方向,大抵也是要去弄水了。
“允之,你有沒有覺得,那人分明就是將咱們往溝里帶?他一沒有說到底要買什么樣的東西,又沒有說必須將錢花完,也許,咱們都想錯了?!甭逡缐m細細地將那人的要求又想了一遍,卻發(fā)覺其中頗多漏洞。
“你的意思是說,錢根本就沒用,而那東西并不用錢來買,甚至,根本就是不用去找的。”段凌肅頓時反應過來,也許,答案并沒有多難。
“嗯,允之,你會不會傳音入密之法?”二人立刻便掉頭往回走,左右也不去找那勞什子東西,還不如回去等著,傳音入密之法雖是大乘武功,但習武之人多半都會一些,只是遠近的問題罷了。
“會是會點兒,但必得是方圓五里之內(nèi)?!倍瘟杳C這會兒是真的明白過來了,她這分明是想耍這種小聰明,只是因著那老頭話里實在有漏洞,如此也不算違規(guī)。
“我見二位手中并沒有拿什么東西,難不成二位是要放棄?”見二人兩手空空,不只是擺擂臺的老頭驚訝,就連臺下的諸人也是一片啞然。
“這東西自然是有的,只是需要個見證,還請派人站在四里外,再寫句話交給我,半柱香后讓他回來,自然可以將這句話復述出來?!痹谕忸^洛依塵還是愿意躲在段凌肅身后的,拋頭露臉這種事她倒是不怕,但一個女子總是開口到底不好。
“哦?若是當真如此,那二位可就是占了方圓四里的面積,還剩半柱香的時間,二位真打算如此?”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那老頭也是信了,左右沒有越了規(guī)則,當然由得他要做什么都可以。
“自然,還請派人吧,四里的路來回也正好?!睍r間畢竟緊了些,大約也是因著怕派出去的人路上浪費時間,段凌肅并沒有貪心要他跑五里地,而是選了個相對合適的距離。
那老頭自然聽命行事,隨即派出人去,估算著時間差不多,段凌肅便將那老頭紙上寫的東西用傳音入密告訴那人。
正當那人往回趕的時候,另外四個人也都會來了。只見石凝杰兄妹手中搬著個重重的水桶,里面裝了滿滿一桶水。想來他們用那三兩銀子買的便是這個大桶了,此時站在臺上,兩人皆是氣喘吁吁。
而蘇茂兄妹手中則是拿了兩根蠟燭和一根火折子,三錢銀子也就能買這些了。見此,石凝杰不屑的開口道:“洛小姐不會是放棄了吧?想來三個銅錢也買不到什么的?!彼揪褪且桓敝焊邭鈸P的態(tài)度,自然是不討喜的,況且名聲素來不好,這下更是惹得眾人側目。
“那就拭目以待了,石大少爺可別忘了,香燭未滅,我可沒說不比?!甭逡缐m本就對石凝杰沒有什么好印象,如今聽他這個語氣更是多了幾分不屑。一個二世祖罷了,沒了他老子,還不如個乞丐!
也不等他們吵嘴,那老頭便道:“既然都回來了,不如就先請石大少爺開始吧?!毕雭硪彩怯X得在這臺上吵嘴太降身價,二人便都閉了嘴,不再多說。
只見石凝杰和石凝霜兩人合力將桶推到,桶里的水撒的到處都是,最遠的少說也有幾百米。一見這樣,兄妹二人相視一笑,似乎信心滿滿,定然能贏的這一輪的比試。
接著是蘇茂和蘇宜蘭,這二人先是點燃了一根蠟燭,又在光所能及的最遠處點燃了第二根蠟燭,二者相加,自然比剛剛石凝杰那一桶水所能達到的地方遠,大約有個千米還多些。
香燭燒的快要沒了,但那人還是沒回來。洛依塵看向剛剛去的方向,心里也有些著急,她的確想要那把相思木,這可是琵琶里的極品。
“老爺,老爺,奴才,回,回來了?!闭敝阋娨蝗说沧驳呐芑貋?,向著那老頭說道。
“可聽到那句話是什么?快快說來!”那老頭原還是不信的,如今見人回來了,大約也是急于知道答案。若是真的聽到了,這一次必然是這洛府的三小姐和表公子贏。
“那句話是,似乎是,相思木配玉屏簫?!甭逡缐m原本也不知道那句話是什么,此時一聽,也是頗感意外。今日這擂臺自己大約是贏了,那把相思木自然是能夠拿到手里,但這話地意思卻怎么聽怎么古怪,玉屏簫在段凌肅手里她當然知道,如今聽到這話,倒像是巧合?
“來人,取相思木給洛三小姐?!边@老頭也不含糊,見二人的確贏了這局,也甘愿將那琵琶雙手奉上,卻見蘇茂此時看向洛依塵的目光有些陰鷙,而蘇宜蘭倒是沒什么,似乎很是無謂。
“憑什么給她?!就算是再怎么樣,一個放棄的憑什么贏了這一輪?”石凝杰這會兒氣的不只是自己輸了比試,而是氣剛剛的對話放到現(xiàn)下便讓自己失了面子。
“石公子息怒,洛三小姐剛剛并未放棄,而是用了千里傳音之術,如此一來,可算是方圓四里的面積。”不慌不忙的解釋反而更讓人惱怒,石凝杰本就不是什么大肚量的人,此時更是覺得因為洛依塵自己面子里子都丟盡,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就要打。
石凝杰到底是沒練過武,就算是個男子,卻也是空有力氣。洛依塵見他沖上來,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就在他已經(jīng)抬起手來要落在臉上的時候,忽然往旁邊一閃,腳下還不忘使了個絆子。
“石公子輸了比試便惱羞成怒,未免失了大家風范。”洛依塵說話時人已站到了段凌肅身后,結果仆人遞來的琵琶,笑著看向石凝杰。
只見石凝杰沒有打到人,反而被絆的一個踉蹌。臺下眾人多是不恥的,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去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實在是令人大跌眼鏡。
“洛三小姐似乎與傳聞中的很是不符,今日一見,茂當真是開眼界了?!碧K茂此時忽然開口,眼神直直的射向洛依塵,原以為洛府的女兒除了沽名釣譽之輩就是以色侍人的,不成想這洛依塵竟是如此難纏的角色。
“蘇公子亦是,據(jù)我所知,蘇公子是廣德十八年生人,天成元年去京中求學,僅僅三年便回了云杭,其中多少秘事不用我多說吧。”洛依塵這話聲音極小,特意靠近了蘇茂一些,省的被旁人聽到自己對他如此了解,反而不好。
“洛三小姐果然非比尋常,茂,佩服。”蘇茂當然很清楚自己的過往,現(xiàn)下被人當面說出來,眸中也是一片驚訝。那三年中的事情就連他的父親都不清楚,為何會被一個不相干的人了若指掌?
洛依塵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震懾,既然知道怕就好,若是逼得太緊只怕會適得其反,像是現(xiàn)在這樣,正好。
洛依塵拿到相思木已然心滿意足了,隨即與段凌肅對視一眼,走下臺子。想來今日出府也是大有收獲,二人此刻心情也倒不錯,便順著云杭的大街小巷又逛了有一會兒才回府。
“你是如何知道蘇茂的事情的?”一直到進府之前,段凌肅才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他大約也能猜出一點,洛依塵有她的情報網(wǎng),但能夠詳盡到這種地步,便不得不讓人心驚了。
“我自有我的法子,罷了,明日我將你的案宗交予你,燒了或者留著你瞧著辦就是?!甭逡缐m從來沒有將手中的案宗交給過旁人,這次也算是破例了。
在明教的情報網(wǎng)中,凡是她想要的資料,幾乎都是詳盡無比的,尤其是與她相關的人或事,總都要留案宗的。如今她肯將段凌肅的案宗給他,若是叫花千媚見了,必定要仰天長嘆:女大不中留!
“不必,我做的事情沒什么見不得人的,若是為此破了例,你往后也不好做人?!倍瘟杳C不是不知道情報網(wǎng)中案宗的重要性,可以燒掉,絕不能外傳。